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开门，我是姐夫

　　“姐姐，来追我呀！”
　　“姐姐，我在这里！”
　　“略略略，姐姐你追不上我吧！”
　　“姐姐，我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丁芷双手滞空，看着眼前满脸是血的小男孩，像是被扼住喉咙的羚羊，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马路上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鸣笛声，那小男孩站在路中间，小腿扭曲成怪异的姿态，像是断掉又被胡乱拼凑的莲藕。

　　闪开！

　　丁芷对着他无声呐喊，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小男孩听不见声响，也没有任何动作。

　　快闪开啊！

　　丁芷挣扎着，拼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挣脱那无形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疾驰的大卡车将男孩脆弱的身板撞飞，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要！
　　“不要！”丁芷从噩梦中惊醒，双手猛地挥向空中。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梦魇去拯救那条无辜的生命。

　　听见动静的宋绍年忙过来查看情况，他不好贸然进丁芷的房间，只得敲敲门，语气焦急：“姐姐，你没事吧？”
　　丁芷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死死盯着被褥上大红色的花纹。她缓了好半晌，这才回答：“我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

　　说罢，她摸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差不多也到上学的点了，丁芷穿上拖鞋下床洗漱。刚推开门，脚下步子好险没收住，差点撞宋绍年怀里。

　　她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眼球上爬满了因为睡眠不足引起的红血丝。
　　宋绍年五官皱成一团，担忧询问：“姐姐你状态很差，要不我帮你跟老师请个假吧？”
　　“嗯。”丁芷没拒绝，这段时间的事情确实让她有些身心疲惫，再加上总是梦魇缠身，很少有机会睡个整觉。

　　“那你再睡会儿吧，”宋绍年双手搭上丁芷的肩膀，将人翻了个面朝屋内推了推，“记得把班主任的电话号码发我一份。”
　　“嗯。”丁芷含糊着回答，拖着千斤重的脚朝里走，边走还边翻出通讯录，截图发给宋绍年。

　　整套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以至于她能刚碰到床就毫无顾虑地倒头大睡。
　　没办法，谁让她是命苦的高三学子，就算是做噩梦也能在瞬息之间调整好状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睡觉。

　　见人倒在床上没什么动静，宋绍年轻轻关上房门，给丁芷发来的手机号拨去电话。

　　这号码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但那串平平无奇甚至备注只有简简单单一个“班”字的数字，实在是很难引人遐想。
　　宋绍年没花过多时间纠结这件事，他靠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着扶手。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这段铃声即将挂断时，对面终于传来一道女声。
　　“喂，请问你是？”

　　宋绍年：“谭老师？”

　　-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总能听到刀片划破皮肉的声音。四周光线充足，但丁芷总觉得冷。
　　那种彻骨的寒冷。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不打算继续睡了。
　　阳光透过窗帘挤进室内，原本昏暗的房间也变得敞亮。
　　丁芷翻身下床，拉开窗帘，任由大批阳光涌入室内。她趿拉着拖鞋来到卫生间洗漱。

　　这会儿睡意还没完全消散，丁芷迷迷糊糊眯着眼睛，低头用手兜了捧漱口水。她给牙刷挤上牙膏胡乱塞到后槽牙，直起身的瞬间，盥洗镜中赫然印出两张带血的人脸。

　　丁芷“啊”地惊叫一声。镜中世界恢复如常，只剩下含着牙刷满嘴泡沫的镜像。

　　“姐姐！”宋绍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二楼盥洗室，眼神上下搜寻，确保她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察觉到丁芷脸色很差，他试探着问：“姐姐，你……怎么了？”
　　“没，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丁芷一手撑在盥洗台上，一手紧紧握住牙刷柄。指尖因用力血液不流通而泛着微微的白。

　　“姐姐，要不……”
　　宋绍年刚想说话，丁芷脑中冒出一阵滋滋电流声，她忙抬手打断宋绍年，用手示意他稍等一会儿。

　　007见缝插针：“检测到宿主心理状态不佳，现为宿主颁布奖励式任务——任务四：和宋绍年一起去莼湖踏青。”

　　莼湖？那不是离市中心极远以至于人烟罕至，杂草丛生的荒湖吗？
　　那里能有什么好玩的？

　　她抬眼看向镜子，透过镜像看见了还在后面抿着嘴乖乖噤声的宋绍年。

　　莫名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丁芷吐掉满嘴唾沫，声音哝哝的：“你继续。”

　　终于解除封印，宋绍年张嘴猛吸一口新鲜空气，一股脑道：“姐姐，要不我带你出去散散心？我最近发现一个挺有意思的游乐场，新开的，项目挺多，设备也很新，姐姐要不要去？”

　　丁芷漱完口，挑眉透过镜子和宋绍年对上视线，她唇角弯弯，揶揄：“你不是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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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刚说出去丁芷就意识到不对劲。

　　恐高？
　　宋绍年好像从来没对自己说过这件事。
　　她又为什么会知道？

　　这种感觉很奇怪，那完全是没过脑子的下意识行为。就好像潜意识里某个被禁锢住的角落突然冲破囚笼，对着外面的世界呐喊，以此来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果不其然，宋绍年先是满脸不可置信，反应过来后脸上表情立即转为惊喜，他眼皮轻颤，下眼睑上的睫毛阴影也跟着晃动。

　　时间在各怀心事的静默中流淌，良久，宋绍年才率先打破这份沉默：“那，姐姐想去哪里？”

　　丁芷睇了他一眼，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这件事。

　　“去莼湖吧。”她道。
　　“嗯。”宋绍年应。

　　他将早上熬的粥重新热了一遍，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坐上宋绍年的车出发前往莼湖。
　　不愧是赛车手，行驶途中车身始终平稳，丝毫没有引人不适。
　　丁芷坐在后排无聊地扒拉着手机，也不知道想看点啥，就纯纯为了消磨时间。

　　约莫过了四十分钟，两人终于到达目的地。

　　宋绍年将车停好的瞬间，丁芷一溜烟逃似的钻了出去。
　　她站在空地上伸了个懒腰。凉风顺着袖管往里钻，冷得她一哆嗦，忙捏着衣角将自己裹成一团。

　　宋绍年这时也走到她身边，指着前面道：“姐姐，我们要不要去那边逛逛？”

　　顺着宋绍年手指的方向，那边有一条步行道。

　　刚刚那件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一直有点……诡异。
　　丁芷没说话，只点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径自朝步行道走去。

　　宋绍年乖乖跟在身后。
　　不想说那便不说，等她什么时候想说了，他乐意随时做个合格的倾听者。

　　莼湖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荒凉，步行道两侧的草坪被刻意修剪过，又正好赶上春天这万物复苏的季节。莼湖人少清净，自然成了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春游或是踏青的不二之选。
　　丁芷双手插兜慢悠悠走着，一路上看见五六对爸爸妈妈带自家小朋友做游戏的场景。

　　走得累了，她随便挑了处斜坡下临近湖面的草坪席地而坐。
　　湖面被风掀起皱纹，倒映着残破的天空。水中鱼和天上鸟携手畅游，好不快活。
　　她蹬直双腿，双手反撑在地面上，仰头感受清新空气。

　　宋绍年不发一言，乖巧抱腿坐在她身旁。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这是自那句脱口而出的“你不是恐高？”后两人好好说的第一句话。
　　丁芷偏头睇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有。”宋绍年认真点头。

　　丁芷抬眉，视线飘向半空中。
　　如果他问她是不是想起点什么了，她肯定会不假思索的拒绝。
　　毕竟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那句话也只是脱口而出。

　　然而宋绍年压根没打算纠结这件事，又或许压根不在意。他挑了个和这件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情提问：“姐姐，你班主任是谭诗？”

　　丁芷闻言怔愣一瞬，随即回神“嗯”了一声。

　　“哦。”宋绍年依旧保持着抱腿坐的姿势，小幅度晃荡着上半身，活像个不倒翁。

　　又等了好半晌，见他没有要问第二个问题的打算，丁芷紧绷地神经也终于放松。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如释重负般呼了一口气。

　　丁芷视线依然飘在空中。
　　视野里时不时掠过几只飞鸟，为淡蓝色的“背景板”添上一抹生机。

　　丁芷侧目，深深看了宋绍年一眼。

　　他好像总能恰逢其时地发现自己情绪的波动，也总能恰到好处地给她留足个人空间。
　　完事了还要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傻瓜模样，让她免去心理负担。

　　“年年。”
　　这是丁芷第一次这样叫他。

　　“啊，”宋绍年面色一怔，木讷地偏头看向身旁的少女。喉结也因为紧张滚动一遭，再开口时声音都带着颤，“怎么了姐姐。”

　　“没事，就是觉得，此情此景我应该这么叫你。”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某些被隐藏的本能总归是按捺不住的。丁芷指尖扣着草根，假装洒脱，但颤抖的声线将她出卖：“没事，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我没说过。”

　　“嗯。”

　　两人并肩坐着，湖风卷起丁芷的发尾，轻轻扫过宋绍年眉梢。他觉得痒，想倾身往后躲。却又眷念那代替手抚摸般的温柔，舍不得离开。

　　如果能给他一个时间暂停按钮，他多么想这一刻就能成为永恒。
　　可惜，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
　　哪怕是这片刻美好，却也总有意外将其打搅，让人不得安宁。

　　“我的孩子！”
　　身后传来一位母亲焦急的呼喊，丁芷转身。

　　只见一辆脱手的婴儿车正顺着边坡往下滑，那速度越来越快，摇篮中的婴儿似是察觉到危险，放声大哭。

　　噩梦中小男孩血污的脸再次浮现眼前。
　　某根紧绷的神经被切断，丁芷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截停那辆婴儿车。
　　但由于其速度太快，冲击力实在算不上小。

　　丁芷踉跄着后退两步，脚底一滑整个人直直朝身后的莼湖倒去。
　　落入湖水前的一秒，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婴儿车推向宋绍年的方向。

　　惊叫声，落水声同时响起。

　　耳道灌入刺骨湖水的前夕，她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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