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站台

　　“你是第三块碎片本身！”

　　沈明的嘶吼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刮过林砚之的神经。他僵在原地，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笔尖的微光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萤火虫般在房间里盘旋。

　　“我……是碎片？”林砚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还残留着钢笔的温度，“我是人，不是什么碎片……你在撒谎！”

　　沈明脸上的狰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笑意。“撒谎？”他一步步逼近，风衣下摆扫过地上的电线，发出“沙沙”的轻响，“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你的‘票’能打开末班车的门？为什么你总能在关键时刻想起关键的线索？”

　　他每问一句，林砚之的心脏就往下沉一分。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逃避着答案。他总以为自己是意外卷入，可现在看来，一切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因为你不是普通的‘遗忘者’。”沈明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你是时间漏洞的‘补丁’，是怀表最核心的碎片。没有你，沈彻的表永远修不好，我们永远困在这个循环里。”

　　“闭嘴！”沈彻突然挡在林砚之身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从车厢里捡来的生锈扳手，眼神冷得像冰，“不准你动他！”

　　沈明的目光落在沈彻身上，笑意更深了。“动他？我怎么敢动‘补丁’呢？”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自己掌心的伤口，血珠顺着指缝滴落，“我只是想让他记起来。记起他是谁，记起我们三个……曾经一起许下的诺言。”

　　“我们三个？”林砚之从沈彻身后探出头，疑惑地看着沈明，“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你认识。”沈明的眼神变得悠远，像是透过林砚之在看另一个人，“只是你的记忆被封印了。在你拿到那支钢笔之前，你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是吗？”

　　林砚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确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那个金属空间的。他只记得在办公室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就在那个冰冷的“电梯”里，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自己的名字都是看到钢笔上的“砚”字才想起来的。

　　难道……他的记忆真的被封印了？

　　盘旋的光点突然聚集起来，在半空中组成了一幅模糊的画面——那是一间明亮的实验室，三个年轻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桌子上放着一枚银色的怀表。左边的是沈明，中间的是沈彻，而右边的那个……

　　林砚之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右边的那个年轻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握着一支钢笔，侧脸的轮廓、说话时微微挑眉的习惯，甚至连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都和他一模一样！

　　“那是……我？”林砚之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画面里的“他”正拿着钢笔，在一张图纸上写写画画，沈彻和沈明凑在旁边看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那种纯粹的、属于青春的热烈。

　　光点渐渐散去，房间里重新陷入昏暗。林砚之还愣在原地，脑子里像有无数根线在拉扯，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开始松动，带着尖锐的疼痛刺向他的神经。

　　“记起来了吗？”沈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三个，物理系最有前途的三个学生，发誓要揭开时间的秘密。是你提出的‘时间闭环理论’，是你设计了怀表的图纸，是你说……要让错过的人有机会重新相遇。”

　　林砚之抱着头蹲下身，痛苦地低呼出声。无数混乱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实验室的灯光，黑板上的公式，沈彻递过来的咖啡，沈明拍着他肩膀的力道，还有……怀表组装完成时，三人激动的拥抱。

　　这些记忆真实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他又能清晰地记得自己在办公室加班的场景，记得爷爷教他写字的样子，记得大学毕业时的迷茫。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他的脑海里交织、碰撞，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

　　“不……不可能……”林砚之的意识开始模糊，“我是林砚之……我不是什么‘补丁’……”

　　“他快撑不住了！”沈彻的声音带着焦急，他转身想扶起林砚之，却被沈明一把抓住手腕。

　　“让他记起来！”沈明的眼神疯狂，“只有他记起来，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放开他！”沈彻用力挣扎，扳手从手里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就在这时，房间角落里的一个老旧仪器突然亮起了红灯，发出“滴滴”的警报声。仪器屏幕上闪过一串乱码，渐渐组成一行字：

　　“记忆过载，碎片即将崩溃。”

　　“不好！”沈明脸色大变，松开沈彻的手，踉跄着后退，“他的意识在抵抗！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消失的！”

　　沈彻顾不上多想，立刻蹲下身，轻轻拍着林砚之的背。“砚之！醒醒！别被他影响！”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不管你是谁，你都是你自己！不是什么碎片，不是什么补丁！”

　　林砚之在混沌中听到沈彻的声音，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努力集中精神，对抗着那些汹涌而来的陌生记忆。他看到了自己和爷爷的合照，看到了自己设计的第一份图纸，看到了钢笔上“砚”字的由来——那是爷爷亲手刻上去的，希望他“笔墨为刃，心如磐石”。

　　这些才是他的记忆！是属于林砚之的、真实的人生！

　　“我是林砚之……”他喃喃道，声音越来越清晰，“我不是补丁……我是林砚之！”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盘旋的光点突然炸开，化作漫天星火，然后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房间里的警报声停了，仪器屏幕上的字也消失了，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林砚之猛地睁开眼睛，眼神虽然还有些迷茫，却已经恢复了清明。他看着眼前的沈彻，又看向一脸震惊的沈明，缓缓站起身。

　　“不管我以前是谁，”林砚之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暴后的坚定，“现在的我，是林砚之。”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笔，紧紧攥在手心，“如果我真是什么碎片，那我也有权选择自己的命运。不是被你们用来修补什么漏洞，而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彻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而是和想一起离开的人，一起找到出去的路。”

　　沈彻看着他，眼底的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他点了点头，像是在回应林砚之的决心。

　　沈明看着眼前的两人，脸上的震惊变成了深深的失落。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声音沙哑：“你们……真的想离开吗？”

　　“当然。”林砚之毫不犹豫地回答。

　　沈明沉默了很久，突然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好，我告诉你们离开的方法。”他走到房间中央的桌子旁，掀开桌布，露出下面一个隐藏的暗格，“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沈彻警惕地看着他。

　　“如果你们能离开，”沈明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帮我带一句话给沈彻……不，是带给他。”他指了指沈彻，又像是在指另一个人，“告诉他，我不怪他。实验室的火，是我自己不小心……和他没关系。”

　　沈彻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复杂地看着沈明，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沈明不再看他，打开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筒。“这里面，是怀表的使用说明书。”他将圆筒递给林砚之，“第三块碎片确实在你身上，但不是你的人，而是……”

　　他的目光落在林砚之手里的钢笔上。

　　“是你的钢笔。”

　　林砚之愣住了，低头看着钢笔。笔身上的“砚”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和沈明掌心的伤口、沈彻摔碎的怀表碎片，隐隐形成了某种呼应。

　　“钢笔是用怀表最核心的零件做的。”沈明解释道，“当年怀表摔碎后，你怕它彻底消失，就把最关键的碎片融成了这支钢笔。你的记忆之所以被封印，也是因为你把大部分力量注入了钢笔里。”

　　林砚之握紧钢笔，突然明白了什么。难怪这支钢笔能打开车门，能感知到其他碎片的位置，原来它才是怀表真正的核心。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林砚之问道。

　　“把三块碎片合在一起。”沈明指了指沈彻口袋里的怀表碎片，又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我的血能激活碎片，沈彻的怀表是载体，你的钢笔是核心。只有在末班车再次到站时，在三点十五分整，把它们放在一起，才能修复怀表，打破循环。”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

　　原来，这才是离开的方法。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熟悉的汽笛声。

　　末班车，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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