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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路岫凌的死讯,像一场无声的雪崩,将明柏世界里最后一点温度和色彩彻底掩埋。
他没有哭泣,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按照既定程序完成着每一天。
他依旧准时出现在公司,高效地处理与墨渊资本合作的一切事务,甚至比以往更加投入。
他将所有精力疯狂地投入到工作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去想那片阿尔卑斯的冰川,去想那个消失在冰雪中、连告别都来不及的人。
凌墨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
他没有再提起路岫凌,没有虚伪的安慰,只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接纳了明柏的死寂。
他依旧掌控着明柏的一切,安排他的行程,决定他见什么人,做什么事,只是手段更加细致入微,不再带有最初的强横,反而像一种密不透风的“照顾”。
【系统:目标进入情感休克期。自主意识降至最低,依赖行为模式强化。凌墨马甲同化进程启动。】
一天晚上,凌墨带明柏去了一家极其隐秘的日式料理亭。
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人,窗外是枯山水庭院,氛围静谧得近乎压抑。几杯清酒下肚,明柏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微松懈了些许,眼神不再那么空洞,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疲惫。
凌墨没有看他,自顾自地斟酒,声音在寂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有时候,彻底的失去,意味着新生。旧的羁绊断了,才能腾出空间,容纳新的……更强大的存在。”
柏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没有回应。
凌墨抬起眼,深灰色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竟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你觉得我冷酷,不近人情,对吗?”
明柏终于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什么情绪:“重要吗?”
“重要。”凌墨放下酒壶,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他,“因为我想让你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包括现在坐在这里陪你,都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因为……你是明柏。”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近乎坦诚的沉重:“我也曾失去过最重要的东西。我知道那种整个世界崩塌,前方一片漆黑的感觉。但正是那种绝望,打磨出了现在的我。痛苦不会摧毁一个人,只会筛选出真正的强者。”
这番话,不像他以往任何一次带着目的的蛊惑或威胁,更像是一种……罕见的自我剖白。明柏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凌墨这样的人,也会有“失去”的经历。
“你……”他下意识地想问。
“不必问。”凌墨打断他,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深邃,“你只需要知道,我能理解你此刻的感受。而且,我能带你走出来,走到一个比以前更高的地方。”
他向明柏举杯:“不是作为掌控者,而是作为……同行者。”
这一刻的凌墨,卸下了部分冰冷的外壳,显露出一种基于强大实力和相似伤痕的、诡异的“共鸣感”。
明柏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痛苦的眼睛,看着杯中晃动的清冽液体,心中那片死寂的冰原,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没有举杯,但也没有移开目光。
那晚之后,某种微妙的变化在两人之间产生。明柏依旧沉默,但面对凌墨时,那层坚冰般的隔绝感,似乎薄了一些。
他开始不再完全被动地接受凌墨的安排,偶尔会在工作细节上提出自己的看法,而凌墨也会认真听取,甚至采纳。
凌墨不再只是那个带来压力和恐惧的符号,他开始具象化为一个真实的、复杂的、甚至……能理解他最深切痛苦的存在。这种认知,比任何强迫都更具侵蚀性。
一天,明柏在凌墨的公寓书房里查阅一份绝密行业报告时,无意中碰落了一个文件夹。
散落出来的文件中,夹杂着一张有些年头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少年时期的凌墨,眼神阴郁锐利,与现在如出一辙,而他身边,站着一个笑容温婉、与他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性。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给墨儿,愿你能挣脱枷锁,自由翱翔。」
明柏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立刻将照片捡起,原样放回,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但那个温婉的笑容和背后的寄语,却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凌墨……似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当晚,凌墨发现照片被动过。
他没有质问明柏,只是在晚餐时,状似无意地提起:“那是我母亲。她很早就去世了。”
明柏切牛排的动作一顿。
“因为一场……‘意外’。”凌墨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刀叉的指节却微微泛白,“从那时起,我就明白,感情是弱点,依赖他人终将万劫不复。只有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掌控一切,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他抬起眼,看向明柏:“你现在,明白这种感觉了吗?”
明柏沉默着。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凌墨那近乎偏执的掌控欲从何而来,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在绝望中,对这份掌控产生可耻的依赖。
因为他们都是被命运剥夺过、伤害过的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寻找着一种绝对的安全感。
而他寻找的安全感,路岫凌给不了,只有眼前这个将他拖入深渊的男人,能给他。
【系统:共情建立完成。创伤联结形成。目标对凌墨马甲的认知从‘压迫者’向‘同类’与‘庇护者’转变。同化进程加速。】
一个月后,在一个至关重要的跨国项目庆功宴上,凌墨当着所有媒体和业界名流的面,正式宣布明柏成为墨渊资本的全球合伙人。
掌声雷动,闪光灯此起彼伏。
凌墨侧过头,在明柏耳边低语,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看,这就是我们共同打下的疆土。忘记过去,站在我身边,这才是你应有的位置。”
明柏看着台下喧嚣的人群,看着身边凌墨强大而稳定的侧影,再想到那片冰冷的阿尔卑斯雪山……他心中那片荒芜的冻土,似乎终于被另一种东西——一种混合着麻木、认同、甚至是一丝扭曲成就感的复杂情绪——所覆盖。
他没有推开凌墨,甚至在镜头对准他们时,微微向凌墨靠近了些许。
凌墨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真正的笑意。
【系统:最终同化完成。凌墨马甲任务达成度100%。所有马甲任务结束。宿主准备脱离。】
庆功宴结束,回到凌墨的顶层公寓。明柏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脚下璀璨而渺小的城市。凌墨从身后靠近,这一次,明柏没有躲避。
凌墨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
“都结束了。”凌墨的声音低沉,“从今以后,只有我和你。”
明柏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不容抗拒的温暖与力量。
他失去了太阳,最终……沉溺于这片为他量身定做的、深邃而强大的黑夜。
他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属于凌墨的夜色。而他,终于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
成为墨渊资本全球合伙人后,明柏的生活被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也陷入了更深的沉寂。
他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权势和资源,却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华丽躯壳,精准地执行着凌墨的每一个意志。他不再去想路岫凌,不再去想过去,甚至不再去感受。
痛苦被压抑到极致后,化作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凌墨似乎很满意这种状态。
他对明柏的掌控变得更加自然,如同呼吸。
他们同进同出,出席各种顶级场合,是外人眼中密不可分的盟友与伙伴。凌墨甚至会偶尔流露出一些近乎“伴侣”的亲昵举动,明柏从不回应,但也……不再闪避。
【系统:同化状态稳定。目标情感模块处于休眠状态。宿主脱离程序准备就绪。】
这天深夜,明柏在凌墨的公寓书房处理一份紧急文件。
凌墨似乎有要事外出,书房里只有他一人。就在他准备关闭电脑时,屏幕右下角一个极其隐蔽的加密图标忽然闪烁起来,自动弹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后台程序界面。
界面简洁,却让明柏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左侧是三个并排的档案栏,标题清晰刺眼:
【马甲一:路岫凌 (贵族Omega) - 任务完成度100% - 状态:已销毁】
【马甲二:陈谨 (跟踪狂Beta) - 任务完成度95% - 状态:已回收】
【马甲三:凌墨 (反派Alpha) - 任务完成度100% - 状态:运行中 - 准备脱离】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日志记录:
「…引导主角对路岫凌产生情感依赖…」
「…利用跟踪狂马甲制造危机,强化主角不安全感…」
「…切入凌墨马甲,通过商业打压制造绝境…」
「…利用母亲病危事件,完成情感锚点强制替换…」
「…伪造路岫凌死讯,彻底摧毁主角心理防线…」
「…同化完成,准备执行最终脱离…」
最后一行,是冰冷的系统提示:
【最终任务:宿主路岫凌需在2小时内,安排‘凌墨’身份合理死亡,完成世界线收束。宿主灵魂将被抽离。警告:不得向主角明柏透露任何真相。】
明柏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没有震惊,没有怒吼,甚至没有流泪。一种极致的冰冷和荒谬感,如同病毒般迅速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原来如此。
所有的相遇、心动、危机、绝望、拯救、逼迫、死亡……全部都是设计好的剧本。
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路岫凌,那个让他毛骨悚然的跟踪狂,那个将他拖入深渊又成为他唯一依靠的凌墨……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一场……上演的戏码。
他想起路岫凌紫罗兰色眼眸中的狡黠与星光。
他想起凌墨深灰色眼眸中的冰冷与掌控。
他想起那个芯片痕迹,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所有的矛盾,所有的不合理,在此刻都有了唯一的、残酷的解释。
他不知道那个“系统”是什么,不知道路岫凌为何要这样做。
但他知道,他的人生,他倾注了所有真实情感的爱与痛,只是一场被操纵的游戏
而现在,游戏即将结束,玩家准备离场,留下他这个NPC,面对一个被彻底摧毁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传来脚步声。
是凌墨回来了。
明柏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映不出丝毫光亮。
凌墨推门进来,他似乎心情不错,脱下的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当他看到明柏的眼神,以及依旧亮着的、显示着系统界面的电脑屏幕时,他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
空气死寂。
凌墨的眼神急剧变幻,从惊愕到阴沉,最后归于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决绝。
“你看到了。”
这不是疑问句。
凌墨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明柏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透过“凌墨”这副皮囊,看到背后那个操控一切的、名为“路岫凌”的灵魂。
凌墨走近,没有试图关闭电脑,也没有解释。
他站在明柏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个被谎言填满的宇宙。
“所以,”明柏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什么时候……才是真的?”他问的是那段感情,那个让他心动的开始。
凌墨……或者说,路岫凌,沉默了片刻,避开了这个问题,给出了系统允许范围内的、最接近真相的回答:“我有必须完成的任务。”
“任务……”明柏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算不上笑的表情,“那我的痛苦呢?我母亲的病呢?路岫凌的‘死’呢?都只是你任务里……微不足道的环节?”
路岫凌(凌墨)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默认,有时是最锋利的刀。
明柏看着他,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那片死寂的冰原终于崩裂,不是爆发,而是彻底的……虚无。连恨意,都显得多余。
“2小时……”明柏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然后,‘凌墨’也会死掉。你……就会彻底消失。”
路岫凌凝视着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明柏苍白而空洞的脸。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但最终被一层更深的冷漠覆盖。
“这是规则。”他说。
明柏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再看路岫凌一眼,也没有再看那台揭示了一切真相的电脑。
他像个游魂一样,一步一步,僵硬地走出了书房,走出了这间承载了他无数挣扎与屈辱的公寓。
路岫凌没有阻止他,只是站在原地,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系统:警告!主角获悉部分真相,脱离程序存在风险。请宿主严格执行最终任务。】
路岫凌闭上眼,靠在书桌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他知道,明柏不会说出去。
那个骄傲又愚蠢的男人,宁愿自己吞下所有的苦果,也不会将这种荒谬的真相公之于众,让彼此沦为笑柄。
而他自己,这个被迫成为时间管理大师、戴着无数面具的演员,也终于走到了这场漫长戏剧的……终章。
只是,在终场哨响之前,他该如何为“凌墨”这个身份,也为他和明柏之间这段扭曲的关系,画上句点?
明柏走在凌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寒风刺骨,他却感觉不到冷。
真相没有带来解脱,只带来了更深的毁灭。
他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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