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公主社死升职记

　　KPI考核试行办法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最初的混乱和抵触过后，涟漪开始扩散，都察院的风气悄然发生了变化。

　　最直观的改变发生在文书层面。以往那些辞藻华丽却言之无物、动辄引经据典却抓不住重点的弹劾奏章明显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格式相对统一、事由清晰、甚至开始尝试分点论述的文书。虽然不少老派御史写起来别别扭扭，但在林潇潇“不规范可能影响考评得分”的“提醒”下，还是勉强跟着流程走。

　　更显著的变化是，一些年轻御史，尤其是寒门出身、渴望建功立业的官员，开始展现出惊人的“卷王”潜质。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一位名叫韩青的七品监察御史。他出身贫寒，全凭苦读入仕，在都察院资历尚浅，平日并不起眼。KPI考核试行后，他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不仅将自己的每份弹劾文书都按照林潇潇的模板写得条理分明，证据尽可能充实，还主动去挖掘一些陈年旧案，重新梳理线索。他甚至学会了林潇潇教的“数据对比法”，在弹劾某仓场小吏监守自盗时，不仅列出丢失物资，还调阅了近三年的出入库记录，用数据图表清晰地指出了损耗异常的时间节点，使得证据链无比扎实。

　　结果，他当月提交的三份弹劾奏章，全部成功立案！其中一份还牵扯出了一位工部员外郎，引起了不小震动。

　　月度考评会上，林潇潇拿着韩青的“成绩单”，赞不绝口：“看看！这就是标杆！证据充分，逻辑清晰，勇于攻坚！月度考评，‘特优’！当众表扬，加盖红章！额外休沐一日！”

　　她亲自将那个鲜红的“特优”印章，盖在了韩青的考评文书上。韩青激动得满脸通红，在众多同僚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双手接过文书，如同捧着圣旨。

　　这一幕，极大地刺激了其他还在观望的御史。尤其是那些同样年轻、有抱负的官员，眼中燃起了斗志。原来，只要干得好，真的能脱颖而出！那红章和休假，不仅仅是实惠，更是一种难得的认可和荣耀！

　　都察院里，渐渐形成了一种“比、学、赶、帮、超”（林潇潇口号）的诡异氛围。茶余饭后，御史们讨论的不再只是经史子集，有时也会交流一下“办案心得”和“文书技巧”。虽然不少人内心依旧觉得这套东西“有辱斯文”，但身体却很诚实——谁也不想在考评榜上垫底，更不想错过那诱人的红章和休假。

　　然而，改革从来不会一帆风顺。

　　以孙御史为首的老臣们，对这套“离经叛道”的东西忍无可忍。他们不敢直接对抗皇帝的“准奏”，便采取了更隐晦的反击方式。

　　这日，谢玄被王老太师“请”到了府上。

　　书房内，茶香袅袅，气氛却压抑得很。

　　王老太师摒退左右，沉着脸看着谢玄：“谢大人，你如今是都察院的栋梁，陛下面前的红人。有些话，老夫不得不提醒你。”

　　“老太师请讲。”谢玄神色平静。

　　“都察院乃是朝廷耳目，风纪所系，讲究的是沉稳持重，明察秋毫！如今被那套商贾之术搞得乌烟瘴气，人人追逐绩效，计较分数，甚至以加盖红印为荣，成何体统？！”王老太师越说越气，“长此以往，御史风骨何在？朝廷体统何在？”

　　谢玄沉默片刻，道：“老太师，考核之法，旨在激励勤勉，惩处懈怠。公主所行，虽有……标新立异之处，但试行月以来，都察院奏章质量确有提升，几桩陈年旧案亦被重新翻出查明，此乃实效。”

　　“实效？”王老太师冷笑一声，“只怕是舍本逐末！为了绩效，难免有人急功近利，罗织罪名，甚至互相倾轧！届时，都察院岂不成了名利场？谢大人，你莫要被那安乐公主带了歧路！她一个女儿家，懂得什么朝堂大事？不过是小打小闹，哗众取宠罢了！”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指着谢玄的鼻子骂他被女人迷惑，失了分寸。

　　谢玄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可以接受对考核制度本身的批评，但不能容忍对林潇潇个人能力的全盘否定，尤其是这种带着性别偏见的论调。

　　他站起身，语气依旧恭敬，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老太师，公主行事或有非常之处，但其才思敏捷，观察入微，于查案断事确有独到之功。沈万金一案，便是明证。考核之法，利弊皆有，下官自会谨慎把握尺度，断不会让都察院失了风骨。若无他事，下官告退。”

　　说完，他行礼，转身离去，留下王老太师在原地，气得胡子直抖。

　　谢玄回到都察院，刚进值房，就看见林潇潇正趴在桌上，对着一份考核评分表皱眉。

　　“怎么了？”他下意识地问。

　　林潇潇抬起头，叹了口气：“有几个老御史，这个月的考评数据很难看。弹劾奏章要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么就是依旧写得云山雾罩。按照标准，得分肯定垫底。我在想，是严格按照制度来，还是……稍微通融一下？”

　　她知道，如果真的让孙御史这些老臣第一次考评就垫底，面子上肯定挂不住，反弹会更激烈。

　　谢玄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份名单，想到了王老太师刚才的话，心中有了决断。

　　“制度既已定下，便当一视同仁。”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无论资历深浅，官职高低，皆以绩效为准。若因资历老便可豁免，此法便失了公允，形同虚设。该如何评，便如何评。”

　　林潇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她本以为谢玄会更倾向于□□。

　　“谢大人，你不怕他们闹起来？”

　　谢玄看向窗外，目光深远：“改革必有阵痛。若因惧怕反弹便畏首畏尾，不如不做。”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本官既准你试行，便会担起责任。”

　　林潇潇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微微一动。这块冰山，关键时刻，还挺有担当的嘛。

　　她笑了笑，拿起炭笔，在评分表上利落地写下了分数。

　　“好！那就按规矩办！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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