师尊，请自重

　　萧夜提回来的那只山鸡，肥硕健壮，羽毛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山林里的老住户，如今却成了落霞峰改善伙食的希望。林晚照看着那扑腾着最后一点力气的山鸡，仿佛看到了香喷喷的鸡汤、金黄的烤鸡腿，口水差点没流下来。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林晚照，一个前世靠外卖和泡面续命的现代灵魂，加上原主那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想（虽然没成功）筑基的修士做派，对于“处理食材”这项技能，完全点在了理论层面——仅限于“知道要拔毛放血”这种程度。

　　她拎着山鸡，对着那口简陋的土灶发了半天呆。杀生？她有点下不去手。直接扔锅里煮？好像哪里不对。

　　阿土蹲在旁边，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和那只鸡大眼瞪小眼。

　　最后，林晚照心一横，决定采用最“人道”的方式——淹死它？好像更残忍。还是……她回忆着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知识，抓住鸡脖子，用力一拧……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山鸡扑腾了两下，不动了。

　　林晚照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完成了一项壮举。接下来是拔毛。她用热水烫了鸡，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薅毛。鸡毛又密又韧，沾得到处都是，她弄得满头大汗，狼狈不堪，才勉强把大片的羽毛拔掉，剩下许多细小的绒毛，怎么也弄不干净。

　　看着那只被薅得坑坑洼洼、像得了斑秃似的山鸡，林晚照陷入了沉思。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一直默默看着的阿土，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怯生生地伸出手，指了指鸡身上那些顽固的绒毛，又指了指灶膛里的草木灰。

　　林晚照福至心灵：“用灰搓？”

　　阿土用力点头。

　　林晚照赶紧抓了把草木灰，在鸡皮上搓揉起来。果然，那些细小的绒毛很快就被灰粘走了，露出底下微黄的皮肤。虽然卖相依旧不佳，但总算能看了。

　　接下来是开膛破肚。林晚照拿着萧夜那把小药锄（被临时征用为菜刀），比划了半天，才咬着牙划开鸡肚子。一股腥气扑面而来，里面乱七八糟的内脏让她差点吐出来。她闭着眼，胡乱掏摸了一阵，把能认出来的心肝胗留下，其他的一股脑扔进一个破碗里，准备待会儿挖坑埋了。

　　一番折腾下来，林晚照累得腰酸背痛，看着案板上那只被“解剖”得七零八落、勉强算是处理好的山鸡，成就感寥寥无几，只剩下疲惫。

　　“师尊。”

　　萧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地狼藉和那只惨不忍睹的山鸡。他的目光扫过林晚照沾满鸡毛和草灰的脸，以及被鸡血染红的手指，眼神平静无波。

　　林晚照老脸一红，有种被看穿无能的尴尬。“咳，处理好了。今晚……炖汤？”

　　萧夜没说话，走上前，挽起洗得发白的袖子，露出瘦削却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接过林晚照手里的小药锄，用井水冲洗干净，然后开始处理林晚照留下的那堆“食材”。

　　他的动作不快，却极其精准利落。药锄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轻巧地剔除鸡皮下的少量脂肪，将鸡肉分割成大小均匀的块状，连那几件内脏也被他清洗得干干净净，肝、心、胗分门别类放好。

　　林晚照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小子，手法怎么这么熟练？他以前是干厨子的吗？！

　　萧夜仿佛没注意到她的惊讶，自顾自地生火，将鸡块焯水，捞出沥干。然后，他将鸡油部分放入烧热的空锅里，小火煸出油脂，放入姜片（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爆香，再倒入鸡块翻炒。待鸡肉微微变色，加入清水，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厨房里渐渐弥漫开鸡肉特有的香气，驱散了之前的腥气。

　　阿土蹲在灶膛前，看着跳跃的火苗，小鼻子一抽一抽，眼中充满了渴望。

　　林晚照看着萧夜专注的侧脸，在灶火的映照下，竟有几分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徒弟，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修炼天赋异禀，心思深沉似海，现在连做饭都这么……专业？

　　这真的是一个八岁孩子吗？

　　鸡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香气越来越浓郁。萧夜又拿出几个林晚照之前挖回来、差点被她当杂草扔掉的野生菌菇，洗净撕成小片，放入汤中。最后，撒上一点粗盐。

　　“师尊，可以用了。”

　　萧夜盛出三碗鸡汤。汤色清亮，上面飘着金黄的油花和嫩绿的菌菇，香气扑鼻。

　　林晚照端起碗，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小口。鲜！真鲜！鸡肉炖得软烂脱骨，菌菇吸收了汤汁的精华，鲜美异常。她穿越以来，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

　　阿土也捧着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烫得直吐舌头，却舍不得停下，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红晕。

　　萧夜自己也端着一碗汤，却没有立刻喝，而是看着林晚照和阿土满足的样子，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柔和。

　　一只鸡，温暖了三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

　　然而，这短暂的温馨，很快就被打破了。

　　鸡汤还没喝完，院外就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林师妹！林晚照！你给我出来！”

　　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林晚照心里一沉，这声音……是翠微峰赵长老座下的一个泼辣女弟子，名叫孙萍！她来干什么？

　　她放下碗，示意萧夜和阿土待在屋里，自己走了出去。

　　只见院门外，以孙萍为首，站着四五名翠微峰弟子，个个面色不善。孙萍双手叉腰，指着林晚照的鼻子就骂：

　　“好你个林晚照！我说我们药园的碧玉灵笋怎么好端端就没了！原来是你这落霞峰穷疯了，指使你徒弟干出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

　　林晚照脸色一变：“孙师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无凭无据，休要血口喷人！”

　　“无凭无据？”孙萍冷笑一声，从身后拽出一个畏畏缩缩的外门弟子，“王师弟，你说！你前天晚上看到什么了？”

　　那姓王的弟子低着头，小声道：“弟、弟子前天晚上……路过落霞峰后山，好像……好像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竹林那边鬼鬼祟祟的……看、看背影，有点像萧夜师弟……”

　　林晚照心头火起：“好像？有点像？王师弟，你看清楚了吗？这也能当作证据？”

　　孙萍咄咄逼人：“就算没看清，也脱不了干系！谁不知道你们落霞峰穷得叮当响？连弟子都快养不起了吧？不然怎么会捡个来历不明的小乞丐回来？”她目光扫过闻声从屋里探出头的阿土，语气更加刻薄，“我看你们就是蛇鼠一窝！大的偷灵笋，小的说不定也是个贼骨头！”

　　“你！”林晚照气得浑身发抖。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废柴，说她躺平，但绝不能容忍他们这样污蔑萧夜和阿土！

　　就在她准备豁出去跟孙萍大吵一架时，萧夜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手里，端着一碗还没喝完的鸡汤。

　　他走到孙萍面前，抬起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孙师叔是说，弟子偷了贵峰的碧玉灵笋？”

　　孙萍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仗着人多，强撑气势：“难道不是吗？有人看见了！”

　　萧夜轻轻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极淡，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冷意：“孙师叔可知，碧玉灵笋，性寒，蕴含精纯木灵之气，需以玉器盛放，灵力温养，方能保持药效不失？”

　　孙萍一愣：“是、是又怎么样？”

　　萧夜将手中的汤碗往前递了递，碗里是清亮的鸡汤和几片菌菇：“那请孙师叔看看，弟子这碗用山鸡和野菌炖的汤里，可有半分碧玉灵笋的木灵之气？还是孙师叔觉得，弟子偷了灵笋，不是为了炼丹入药，而是拿来……炖汤喝了？”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孙萍和那几个翠微峰弟子顿时哑口无言。碧玉灵笋何等珍贵，谁偷了会拿来炖汤？这简直是对灵笋的侮辱！而且，他们确实没从这碗汤里感受到任何特殊的灵气波动。

　　萧夜继续道：“至于这位王师兄所言，弟子那晚确实去了后山竹林。并非鬼鬼祟祟，而是师尊吩咐，去采集一些安神静气的竹叶心，以备不时之需。此事，苏青青苏师叔可以作证，那日她来拜访师尊，正好见到弟子采集竹叶心归来。”

　　他连人证都搬出来了！而且合情合理！

　　孙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根本拿不出确凿证据，刚才不过是借题发挥，想羞辱林晚照一番，没想到被一个八岁孩子堵得哑口无言。

　　“你……你巧舌如簧！”孙萍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

　　“孙师姐，”林晚照这时也冷静下来，冷声道，“若无真凭实据，还请慎言。否则，我倒要去执法长老那里问问，凭空污蔑同门，该当何罪！”

　　孙萍恨恨地瞪了林晚照和萧夜一眼，撂下一句“你们等着瞧”，便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院门外恢复了安静。

　　林晚照长长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是冷汗。她看向萧夜，心情复杂。这小子，反应太快了，言辞也太犀利了。他什么时候去找的竹叶心？还恰好被苏青青看到？真有这么巧？

　　萧夜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道：“师尊放心，弟子行事，自有分寸。”他看了一眼碗里已经凉掉的鸡汤，“汤凉了，弟子去热一下。”

　　他转身走回厨房，背影单薄却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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