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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山河(一)
三百年前。
北域位于五州极北之地,终年寒冷。李凝心一行人抵达时,尚是炎夏,北域却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不由让人惊奇。
结束了桃源村的事情,谢映雪与提前到达此地的灵剑宗弟子汇合,前往北域主事的穆家拜谒。一批人身着灵剑宗的霁色道袍,衣袖交叠,远远望去,好似一片汪洋。
沈安晏在宗门里就是个善聊开朗的性子,从不因修为、身法高出别人就摆架子,是以很搏师弟师妹们的好感。见有熟悉的人一起同行,他迅速打开了话匣子,和人热火朝天地聊起来。
“哎宁江,你也来了!”
“师兄!可见到你了!”
“你一边去……师兄,上次你说请大家去山下玩呢,回去可别忘了……”
沈安晏笑道:“你师兄应过的事,什么时候反悔过?”
他巡视着人群,又在某道身影上停下。他朝那人挥了挥手:“青峰师弟,你也来了!”
被提及的那人缩了缩脖子,眼神忽闪,朝沈安晏扬起一个有些讨好的笑。沈安晏用胳膊肘捅了捅宁江,才道:“他怎么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宁江道:“谁知道呐,这小子不爱说话,也不知道苏锐那厮还有没有欺负他……”
二人并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江曜灵和沈安晏一样,身边围了不少修士,谢映雪与穆家弟子接洽,倒剩李凝心与谢逾白落单。
谢逾白的目光追随着江曜灵的身影,过了很久才移开眼睛,不巧正对上李凝心探究的视线。像为了掩饰什么,他轻咳一声。
李凝心道:“你明明很想和她在一处,为什么不去她身边?”
听她这样问,谢逾白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一路过来,他也知道这位师姐和别人的想法不太一样,并未觉得被冒犯。只道:“我们是师姐弟,自小在一起长大,未来也会在一起。”
所以,他不差这点时间。他们二人见过彼此的任何样子,早已是彼此没有血缘的家人。只是……谢逾白不解,不愿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往她身边凑,自己这样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的?
谢逾白不懂,听他解释的李凝心也不懂,但她没有再追问下去,即使涉世未深,她也浅显地明白了一些规则——这世界上的许多事,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江曜灵从人群中脱身,一把搂住了李凝心和谢逾白的脖颈,站进了他们中间。她问道:“说什么呢,你们两个?”
“我刚才问了师妹师弟们,这次北域穆家和东海裴家要结姻亲,才开放了千清秘境,供修士们寻机缘和法器的。”
“据说这秘境只有穆家主才知晓开放的方法,千清秘境从上上代家主以来就未曾开启,看来,穆家主很疼穆小姐啊。”
“我倒是比较好奇那个一梦浮生鉴,你们说,它真的能看见未来的自己吗?”
谢逾白道:“……你很想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吗?”
“当然了,”江曜灵坏笑,“说不定我未来已经成为了仗剑走天涯的侠女,名声在外,找我除妖祓鬼的人数不胜数。”
即使想想,她也觉得心尖美滋滋的:“哼哼,到时候,师弟你就负责当我的第一部下好了,我们一定会名震五州的!”
谢逾白:……
师姐经常这样,他习惯了。
“昭昭姐,你想知道未来的自己吗?”
李凝心垂下眸子:“不想。”
未来的生活,她从未想过。她的生活是从一而终的单调,她会用尽全力找到其他能复活师父的办法,如果没有,她的未来便早已注定——她会用自己的命,换师父的命。
她道:“我来这儿,是为了找天书。”
江曜灵本失落的神色顿时一扫而光,食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思考道:“天书……好熟悉啊……我怎么记得在哪里听到过……”
“天书是和一梦浮生一样的上古法器,根据记载,能操纵天书的人可以问询任何问题,其上附着有神的残念,会解答一切。”
沈安晏信步走来:“谁叫你平时不好好听课,笔记都让师弟帮你记。”
江曜灵撇了撇嘴,低声朝李凝心道:“又在装又在装……”
沈安晏面上带着笑,没好气地摁了摁江曜灵的头,把她塞给谢逾白,自己站在了李凝心旁边。他道:“这次试炼的第一才能有机会碰到天书,看来你是势在必得了?”
“不过也没什么,”沈安晏一笑,“区区天书,有我们在,一定手到拈来。”
李凝心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若可以,这件事还是她自己办为好,有关师父,她不想牵扯太多人。身后江曜灵惊讶的声音传来,两人齐齐回头望去。
“是师父,她给我传讯了!”
江曜灵手握着刻有自己名字的弟子玉牌。五州之内,凡进了世家门派的修道者,都用弟子玉牌证明身份、通讯他人。她挥动灵气,一个女修的面容缓缓浮现。
她宛如一副宁静的画卷,在见到江曜灵和谢逾白时才真正生动起来。那正是他们二人的师父,灵剑宗的沉檀散人。
“看这样子,映雪应该带你们去北域了。”
“是啊是啊!”江曜灵指了指面前飞落的白雪,道,“师父你看,这里还飘雪呢!”
沉檀散人无奈:“小孩子一样,这次去秘境试炼,记得多加小心,逾白也是。”
谢逾白道:“是,师父,我记住了,也会照顾好师姐的。”
“喂小木头,明明是我会照顾好你才对吧!”江曜灵不满地捶捶他的肩头。
“师父,你真去南疆了呀?那里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江曜灵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仿佛是见到离家多日的主人,疯狂摇着尾巴的小犬。江曜灵自小是孤儿,是沉檀收养,一手带大的,因此也格外黏她。
“解决完事情就回来,不会忘记给你们带好玩的东西,放心吧。”
江曜灵撒娇道:“不是这个嘛师父,人家是真的想你早点回来……”
“好了,你师兄师姐呢?”
沈安晏朝灵镜中的人打招呼:“师叔好,您在南疆加固封印,多加小心。”语罢又别扭地摸了摸头发,“若您回去,帮我转告我师父,我之前不是故意的……让他别生气了。”
出宗门前,沈安晏和他师父闹了矛盾,两人大吵了一架,差点动真格。他气不过于是接了任务出来散心。现在想想,当时多少有些闹小孩子脾气,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吧?
沉檀散人一笑,道:“你师父早就不介意了,不过他现在闭关了,这些话还是等他出关了,你亲自跟他说吧。”
“阿晏,映雪不日要来南疆,这一行人里,你是师兄,修为又远在他们之上,记得保护好师弟师妹们。”沉檀语重心长,“当然,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不用担心师叔,包在我身上。”
沈安晏虚扶着李凝心的肩膀,把她带到灵镜前,“而且这次出来,我还遇见了一个超——级厉害的师妹,等事情结束了,请她到我们宗门做客呢!”
李凝心眨巴眨巴眼睛,反驳的话卡在嘴边,最终咽了下去。恭敬地朝沉檀散人行礼:“前辈好。”
沉檀凝望着她的眉眼,半晌,笑意在李凝心和沈安晏身上流转,虽说沈安晏结交了不少朋友,但他一直有自己的分寸和底线,表面上亲近,实则最难接近与深交,这还是第一次想要带女修回宗门。
这小子……
她凝视着沈安晏,眼神里多了些别的意味,看见沈安晏略有躲闪的目光,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江曜灵附和道:“对啊师父!昭昭姐特别好,特别厉害!连师兄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呢!”
沈安晏眉头跳了跳,虽说他不羞于承认自己输了,但一直在心上人面前被提及,还是有些不自在。江曜灵朝他做了个鬼脸,显然是在报刚才的仇。
沉檀也来了兴致:“哦?那确实难得一见。我还是第一次见和他同辈的姑娘,有这么强的实力。姑娘若不嫌弃,欢迎来灵剑宗看看。我们这儿虽不比世家气阔,风景倒是不错的。”
李凝心道:“前辈言重了。”
谢映雪和穆家过来接应灵剑宗一行人的弟子交谈得差不多了,朝这边走来,谢逾白抬头,看见了她,开口道:“姐,师父传讯过来了。”
谢映雪站在弟弟身侧,熟练地摸了摸他的发尾,才朝灵镜行礼:“师叔,我们已经到北域了,也和穆家弟子接洽好了。我把他们安顿好,就启程去南疆。”
“不急,我也刚到,尚不清楚情况。”沉檀散人道,“映雪,若有事,你与我用玉牌联系。”
不多时,沉檀散人那边断了通讯。天色昏昏,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前方的灯火却点亮了青灰色的天际,几人望向前方,听见前来接应的穆家子弟道:
“诸位,北域穆家到了——”
—
作为北域最大的修道世家,穆家的装潢不可谓不气派。饶是见惯了大场面,常常代表灵剑宗出席的谢映雪和沈安晏,也不由被这雕栏玉砌惊讶。
沈安晏一旁的林冕小声开口:“不愧是穆家啊,我现在退宗改投穆家行吗……”
沈安晏给了林冕一个肘击,这人一贯是个插科打诨的性子,平时比沈安晏还要不着调。不过两人心知肚明,这自然是玩笑话。
“哎师兄,你别动手……”
“你想要投名,人家穆家肯收吗?他们世家作风大差不差,一向看不起我们自立的门派。”
沈安晏懒得和他闹,又把头转向李凝心,见她还是目空一切的神情,就知道这人又在发呆了。他正准备说点什么,正座上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
“诸位远道而来,穆府蓬荜生辉啊。”
众人朝上首的穆家主行礼,他身侧坐着的华服男子,想来就是联姻的另一方,裴家家主了。另一侧有两位女修,一位气质恬静,一位却有几分好奇地盯着来往的修士。想来其中有一位是穆家大小姐。
谢映雪道:“掌门闭关,师父师叔要处理封印一事,因故未能来观礼,请家主见谅。”
“恭贺穆小姐与裴公子新喜,灵剑宗特此呈上献礼,望二位家主笑纳。”
仆从把红木箱子中的宝物拿了出来,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就连上首的穆、裴二家家主也不由得直起了身子。李凝心的角度,并不能看见到底是什么,她本不关心这些.
沈安晏低声和她说道:“竟然连昆山玉都拿出来了……这昆山玉虽不如一梦浮生鉴年代久远,却也是上古的宝物,价值不菲。”
“别的不说,我们宗镇守大妖鸣蛇的法器与它同出一座山脉呢。”
李凝心歪了歪头:“你不知道它是献礼吗?”
这个“不知道”,自然是指沈安晏作为灵剑宗的大师兄,平日许多与世家门派交际的场合都有他的参与,穆裴二家联姻这么大的事,应该在很早前就开始准备了,他连送礼的宝物也不知吗?
沈安晏毫不在意道:“我和师父平日不关心这个,送礼之事一向是卫师叔代劳,也就是谢师姐的师父。我和师姐只是帮着师叔应酬一下。”
李凝心没再说话,谢映雪和家主寒暄了几句,听穆家主道:“话说起来,承影那小子呢?”
裴家主扫视了一圈,没发现儿子的身影,略有歉意地朝身侧人笑笑,余光瞥见穆小姐,她仍是一副淡然姿态,仿佛并未因未婚夫的失礼而羞恼,不由让裴家主有些惊讶。
他向仆人低声道:“他人呢,还不去找?”
“不必找,我自己来了。”
闻声,众人齐齐望向殿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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