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捞捞

　　走进张小渝的屋子，两人均怔了一下。只见张小渝端端正正地站在屋子中央，表情严肃。
　　“怎么了？”爹有不好的预感。
　　张小渝道：“爹，恕女儿不孝，我要跟他，跟大力一起出去找解药。”
　　这话激得爹一阵头晕目眩，好半天回过神来，瞪着眼睛道：“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敢不敢对你九泉之下的老娘说？你怎么敢私自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
　　“我已经决定了。爹，我会回来的。”
　　“回来？你——你出去就别回来了，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跟着从山里捡来的野男人跑了，我有什么脸去见你娘？你想想，顺子还在家等着我们，他是你一手带大的，我们一起回家去过我们的安生日子不好吗？你看我们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回去，日子刚刚开始好过，你怎么……”爹说着说着，居然抽泣起来，老泪纵横的样子看得小渝很是心痛。
　　张小渝也流下眼泪，但她仍然很坚决：“我会回来的，爹。”
　　阿宁见状，从怀里拿出另一张五百两：“爹，我发誓，我不会动小渝一根汗毛，这钱您收着，就当您把小渝租给我，等我解了毒，我立刻护送她回到盘县，绝不让她有半点闪失。”
　　爹稳住情绪，又说：“小渝啊，你就不能把解药告诉他，让他自己去找吗？”
　　小渝摇摇头：“解药没有那么简单。”
　　僵持了一会儿，爹大声地叹了口气，背过身，摆摆手。
　　“你可要保护好小渝。”爹临走的时候坐在车上，把女儿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眶红了又红，但最终，他还是放下了车帘，叫车夫启程。小渝却没有哭，她站在原地，身影坚定得像是从地里长出来，阿宁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波澜，丝丝缕缕，牵扯得心痛。
　　等到爹的马车转过弯再也看不见，张小渝也没有转身去看阿宁，仍保持着眺望的姿势说道：“我们去九洞山，那里有你要找的人。”

　　勿忧为陆元生的莽撞担忧，怕自己在盘县再待下去会牵扯进更大的事，十天之约是不能遵守了，还是尽快结束这些事回到自己的地盘去。
　　这天夜里，她苦苦等待的鸽子终于回来了。
　　听见鸽子拍着翅膀落到窗台上，勿忧赶忙披起衣服点亮了烛火，小心地从鸽子腿上拆下那个小小的信筒。她有些紧张，在征得张小渝同意之前，她就已经擅作主张把她交待给了九洞山，还好自己的预测不错，她愿意去，只是妹妹……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纸条。
　　烛火的微光中，妹妹的回复言简意赅。
　　“我来了结他。”
　　勿忧凝视着这五个字，似乎能看到妹妹写下它们时的痛苦。
　　也许张小渝，能救妹妹的命……
　　勿忧痛苦地想着，又仿佛如梦初醒般收拾起了东西，盘县之旅，到此结束。

　　没有人听说过九洞山这个名字。
　　阿宁和张小渝在盘县的街上问了一天，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被洗劫一空的沈宅。
　　偌大的沈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门一关，张小渝还有点害怕。明明那天亲眼看见了，当时一点也不怕，现在倒怕起来了，脑子里全是埋在院子里的刘猛。阿宁发出一点动静，她立刻跳起来，快步走到墙边，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喘气的声音她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
　　阿宁被她这样吓了一下，仔细听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张小渝的心跳咚咚的，每一下都很重。
　　“你怎么了？”
　　“嘘——”小渝慌张地小声说，“你别那么大声音，好吓人。”
　　“我去点蜡烛，你在这等我。”阿宁向屋子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又折回来，无奈地说：“我忘了，有点用的东西全被你爹捡走了。”
　　“今天的确回来得太晚了，你饿不饿？我们去厨房吧。”阿宁轻声道。
　　张小渝想起厨房温暖的火光，同意了这个提议。
　　天色已经暗到只能看清面前有个人影，张小渝后背不敢离开墙壁，慢慢蹭着走。阿宁跟着她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抓住了她的手。然而他立马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他差点抽出刀来。
　　“你、你你你，你的手太凉了，我害怕……”
　　阿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等张小渝稍微平静了一些，他说：“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厨房？我背你吧，你别怕，是人是鬼，我都会保护你。”张小渝听见“鬼”字，又尖叫了一声，阿宁只好苦笑着不说话了。
　　他转过身，蹲了下来，暮色中仿佛一只白羽鹤缓缓飞落。
　　张小渝犹豫了一会儿，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咬咬牙还是趴了上去。奇怪，趴在阿宁的背上，虽然后背空落落的，但是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了。阿宁的肩很宽，张小渝趴在上面，闻到淡淡的香气，沈家姑爷的香气。
　　不知走到什么地方，阿宁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有人”，一个转手把背上的张小渝稳稳放在地面。还没等小渝反应过来，阿宁猛地抽出刀，“锵”的一声，刀剑相接的火花差点溅到她脸上。
　　天色极暗，庭院里的鸟雀受了惊，扑棱棱飞上墨蓝的天。
　　张小渝瞪大了眼睛，努力想看清眼前的状况，却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阿宁运好一口气，一抬手将对面的刀挡了回去。得空站起来，他心里便有了底。听声音，是两个人，一胖一瘦。他也看不清，但是刀剑棍棒在空中挥舞的声音却清晰无比，从哪里起手，到哪里落下，他根本不用看。只是要保护身后的人，他轻易不敢出锋。
　　接了对手几招，忽然一声粗重的叫喊：“啊——”
　　“大哥！大哥我是不是砍到你了？”另一个男声。
　　先前的声音咬牙切齿道：“快走。”
　　一阵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声音过后，庭院复又恢复了寂静。
　　小渝小心开口：“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宁收起刀，“我们走吧。”
　　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两个人都加快了脚步，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终于到了厨房，点燃了柴火，小渝的心才放了下来。
　　“那两个人估计是来偷东西的，可惜沈宅什么有用的都没剩下。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人来……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吧，我在门外守着。”
　　阿宁的提议是对的，张小渝点了点头：“那我做点吃的。”
　　卸下紧绷的神经，张小渝轻车熟路地忙活了起来。还剩下一些吃的，够做一顿不错的晚饭。吃上晚饭，张小渝习惯性地想跟大家聊聊天，抬起头忽然看见面前只剩了这个男人，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她赶紧低下头，眼泪一颗颗掉进了饭碗里。
　　这次阿宁看见她哭了，良久，他轻轻说：“对不起……”
　　这晚张小渝真的就睡在柴火堆里，伴着摇曳的火光。她有心事，又怕睡着了火星子跳出来点着自己睡的这堆柴火，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她从来没有想过有这样的一天，她会孤身一人，离开自己熟悉的一切，只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只认识了几个月的男人。这个男人甚至都不喜欢自己。就是把他丢下又怎么样呢，我张小渝也不欠他什么……给的那么多钱，那也是他自愿给的，唉，也不对，五百两说了是租我的钱，怎么能拿了钱不办事呢……再说勿忧姑娘也希望自己能去一趟，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她妹妹勿喜。
　　想起勿喜，张小渝才有了点出发的动力。她好想见见她。这个和阿宁成过亲的女子，在他还没有失忆的时候选择的女子，这个让勿忧想起来就落泪的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有没有保存关于阿宁的故事呢？想到这里，小渝无奈地确认，自己就是放不下他。又想起他拉起自己的手，想起他的毒，想起他背着自己时散发的香气和毅然决然的守护，想起那空灵的仿佛深潭一般的眼睛，这一切不能让它白白消失，一定要去，一定要解开他的毒……
　　又是一夜胡思乱想，远处已经传来了鸡鸣。这几天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发生了那么多事，如电光火石，刺激着她的身心。为了他，已经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今后还不知更有多少……张小渝翻身坐了起来，理理衣裳穿好鞋，走到门前把门打开。
　　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坐在门边的阿宁，他抬起眼，声音有些哑：“你醒了？”
　　他撑了一下地面，站了起来：“你是不是没有睡好？我听见你一直在翻身。”
　　张小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只手拂上头发，轻轻拈下一根草枝。小渝听见头顶的声音还是哑哑的：“天快亮了，你去屋里好好睡一会吧。”
　　小渝猛然抬头：“那你呢？你也没有睡好吧？”
　　“我没事。”
　　“我去烧水，”张小渝走向水缸，“梳洗一下，然后做早饭。我昨天想了一下，不能这样漫无目的地问，还是得问勿忧，九洞山到底在哪里。”
　　阿宁微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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