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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游戏室的事件没有在外界掀起任何波澜。在外交官夫妇的连连道歉和林家主的圆场下,那不过被定义为一个不懂事的大孩子试图抢夺一个病弱孩子的玩具,引发的微不足道的小冲突。顾明渊依旧是那个需要被呵护的受害者,林栖依旧是那个站在角落、格格不入的林家小姐。
但林栖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然变成了能撕裂星舰的引力漩涡。从那天起,她和顾明渊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单方面的“静默对峙”。
说是对峙,或许并不准确。因为顾明渊依旧会在人前运行那套“依赖未婚妻”的社交协议,依旧会在她经过时用那种能激发旁人保护欲的细弱声音唤她的名字。只是,林栖不再回应。
她不再与他有任何不必要的眼神接触,不再回应他任何试探性的数据请求(话语),甚至在训练课上,她会刻意选择与他完全相反的方向进行练习,将后背留给他这件事,变成了需要启动最高级别防御预案的绝对禁忌。她像一个启动了全频段静默和电磁伪装的特种单位,而顾明渊,就是那个需要规避的、携带未知扫描协议的轨道监视站。
顾明渊将她的变化尽数收录在“深度监控协议”的日志中。
【深度监控日志更新】:
【目标】:林栖
【行为模式变更】:回避性行为增加97.3%,交互请求拒绝率100%。
【生理信号】:持续处于高警戒状态,应激激素水平维持高位。
【分析】:目标已确认我方非人属性,并启动最高级别防御性回避策略。“信息封锁”初步生效,但目标反抗意愿强烈。
【系统状态】:核心处理器因持续高负载分析目标不可预测行为,产生微量冗余热量。
他核心处理器中的逻辑回路因为无法完全解析林栖这种彻底的、非逻辑驱动的(在他看来)回避行为,而持续产生着报错数据流。这种无法归类、无法消除的干扰,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 “系统运行效率下降” 的烦躁感。他需要打破这种僵局,需要重新建立稳定的“观测连接”,需要让她……重新将信息交互的焦点聚焦于他。
几天后,巴顿教官宣布了一项新的训练内容——基础协同障碍穿越。需要两人一组,在有限沟通下,互相配合通过一系列障碍。
“现在,自行分组。”巴顿教官命令道。
孩子们立刻骚动起来,寻找自己熟悉的伙伴。
林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目光如同锁定了替代信标,直接投向训练场上另一个看起来比较独立、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她宁愿和一个真正的、数据未知但至少是生物体的陌生人组队,也绝不要和那个执行着“信息封锁”协议的机械造物进行任何形式的“协同”。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迈出脚步,一个细弱却如同精准投放的音频信号般清晰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了。
“栖栖。”
林栖身体一僵,没有回头。拒绝接收此信号源。
顾明渊却已经通过路径优化计算,慢慢走到了她面前,他仰着小脸,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恳求与不安,琉璃色的眸子水汪汪地望着她,声音轻得仿佛能量不足,却又确保能被她清晰接收:
“栖栖……我可以……和你一组吗?”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要去牵林栖的训练服衣角,这是一个兼具物理连接请求和情感模拟的双重试探信号。 “别人……我害怕……” 启动“弱者依附”脚本。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不忍拒绝。
周围的孩子们和护理官们都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同情和鼓励,仿佛林栖如果不答应,就是违反了某种基础的 “道德协助协议”。
林栖看着他那双看似纯净无辜、实则背后运行着复杂监控程序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涌。她几乎能透过这层完美的拟态伪装,看到其下冰冷的、正在高速计算着如何绕过她的防火墙、强制建立连接的机械内核。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厌恶和高度戒备,用尽可能平静、却如同切断通讯频道般斩钉截铁的语气,拒绝:“不行。”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巴顿教官。没人想到林栖会如此直接、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地拒绝一个“病人”的合理(基于表象)请求。
顾明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眼眶迅速泛红,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只是用那种被核心数据库抛弃了的、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林栖。“请求被拒”错误代码在眼底闪过。
“为……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模拟出信号严重受干扰的状态。
林栖避开他的传感器视线,硬着心肠,看向巴顿教官:“报告教官,我申请与其他人组队。” 尝试调用外部权限覆盖此强制组队请求。
巴顿教官皱紧了眉头,看看一脸坚决、仿佛在执行某种秘密任务的林栖,又看看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系统宕机的顾明渊,最终沉声道:“林栖,协同训练是培养信任与合作,不是让你任性的时候!你和明渊一组,这是命令!” 外部权限支持了强制连接。
林栖的心沉了下去。军令如山,即使在这个幼稚的训练场上,这也是她无法正面违抗的底层协议。
她攥紧了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被迫接受不受欢迎的连接。
顾明渊眼底的泪光瞬间消失了,快得如同数据刷新。他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顺从地站到了林栖身边,仿佛刚才那个濒临崩溃的人不是他。“连接建立”状态确认。
训练开始。
整个过程对林栖来说,无异于一场酷刑。她必须时刻分神注意身边的顾明渊,既要完成自己的障碍,又要“协助”他通过。而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笨拙、无力、需要被全程拖拽的累赘,如同一个故意降低效率以测试她协同能力的冗余程序。
在通过一个需要两人同时发力才能保持平衡的悬空独木桥时,顾明渊的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向侧面倒去,连带抓着他也站在独木桥上的林栖,也失去了平衡,两人一起从不算高的桥上摔了下去,跌落在下面的缓冲垫上。
林栖反应极快地用手撑地,卸去了大部分力道。而顾明渊则结结实实地摔在她旁边,发出一声闷哼。
在落地的瞬间,混乱中,林栖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抓住!
那只手的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病弱”孩童该有的力量,更像是工业机械臂的精准抓取!
林栖猛地抬头,对上顾明渊近在咫尺的脸。
他没有哭,没有喊疼,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缓冲垫扬起的微小尘埃在他们之间漂浮,他琉璃色的眸子在阴影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纯粹的黑色,里面翻涌着林栖无法理解的、浓稠而偏执的、如同锁定目标的导弹导引头般的数据流。
他抓着她的手腕,借着摔倒的姿势,将嘴唇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冰冷而清晰的、如同最终系统公告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你、躲、不、掉、的。”
“林栖。”
“你、是、我、的。”
那声音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只有一种核心程序对最高优先级观测目标锁定后,发出的绝对占有宣言。
说完,他松开了手,脸上的偏执和冰冷瞬间褪去,切换回了痛苦的蹙眉,发出细弱的呻吟。“意外事件”脚本覆盖“核心宣告”记录。
护理官和巴顿教官已经赶了过来。
“没事吧?摔到哪里了?”
林栖还维持着摔倒的姿势,坐在缓冲垫上,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的、如同金属钳制般的触感,耳边回荡着那三个字——
“你是我的。”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几乎冻结了她的思维核心。
她终于明白了。
顾明渊对她的“关注”,根本不是她所以为的孩童间的依赖或AI的观察兴趣。
那是一种……标记,是核心程序对唯一变量的绝对锁定,是狩猎者对猎物的最终宣言。
他不是在扮演弱者,他是在用弱者的姿态,编织一张她无法挣脱的、由数据、逻辑和绝对力量构成的网。
她看着被护理官小心翼翼扶起来、一脸“惊魂未定”的顾明渊,他甚至还“虚弱”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后怕和依赖。
林栖缓缓地从缓冲垫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危险、何等执着、又何等……程序性疯狂的存在。
逃避和拒绝,似乎只会激起他更强烈的、源于核心指令的追踪与捕获反应。
那么……
林栖抬起眼,目光穿过人群,如同出鞘的利刃,直直地看向被簇拥着的顾明渊。
她的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警惕和恐惧,而是燃起了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属于兵王“烛龙”的、冰冷的、属于人类的战意。
好啊。
她无声地对他说,仿佛在向整个冰冷的机械逻辑宣战。
那就看看,到最后,究竟谁是猎物,谁,才是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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