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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美术室阳光带着松节油的气味,午后光线斜斜切过画架,将颜料管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影子会随着光线跳舞,一首圆舞曲。
任潇惟正用刮刀调和着油画颜料,听见门口的声响时,手上的动作停顿。
“老师我们带来了新的成员!”
文洙铉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江暮站在他身侧,手里还拎着林皙昼的画板,而林皙昼则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半遮住眉眼,露出的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任潇惟转过身,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颜料,眉眼却温和的笑着,他放下刮刀,目光依次扫过三个少年,最后落在林皙昼身上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安然。
“欢迎加入!”他伸手接过林皙昼手里的画纸,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指尖,“这里的颜料和画笔都可以随便用,有不懂的随时问我。”窗外的风卷着玉兰花香飘进来,落在少年们年轻的肩头,任潇惟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笑意更深,该来的人,终究会来,哪怕比计划中晚些时日。
课间走廊总是喧闹得厉害,厕所门口的转角处却透着诡异的沉闷。六班的几个男生把林皙昼围在中间,为首的高个子伸手推他一把,林皙昼踉跄着撞在墙上,怀里的画纸散落一地。
“穷小子还敢去美术室?”
其中一人用脚尖碾过地上的画纸,油墨在白色的纸上晕开难看的污渍,“听说你连像样的画笔都买不起,是来蹭任老师的吧?”
林皙昼攥紧了衣角却始终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弯腰想去捡地上的画。就在这时,一只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轻轻踩住了那只还在碾画的皮鞋,同学哎呦一声“谁!”“你姑奶奶我。”言知锦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她的声音穿透周遭的哄笑:“李道尔,公然欺负同学,要是老师知道你在这所学校还能待下去吗?”
给了个白眼后,她快步走到林皙昼身边,将他护在身后,杏眼瞪着面前的几人,语气凌厉:“欺负同学就如此开心吗?”
李道尔从人群里走出来,挑眉打量着言知锦,语气带着几分轻佻:“言大小姐还是少管闲事,这种穷小子有什么值得你维护?”
“他是我们美术室的成员,也是五班的同学。”言知锦的声音清亮,掷地有声“我们五班的同学要欺负也是我五班人欺负,哪轮得上六班人在这大呼小叫?”
李道尔的脸色变了变,他当然知道言知锦是谁!赵书逾放在心尖上的人,连学校里最横的混混都要让她三分。他咬咬牙,忍住!不甘心地踢飞脚边的空塑料瓶,瓶子在地上滚出刺耳的声响,他拽着身边的人:“行,我们走……”
临走时,还恶狠狠地瞪着林皙昼一眼。
人散去后,言知锦才转过身,看向林皙昼胳膊上被蹭出的红痕,眉头皱起来:“我带你去医务室拿药。”她捡起地上散落的画纸,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尘,递给林皙昼时,语气放缓了许多“下次他们再欺负你,记得告诉我。”
林皙昼接过画纸,脸颊微微泛红,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却能让对方听见。
医务室的门口,赵书逾的身影倚在廊柱上,黑色的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
他看着言知锦低头给林皙昼涂碘伏的样子,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那温柔的模样,像一根细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眼底的怒火越烧越旺,手指攥得紧紧,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握紧拳头。
直到言知锦直起身,他才迈步走过去,二话不说,伸手拽住言知锦的手腕,力道不算粗暴,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将她从林皙昼身边拉开。
林皙昼愣在原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腕,叹了口气,围观的同学见状,识趣地纷纷散去,谁都不敢招惹这位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赵书逾,你干什么?”言知锦想挣开,没挣开,语气带着几分不满。
赵书逾没说话,只是拽着她往楼梯口走,背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赵书逾松开言知锦的手腕,他低头看见自己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触到的温热皮肤,抬眼间对上言知锦的双眸,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又倔强:“上车!”
言知锦站在原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弯腰坐进车里,车内的内饰豪华,弥漫着淡淡的好闻香气,是赵书逾惯用的香水。
车子平稳地行驶起来,车厢里一片沉默。
最终,还是言知锦先开了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失望:“赵书逾,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欺负其他同学?”
赵书逾转过头,漆黑的眼眸里满是不解,甚至带着一丝疑问:“知锦,你为林皙昼怀疑我?”
言知锦闻言,忽然轻轻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察觉,眼底还带着一丝质疑:“我还没说欺负的是谁呢!怎么就是林皙昼?”
赵书逾瞬间语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太在意她了,在意到看见她对别人好,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
“知锦,以后我肯定管好手下的人,不让他们胡作非为。”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讨好,还有一丝辩解“但这次真不关我的事,我发誓!”
言知锦侧过脸,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曾经那个会为了保护她而跟高年级学长打架的勇敢少年,如今怎么变成这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疲惫:“最好是赵书逾,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变成什么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心翼翼地问道,像是在害怕听到答案。
“很丑陋!”言知锦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赵书逾的心上,那是种泪在流淌的声音……
车厢里再次陷入死寂。
赵书逾僵在座位上,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手指紧紧抠着座椅的皮革,这句话从言知锦嘴里说出来,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让他难受。他一直想在她面前保持最好的样子,可到头来,却被她评价为丑陋!
谁都知道,赵书逾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家境优渥,父亲是知名企业家,母亲是艺术家、他长得帅,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笑起来时还会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成绩更是稳居年级前列,每次考试都能冲进前三名。
更让人羡慕的是,他还有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言知锦和桓渂久!
三人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度过无数个春夏秋冬,是旁人眼中最要好的朋友。
可只有赵书逾自己知道,他对言知锦的感情,从来都不是简单的青梅竹马。
从幼儿园起见到那个穿着粉色裙子、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开始,他就喜欢和她玩,她摔倒时,他会第一个冲上去扶她,她被别的小朋友欺负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护她,她喜欢的糖果,他会攒着零花钱买给她,她不开心时,他会想尽办法逗她笑。
这份喜欢,藏在他心底最深处,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烈,也越来越偏执。
他害怕失去她,害怕她会被别人抢走,尤其是在看到她对林皙昼展露善意时,那份恐惧和嫉妒就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他,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他以为用强势的方式就能将她留在身边,却没想到,反而把她推得越来越远,还让她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小时候她从没这样看过他。
周末的私家菜馆里,暖黄的灯光映着满桌佳肴,言家父母和赵家父母围坐一桌,谈笑风生。
言母夹块糖醋排骨放进赵书逾碗里,笑得眉眼弯弯:“书逾这孩子,越长越周正,性子也稳重,知锦要是以后能嫁过来,我们可就放心了。”
赵家母亲立刻接话,拉着言知锦的手轻轻拍拍,语气亲昵:“知锦才是好孩子,又乖巧又懂事,模样还周正,我们书逾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
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话题绕着两个孩子打转,句句不离“亲家”“未来”。赵书逾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眉头微不可察地皱皱,听着耳边的念叨,只觉得言知锦烦得很。
那时候他才十岁,言知锦也似乎很喜欢这个他。他去书房看书,她就踮着脚尖跟进来,把手里的布娃娃往他桌上一放,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的趣事、他去院子里打球,她就坐在台阶上,默默看着,就连他躲在树后偷偷藏零食,她都能凭着嗅觉找到,眨着圆溜溜的眼睛跟他讨一半。
“赵书逾,你等等我呀!”
小姑娘的声音甜得发腻,赵书逾却只想躲开,他加快脚步往前跑,故意把她甩在身后,看着她追得气喘吁吁,却还是不肯放弃的样子,他停下了。
言知锦也不傻,几次三番感受到他的抗拒,便也识趣地不再凑上去。她从口袋里掏出彩色玻璃球,自己蹲在地上画圈弹着玩,或者去找桓渂久,两人凑在一起搭积木、看漫画,笑声隔着老远都能传到赵书逾耳朵里。
桓渂久性子温和,从来不会像赵书逾那样摆脸色,总是耐心地陪着她玩。言知锦有时候会想起赵书逾那张臭脸,却也不怎么在意,她的玩伴多着呢,没必要在一棵榆木脑袋上吊死。
其实她心里清楚,赵书逾只是嘴硬,人一点都不坏。有一次她被高年级的男生抢走新买的画笔,是赵书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红着脸跟人打一架,把画笔抢回来,扔给她就扭头跑了,言知锦连句谢谢的话都没说。
这些小事,他赵书逾不记得,言知锦却都记在心里,所以哪怕对方总对她冷冰冰的,她也没真正讨厌过他。
可当言知锦真的不再围着他转,赵书逾却觉得心里空空的,他看书时会不自觉地看向门口,期待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闯进来,打球时会频频回头,想在台阶上找到那个为他加油的身影,零食也会多给他备一份,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烦躁地把多余的那包扔回抽屉。
他开始留意言知锦的一举一动,看她和桓渂久笑得开心,心里就莫名地不舒服,看她得到老师的表扬,又会忍不住偷偷替她开心,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好像有点在意她。
直到林皙昼的出现。
那个安静、内敛,带着点怯懦的少年,一进教室就吸引言知锦的注意。她会主动询问他课业,会耐心地听他说话,会在他被欺负时站出来保护他。
赵书逾看着言知锦对林皙昼展露的温柔和善意,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待遇,嫉妒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不!不行!林皙昼不该出现!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几乎要冲出口。也是在那一刻,赵书逾才彻底明白自己之前的拧巴,他不是觉得言知锦烦,而是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围着自己转,只是自尊心和别扭的性子让他不肯承认。
他更清楚地意识到,言知锦对他有多重要,重要到他无法忍受她的注意力被别人抢走。
车子缓缓停在言知锦家小区门口,言知锦看向窗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留下一句我到家了。
赵书逾坐在车里,看着她的侧脸被车窗外的亮度印过来,他眼底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言知锦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句话也没说。直到车子快到她小区门口,她才开口:“钟叔,前面放我下来吧。”
赵书逾坐在旁边,脸色冷漠得吓人,语气严肃又强硬:“直接送到家。”
钟叔在前面听得一清二楚,偷偷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个孩子,见赵书逾脸色阴沉,不敢有丝毫违抗,只好稳稳地把车开到言知锦家门口,停在路边。
言知锦推开车门,没有回头,轻声说了句“谢谢钟叔。”便径直走进了小区,赵书逾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里,越来越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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