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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道积德
是日夜,四人浩浩荡荡下山。
恰是除夕前夜,人间灯火如昼,市集热热闹闹。陆子墨瞧见糖人,觉得新鲜,多看了两眼,沈复醉便上前给了半陌钱。
“嘿嘿,谢谢师尊!”陆子墨撸起袖子,气沉丹田,转动竹盘上的木针。
指针滴溜溜地转,最终,不偏不倚停在了一只简笔画仙鹤上。
老师傅都啧啧称奇:“小郎君,好手气!这瑞兽,一年也画不出几回。”
陆子墨心下得意,又撺掇离自己最近的裴回去试。
裴回伸手轻轻一拨,那指针颤巍巍地晃了半晌,最终停在了个小猴子上。
陆子墨抿嘴,将自己那刚拿到的那支鹤递过去:“小师弟,仙鹤换你的小猴,可好?”
裴回接过去,抬眼看了看他,安安静静笑了一下。陆子墨看着裴回此刻的神情,竟莫名有些眼热,豪气顿生,又连着转了两次。
最终,一只小雪狐给了一边的白厌,一只懒洋洋的肥鲤鱼给了一边看热闹的沈复醉。
四人拿着糖画慢慢走着,路过个茶摊,那说书先生将惊堂木“啪”地一拍,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
“诸位看官,上回书咱们讲了《西山妖踪》,这回,咱们接续前文,说一桩奇闻——名曰‘听镜’。”
“若遇难事,只需对镜一问,随后怀镜入怀,缄口出门。您听见的第一句旁人闲语,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机!”
“给您说个古。曾有书生问功名,怀镜出门,听见一老妪叱其孙儿硬钻:‘挤什么挤,前头自有你的位置!’书生顿悟,收起焦躁之心,静心苦读——”
“您猜怎么着?来年科考,他果然高中,金榜题名!那榜首,正是‘他的位置’!”
白厌和陆子墨并排走在前面,裴回嘎吱嘎吱咬着糖画,留了只耳朵细细听着,不自觉就落在后面了。
沈复醉用扇骨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倚老卖老:“听什么呢,小猴子。”
裴回一指那说书的。
沈复醉便踱过去买了册话本回来,笑眯眯问他:“怎的要‘听镜’了?当真是有心事了?”
裴回接过话本子抱着,摇摇头,没说话。
“猴精。”沈复醉一刮他鼻子。
——
逛也逛了,师徒四人便打算拣着那灯火阑珊处走。
陆子墨侃侃而谈:“年兽若真是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怕人,肯定藏身于清清冷冷的地方。”
沈复醉颔首:“言之有理,不过,到这里是何意?”
只见陆子墨带路,轻车熟路的在暗巷里找到家酒肆,一杆旧酒旗斜挑,饭菜十里飘香。
“饿了?”
“呵呵,实在是太香了嘛。”陆子墨干笑。
堂内只有个店小二正倚柜发呆,见沈复醉一行人衣袂翩然、气度不凡,当即一个激灵醒透,堆起笑脸小跑迎上。
“几位里面请!快请上座!”一边说,一边又用肩上搭着的汗巾将桌面擦了又擦。
掌柜在后厨听着他在外面谈笑风生,本要斥他怠惰,却听内堂传来妻子低呼:“呀——当家的,一个雅的带三个小的,莫不是老王他们今日上山请来的仙师?”
掌柜闻言,脸上怒容瞬间化为春风,连声道:“山野小店,没什么好招待,几位仙师多用些,暖暖身子!”
沈复醉放下贯铜钱:“麻烦您。”
待那掌柜的亲自捧着碗筷布完菜,又提来壶老酒后,陆子墨盯着满桌热气腾腾的佳肴,眼眶微热,险些落下泪来——好久没吃过人饭了啊!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沈复醉率先撂筷:“叨扰了。不知可否向掌柜打听些事?”
“仙师是问那‘年兽’吧?”那掌柜的立刻答道,语速快得好像生怕他们一行人跑了似的。
“嗯。”沈复醉颔首。
“不瞒您说,近来确是古怪,好几户娃儿的玩意儿都不见了踪影,连窗上贴的红窗花都给薅了去!前几日也有人瞧见过老大一个黑影,嗖地一下就没了踪迹,唉唷,可骇人了!”
沈复醉:“事发之地……”
“不远不远,就在那山沟里。”掌柜连忙接过话头,边说边朝候在一旁的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催道,“你,腿脚利索点,赶紧给几位仙师在前头领路,去后山沟子那儿好好瞧瞧!”
有本地人带路果然不同,那店小二身形灵活,跟个大溜皮耗子一样,几步路的功夫就找到了那巨大的脚印。
沈复醉刚想赞他两句办事利落,那店小二却自己挠了挠头:“哎哟,这可奇了怪了……这印子,怎么瞧着像是新踩出来的?昨儿个我路过这儿还没有呢。”
四人蹲下身,指尖在脚印边缘一抹,泥土湿润——确实是刚留下不久的新鲜脚印。
陆子墨有点震撼:“这么大的脚?跟楼船开上了岸似的。”
店小二:“是啊是啊,骇死人了!”
沈复醉轻轻拨开脚印前几缕被压断的草茎——只见那巨大蹄印的前缘处,竟压着一排整整齐齐的半月形凹痕。
“嘴也大!”陆子墨惊呼。
沈复醉摇扇道:“这般魁梧还偷玩具,当真童心未泯。”
店小二看他俩一唱一和开始扯皮,想了想,说:“这儿看来是没啥新鲜线索了。仙师,那边村里就有几户丢了耍货的娃娃家,要不,我引您几位过去瞧瞧?”
“劳驾。”
于是一行人转到村中,走到个僻静的柴垛角落。枯黄的柴枝杂乱堆叠,散发着股潮味。
“东西呢?”陆子墨左顾右盼。
店小二叹口气:“家里的大人觉着晦气,多半扫到一边去了。”
沈复醉手上聚了团灵光,照亮了周围一片:“先找找吧。”
四人当即在院中散开,分头细细搜查起来。
白厌走到角落个柴垛前,附身将手伸进柴堆里翻找,不过两三下,动作便是一顿——再抬手时,指间已拎起个稀碎不堪的拨浪鼓。
那拨浪鼓死状惨烈,鼓身破裂,红漆剥落,两颗用来敲击的小珠子也不知所踪,只剩下光秃秃的短绳。
陆子墨:“师弟,好眼力!”
沈复醉打量:“倒留了个全尸,不像刚刚那只‘年兽’的杰作。”
陆子墨深以为然:“要是那大脚怪来的话,一脚都踩成面粉了……”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起了骚动。“来了!它又来了——!”远处传来妇人凄厉的尖叫,混着孩童受惊的哭声。
杂乱的脚步声瞬间逼近,几个村民神色惊惶地狂奔而过,混乱中,有人狠狠撞在了裴回身上。
裴回猝不及防,向前一个趔趄,直直撞向白厌。他下意识伸出手,不偏不倚扶到了白厌握着那破旧玩具的手。
刹那间,一段回忆浮现在脑海。对此,裴回早就见怪不怪,自从那日看到过陆子墨学剑的回忆之后,他常因触碰某些人或物,脑海里便浮现些画面,如同在山下看皮影戏般,虽不解其意,却觉得新奇。
这次的“皮影戏”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白厌,模样比现在青涩不少。另一个……也是个生着异瞳的少年,只是他右眼蓝绿,正好与白厌相反。
两人眼睛的颜色,像是一对破碎的镜子,各执一半。可气质却截然不同。白厌神情淡漠的,眼睛也像是结了冰的冷水。而另一人,眉宇间尽是温和,明明是一样的瞳色,在他眼里却像是春天的湖面。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走了不多时,身形稍高些的那个便蹲下身,将另一人稳稳背了起来。
两人其实差不多高,伏在背上的与背着人的,几乎要融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可裴回却莫名觉得,把人托在背上的,应该就是白厌的哥哥。
未及深想,眼前的“皮影戏”便蓦地散了——沈复醉已快步来到他身侧,一手扶住他的手臂。
“没撞到哪吧?”沈复醉的声音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响起。
裴回摇头。
“大爷!大爷!你们咋了啊?跑啥?”陆子墨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一个正要跑开的老汉。
那老汉吓得胡子直哆嗦:“那、那‘年兽’!它……它又出来了!就在祠堂里啊!”
“在哪呢?具体在祠堂哪儿?”陆子墨急忙追问。
“就、就在里面啊!”老汉已是惊弓之鸟,话没说完就挣脱开来,跟着人流跑远了。
陆子墨转头和三人对上视线,无需多言,四人当即提气纵身,一齐朝着那异动传来的方向追去。
祠堂位于村落中心,四人追了几百米,竟真远远看到个模糊的黑影,在祠堂门口一闪而过。
沈复醉眸光一冷,玉骨扇自袖中滑出,“唰”地展开,朝着那黑影的方向一拂。
一道罡风瞬间刮出,风中挟着牵机毒粉,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他们疾步追到祠堂门口,那黑影竟已踪迹全无。地上没有预想中的巨大爪印,反而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
那脚印仅有孩童巴掌大小,一路蜿蜒向内。
陆子墨:“呔!好他妈瘆人啊。”
沈复醉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四人循着那串小脚印,走到了祠堂里供奉土地公的神龛前。神龛前的供桌一片狼藉,香炉倾倒,果品滚落一地,还有一个碎了的空盘。
沈复醉蹙眉,这供桌乱是乱了点,但三牲齐整,清酒、米饭、花生俱在,所有必备贡品一样不少,却还留有一个空盘。
陆子墨:“那盘子干啥的?”
裴回蹲下身,伸出食指,在那碎了的盘口轻轻一抹,感知片刻。
“饴糖。”
“是饴糖。”
沈复醉和裴回异口同声道。
陆子墨目瞪口呆:“这年兽……不偷鸡不摸狗,不杀人不放火,费这么大周折,就为了……偷几块饴糖?”
他眼睛一亮,击掌赞叹:“好有追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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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那四位仙师,竟有两个哑巴!剩下的那俩跟唱双簧似的,说个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