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剑鞘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卜奕把云梦山庄的后院翻了个底朝天。
眼下已经从东侧的膳房、更房、厢房转战到西厢房,连吃带拿,连捆带塞却也不忘正事。
这不,他又停下了。
拿鼻子猛的一嗅就能闻出不对劲,这股死老鼠混着搜饭味差点儿让他把刚刚吃下的蒸鱼肚呕出来。
卜奕转了身子,望向走廊尽头漫着死气的尾间。
离它越近,味道就越浓烈。不得不用左手衣袖堵住鼻孔。
可是门上挂着的锁需要他撬开。
于是卜奕憋着气,只给自己片刻时间开锁。
憋不住了就踹开,他暗暗想,下一刻,咔哒一声,门竟开了。
恶臭味在门被推开后硬往他鼻孔和衣布间寻找缝隙,无孔不入,生拉硬拽也要钻进卜奕的鼻腔。
身后走廊扑烁的火光落尽室内的草席地和一个女人的眼睛里,她却被突如其来的光刺的忙往卜奕映射下的黑影里钻,连带捆绑脚踝和手腕的锁链哗啦响。
卜奕绕开撒满遍地的搜饭和几只死老鼠,停在离躺着的人几步远的距离。
尽管她浑身上下都是混着泥泞和结成痂垢的鞭痕,脸上的淤血也凝成了褐色,可还是认出这就是她和姜潼一直找的人,他们此行的目的。
时月动作不断牵动着锁链响的更剧烈,却还是挪不动半分,她的眼睛适应强光后瞪着卜奕,警告他别靠近,这便是她能做的全部。
卜奕也顾不得臭了,摆着两只手忙解释道:
“姑娘,你误会了,是姜潼让我来找你的,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你安心好了。”
时月被击中,眼中的虚张声势化为泡影,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雾,嘴唇微微张开,胸口起伏着,嗓音也含着哑:
“她……她……马,在马厩里,马在马厩里。”
话语几度被情绪击散连不成句。
卜奕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已是强弩之弓,得先让人续上命才是。
腰间的壶里是他在膳房大快朵颐时寻到的好酒,卜奕飞快跑开又回来,把酒换成了水俯下身喂给她。
“姑娘,得罪了。”
时月饮下一些,又吃下一块他给的点心,人也有了力气,撑着坐起来。
“多谢。”
“哪里。
姑娘贵姓啊,姜姑娘只让我找人,却没告诉我你姓甚名谁。
就算这样我也能找到人,这下她肯定就不会再说我是累赘。”
眼前少年眼中的疑问被时月尽数略过,除了姜潼,旁的什么听也不进,便发问:
“她……还活着?”
“时月。”
时月有多久没听见这样熟悉的呼唤,她望向光的来处,不顾眼睛有多痛也要看清楚逆着光的人。
时月怔愣住,要怀疑是自己在做梦了。
曾几何时,姜潼身死狱中的消息传回西陵,她却是从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中得知。
她怎么没怀疑过,可将近一个月再没有自家主子的其他消息传来,连姜戎玉的墓前也没有半丝被人供奉的痕迹。
无数个日夜里,她除了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别无他法。
经历了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活着,就算不能替姜家昭雪,也要等到来日和裘争拼命。
时月鼻头一耸一耸,早已泣不成声。
姜潼将她轻轻抱在怀里,骨头硌的人生疼,不知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姑娘,时月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我就知道,您福大命大,阎王爷也不敢收您。
我就知道,您肯定不会死。”
“是,我们的仇还没报,我怎么会死,要死也是裘争先么不是?
你做的很好,时月,谢谢。”
姜潼抚去时月脸颊的混着血的泪珠,不禁皱眉。
时月摇摇头,在草垛里翻来覆去的找,终于打开一个布裹着的包袱,里头是一柄剑鞘,她塞给姜潼。
“姑娘,我去到城郊就只剩了裂曦剑的剑鞘。
那是王爷送给您的生辰礼物,我一直带在身边,只等着寻回宝剑一并亲手交给您,如今剑却还没有踪影,只有这剑鞘。”
“傻丫头,你比一百柄宝剑都重要,日后再没有什么西陵郡主,你我之间更没有主从之分,往后只以朋友相称,明白了么?”
卜奕刚刚还眼眶含泪,如今见了空立马插话道:
“那我呢?那我呢?
我可是功臣,你再不能赶我走了吧。”
在场没人接他的话,时月固执道:
“不,姑娘,您当年带我回府时我就立过誓,我时月要终生护在姑娘身前,无论姑娘日后作何打算都要一生追随,您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主人,姑娘不认我,表示让我违背誓言,以死谢罪了。”
卜奕一听这话满脸震惊。
屋外却有了响动,他出去一探,是前院的人散了场,那么后院必然也不安全了。
方才夏昭煦和燕子矶已经打算要灭时月的口,这会儿派的人想来已经在路上了。
姜潼重新把门锁好,留他们二人在内。
她静待时机,隐在暗处,趁着来人开锁之际拧断了他的脖子拖进屋里,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声响。
三人面面相觑,眼下人虽找到了,可要怎么样才能不添麻烦的全身而退是个难题。
正巧宴席散去,前后院人头攒动,虽然混乱,可三个人也足够引人耳目。
况且被拧断脖子的人是带着任务来的,他的主子没等到人回去复命的话就会打草惊蛇,到时候三人便是瓮中之鳖,任人拿捏。
望着门外正对着的油灯,她想到了什么,慢慢转头看向卜奕。
卜奕身后一凉,着了一身冷汗,毕竟每次姜潼这么看他时,不是让他坑蒙拐骗的话也差不多了。
木简刚办完差赶回云梦山庄,进了院门快上桥时看见水榭里自家主子立在栏杆旁。
他改了步子移到云起右后方几步远处,池塘里荡着的水声,在幽静院落里尤为清晰。
云起将从燕子矶房里拿来的点心掰开块一点一点往下撒。
花花白白的锦鲤挤在一团争着探头,鱼嘴一张一张。
这块点心正巧落入时,那块点心偏了几寸又被一张张嘴漾起水波顶远,没得几分自由又落入旁的嘴里。
自家主子上次来还说这池里的鱼丑,怎么就喂上了,还不穿氅衣,木简怕扰了他兴致,却还是轻轻开口:
“主子,水边凉,您喂鱼也别忘记穿氅衣,我去给您拿来。”
“忘在屋里了,去告诉燕子矶他再不来我就走了。”
木简恭敬退出水榭后换了小跑,与迎面被围着过来的燕子矶碰上。
“木简,你家云老板呢?方才去房里寻他只落个氅衣。”
木简行了礼,回道:
“燕老板,我们当家的在西边水榭里喂鱼,当家的刚巧让我来寻您,既寻到了,燕老板也顺道帮我把氅衣交给主子吧,多谢。”
燕子矶摆了手掠过他,另一只手一手掐着氅衣往水榭走,顺便挥退了跟着的下人。
向云起远远喊道:
“云老板!好兴致啊!不嫌我品味庸俗了?”
云起朝他的脸扔去剩的点心块儿,燕子矶滑稽躲开。
惹得云起哼出声冷笑:
“你现在架子大了,我哪敢?”
燕子矶嘿嘿一笑,显得理亏。已经走到了云起右侧,拍拍他的肩头,伸了伸氅衣。
“我真想你小子多来几趟,顺带多带几车秋玉白,最好是你楼里珍藏级别的陈年美酿。”
云起接过自己的氅衣,却没穿,先呛他一口:
“你不配。”
“今日不能怪我,龙泉宴我得发蒙,那位大爷又来找茬,实在顾不上你,给云起哥哥赔罪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燕子矶要给他捶后背,云起嫌他谄媚侧身躲过道:
“戏太过了,燕子矶。”
燕子矶听得出来他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就收回手,正色道:
“不过我也正纳着闷儿,云起,你这几天的确不该来,之前有事也都是让木简代办,究竟多么天大的事要你披着氅也要亲自跑一趟?”
燕子矶在开宴时匆匆离开也是接着他要来的信,同他相识十年,知他畏冷便不敢耽搁让下人去暖上屋子。
本就够忙,偏偏今天夏昭煦还要来凑热闹,燕子矶彻底顾不上他,只能让老管家仔细招待。
老管家竟会错了意,还往他房里送了人,燕子矶得知后又恼又心虚。
见云起之前也打了多少遍腹稿,在觉出他并未真生自己气反倒还有些愉悦地同他开玩笑,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
“我还人情债来了。”
燕子矶被这句话搞得云里雾里,从来都是别人欠他人情的份,世上竟还有让他报恩的人,当真稀奇。
“你何时欠的人情债?我怎么不知道?”
云起侧着身,视线转向宴客厅,随口脱出一句:
“十年前。”
燕子矶恍然大悟,十年前他们还没认识呢,他不知道就正常了。
他还想继续问是男是女,木简就边呼喊边往这边跑:
“主子!燕老板!后院起火了!”
木简赶到后气喘吁吁,燕子矶攥住他弓腰时的肩,焦急问道:
“火烧到哪了?”
“从膳房开始烧的,膳房里存着酒,火势涨的太旺,都在拉水救火呢。”
燕子矶的秋玉白是一坛不剩全都存到了膳房旁屋,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脚下踩着火轮一般,飞两步被烫得一个踉跄朝后院赶。
云起揣着氅衣不急不忙,木简安心跟在主子身后。
到了后见燕子矶蔫哒哒地捂住额头,说话也蔫,院里本就吵闹,又是呼喊声又是打水浇火声,他的话快被埋没住:
“刚还纳闷这宴客厅后头怎么还闪着光,烧的都是我的银子啊,云起,我晃两下你帮我听听这心口是不是还在哐当哐当响。”
这下要换云起拍他的背了。
插入书签
云起大人欠的不知是人情债,还是情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