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了解我的心

　　此时的方舟惨带着胜利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姚希九。他真的觉得有些快得不可思议——在这之前，他已经做好了长时间散发自己魅力去吸引面前这个迟钝女孩的准备，原以为带给自己的只会是毫无意义的回应。

　　他已经想好了如何用自己的方式去吸引面前的女孩。他想象自己像个蜘蛛一样，尽情编织各种奇形怪异的网。只要她出现在他的空间里，等待她的都将是由他华丽编织而成的蜘蛛网。他要一点点慢慢收紧，等她回过神来时，早已深陷网中。他也肯定，等到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时，她一定不会在意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他从来都不信什么耶稣与上帝。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既定了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更何况，在那个可笑的家庭里，母亲的无视和父亲的背刺，也更加肯定了他不会去信仰耶稣与上帝。

　　他没想到的是，在这教堂里，他对那个散发着善良与纯洁的女孩，竟生出了如此贪婪的念头。他想当然地放大了这些欲望，并计划着实施手段来吸引她。但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孩，竟如此快地给了他想要的导火索。

　　他和女孩会慢慢长大。在他所掌控的时间里，只要不出现外来者，那么这根导火索就会正常地引燃，最终爆炸出他想要的结果。

　　那么到了那时，方舟惨或许会考虑一下，信仰这所谓的什么耶稣与上帝。毕竟，他和他的Caecilia，可是在这个神圣的教堂里，有着同样的心跳呢~

　　“Caecilia。”

　　他来到她的面前，抬起手摸向她，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兴奋。

　　“啪！”

　　一声脆响，在空旷的教堂走廊内骤然荡开。

　　方舟慘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被打落的手。大脑空白了一瞬，困惑汹涌而来——自己做错什么了吗？她不是……也对自己心动了么？

　　“呜……呜呜……”

　　细弱而压抑的抽泣声，就在这时，一丝丝钻进他的耳朵。

　　他猛地从混乱的思绪里抬头，撞见她满眶摇摇欲坠的泪水。那泪水积蓄着，终于承载不住，第一颗泪珠滚落，随即引崩了堤坝，后续的泪争先恐后地涌出，划过她温热的脸颊，从尖巧的下巴滴落，在寂静中洇湿了地面。她似乎极力想咽回所有声音，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那唇瓣憋出一种可怜的、不自然的红。

　　此刻的她，在他眼中脆弱得像一件精贵的瓷器。方才被她挥手拍开的些许不快，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忙不迭地伸出食指，指尖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轻轻拂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与眼前这汹涌的悲伤相比，自己手背上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又算得了什么？

　　“不要哭了，好不好？”他声音里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我……心疼。”

　　他指腹的动作未停，转而想拭去她另一只眼的泪。不料这温柔的请求，竟换来了她更汹涌的泪水。

　　方舟慘彻底慌了神。他手足无措，不明白她为何哭泣，更不知该如何止住这泪雨。他只得试探着，放软了声音问道：“可以和我说一说吗？哪怕是模糊的，只要能让我明白大概的意思就行。”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抽噎着，语句被泪水切割得支离破碎，“我不是故意要拍开你的手的……只是……只是我不知道……我想继续和你在一起聊天，可是我心里不一样了，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不想和我玩了？！”

　　他一愣，为她话中浓烈的不安与真诚。擦拭泪水的手顿在原地，随后，他双手小心地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

　　“我明白了。”他望进她水汽氤氲的眼底，“我会继续和之前一样，陪你聊天，和你玩耍。但你要知道，我根本不会讨厌你——哪怕你的心里有了暂时没办法表达出来的东西，我也绝不会。反而，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的心里，和你一样。”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认真：“但我不会贸然唐突地表达出来，让你像现在一样哭泣，心里充满了无解。”

　　方舟慘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喜欢他的，却又惶恐于这份喜欢的冒昧，害怕会因此被他疏远。她不清楚在这般年纪怀揣这样的心意是否正确，她束手无策，只想先将它埋藏，维持着朋友之间纯粹的玩耍与陪伴。

　　“方舟慘！谢谢你还愿意和我玩。”此刻的她，尚无力处理那些复杂的情愫，只能满心感激于他的不变。

　　“你不哭就好了。”他松开捧着她脸颊的手，转而用双手紧紧握住她的纤掌，将它轻柔而坚定地按在自己左胸，隔着一层衣物，让她感受其下鲜活而剧烈的跳动。

　　“我心甘情愿的。”他低声说。

　　姚希九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身形一僵。随即，掌心下那强健有力的搏动，一下，又一下，仿佛直接敲击在她的心弦上。她顿时明白了他的退让与包容，以及那些他未曾言明的承诺。

　　脸颊迅速飞起两片红霞，她赧然地小声嚅嗫：“你……你放手……我…我知道了。”

　　“好～”

　　方舟慘应得轻快，松开的手也干脆利落，唯独那一个“好”字的尾音，却被他拖得又慢又黏，像融化的蜜糖，在空气里拉出细长而柔软的丝。

　　他放手的速度快得让她心下一空，先前他紧握不放的执拗仿佛都成了错觉。正当一丝委屈和失落刚要漫上心头时，那缕刻意拉长、缠绕不已的尾音，便恰到好处地飘了过来。她忐忑的心像是被这音调轻轻托住，缓缓落回了原处——他到底还是在意的。这么一想，心底那点细微的不适便悄然散去了。

　　“我想去洗下脸，等会再来拍照。”她抬手摸了摸脸颊上未干的泪痕，湿漉漉的触感让人有些不自在。

　　姚希九这么说着，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回了方舟慘身上，仔细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引着他就往他房间的方向走。

　　反正是朋友，朋友之间拉个手很正常。她心里这么想着，况且以前也不是没拉过。这个念头一旦清晰起来，她的行为和想法便显得更加理直气壮、天经地义了。

　　方舟慘清楚地知道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转，也清晰地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她掌心的温度和力道。他太了解她了，此刻她脑子里肯定在为自己的行为构建一套合情合理的“朋友逻辑”。他乐见她这样的脑补，这让他无需费心解释，也不必担忧会失去眼下这可以正大光明亲近她、触碰她的机会。

　　否则，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那些在心底角落蛰伏的、更为幽暗的占有欲。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姚希九拉着方舟慘回到他的房间后便松开了手，自顾自走到床边坐下。

　　“我要洗脸，给我倒水！”她语调自然地发号施令，像个骄纵的小公主。

　　“我的荣幸。”方舟慘不仅不觉得被冒犯，眼底反而漾开笑意——她愿意对他使小性子，恰说明他们的关系远比表面更亲近。

　　他走到桌边，拎起水壶试了试重量，又拔开塞子，伸手感受了下水温。接着将热水倒入脸盆，又从旁边水桶里舀了些凉水兑进去。毛巾在温水中充分浸湿后，他仔细拧干，走到床边柔声询问：“我给你擦，你愿意的话就不动，好吗？”

　　“傻子才不愿意呢。”她轻哼一声，却乖巧地仰起脸，“有人愿意伺候，那就让他伺候。”

　　看着她故作蛮横的模样，方舟慘只觉得可爱得紧，低笑出声：“我就愿意伺候人，尤其是伺候你。”

　　温热毛巾轻柔地抚过脸颊，姚希九被他这句话惹得耳根发烫。方舟慘将她脸上渐渐漫开的红晕尽收眼底，却体贴地没有点破——他怕说了，这姑娘真要跟他闹脾气了。

　　她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反应，便也装作无事发生。

　　“好了。”方舟慘端详着她的脸，确认都擦干净了，这才将毛巾放回原处。

　　“谢了，方舟慘。”

　　“我不喜欢你跟我说谢谢。”他的目光突然认真起来，“为你做任何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要这么生疏。”

　　“我…你…”她语塞片刻，最后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我这是礼貌，OK？”但随即又正色道：“我永远不会和你生疏的。”

　　“好了别说这些了…”她小声嘟囔，“再说下去我的脸又要红了…”

　　“那等会儿还去拍照吗？”他适时转移话题，虽然很喜欢看她害羞的模样，但更懂得分寸。

　　“不了，明天再拍吧。”她懒洋洋地躺在他的床上，声音里带着倦意。

　　“行。那前面拍出来的照片…？”他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才不要给你呢！我自己拍的照片，自己留着！”她嘴硬道，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悄悄握紧了那些照片，打算好好珍藏，时时拿出来看。

　　姚希九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方舟慘。他清楚地看见她紧握照片的手，和语气里强装的镇定，心头泛起暖意——看来自己这张脸，终究没有白长。

　　“我饿了，要回家吃饭。”姚希九从床上起身，揉了揉肚子。

　　“下午还来吗？”他眼含期待。

　　姚希九本不打算回答。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加上饥饿让她的耐心告罄，她抬步就要离开。

　　“Caecilia。”方舟慘忽然用可怜巴巴的语气唤了她的英文名，那双好看的眼睛蒙上委屈的神色，像只被丢弃的大型犬。

　　果然，看到他这副模样，姚希九的心瞬间软了下来，那点小脾气顿时烟消云散。

　　“今天真的有些累了，”她语气放缓，像在安抚一只收起爪牙的大型犬，“等我吃完饭，估计得睡上好一会儿。所以明天吧，明天我穿得好看些，我们再一起拍。”她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捏了捏他的袖口，“乖，好吗？”

　　这一声“乖”像羽毛般轻轻搔过方舟慘的心尖。她耐心的解释本身已足够让他暗喜，而那声带着哄慰意味的嘱托，更是瞬间点燃了他心底那簇压抑的火焰。一股混合着占有欲与满足感的悸动在胸中翻涌，他几乎要抑制不住那份想将她拉回、紧紧困在怀里的冲动。

　　可他终究只是顺从地垂下眼睫，将所有翻腾的暗流妥帖地藏好。再抬眼时，眸中只余一片温顺的柔软，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明天。”

　　他侧身让开通道，目送她转身离去。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他唇角那抹强装镇定的弧度，才缓缓勾起一个深意得逞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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