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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一)
裴谦与于至元,一前一后出了大帐。
“小裴将军,在下也告辞。”
“哦,好。”
似是想起什么,裴谦又喊住前面的于至元:“哎,无尽君等等我——”
他边喊边加紧步子追上去。
“怎么了?”于至元疑惑回头。
裴谦邪邪一笑:“没什么大事,前几天都蓟寄来家书。你猜上面写什么了?满篇都是知岚那丫头问你的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问好,我这不来问问么。”
“哦,是知岚小姐,小姐好意在下收到了,烦请小裴将军也替在下问安。”
于至元回答得一本正经,耳根子却微微透着些红。
看他那扭捏样子,裴谦憋笑,连忙开口道:“自然自然,无尽君放心,我一定好好回。话说,你这匆匆去往何处啊?”
“我去粮秣仓。”
“大冬天的去粮秣仓干嘛?不是还有粮秣官呢么,怎么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裴谦十分疑惑,但见他欲言又止,心下的好奇便又多了几分。
“快说快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最烦你们这些个文官,总是扭扭捏捏。”
裴谦当即就抓着于至元的袖口不让人走了。
“你就别问了,不是喊你去官舍吗?还不快去。”
于至元被缠得头痛,先前的君子状又有些维持不住。
“不急!听罢再走也不迟。再不说我可就不走了,到时候兄长怪罪下来……”
裴谦眼睛一转,斜斜睨着满脸纠结的于至元。
实在是拗不过眼前的泼皮,于至元便实话实说。心想都是一家人,知道了也无妨,道:“是申家送了十万石粮草过来,保高氏一命。”
“嚯!出手就是十万石。”
裴谦摸了摸下巴,一脸惊异。
“不止啊,三十万。”
于至元压低声音,右手比了个三的手势。
裴谦惊得张大了嘴。
半晌后,又皱眉冷哼道:“这高氏当真是个祸害,不过,祸害祸害申之忌那厮也不错。哼,算那死丫头命大。”
“行了,你以后少招惹高氏,不过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罢了,管住你的嘴。快走吧,我忙了。”
于至元从裴谦手中收回袖口,转身离去。
裴谦独自愣在原地,喃喃自语:“还得是兄长,一点亏不吃。”
河间城内,官舍。
“公主慢点,奴婢扶你上去。”
陈媪贴心地扶起月澜,二人缓步走上高处的八角亭。
此时日头正好,晒得暖融融的。
整个大宅的色调也跟着由冷转暖,古朴肃穆之气骤减。
“王伯说得没错,这九狮亭当真是消食的好去处。”
面对着阳光,月澜美目微眯,舒服地喟叹。
“管家当真是上了心,公主才养了这几天,风寒就好了许多。晒一晒,再有几日便能大好了。只是,公主这膝伤怕要再好好养养,不然天一阴也是要受罪。”
陈媪微微蹙眉,心里盘算着,得让王伯换个大夫瞧瞧。
月澜没有立马接话,只仰起小脸,将脖子伸得长长的,跟只小狸奴似的,贪婪地享受暖阳包裹住肌肤的每一寸。
片刻后,她才懒懒出声:“回到暖和的地方自然就好了。”
远远眺望南方,陈媪叹道“唉,公主说的也是。燕地到底苦寒,但愿能早日南下。”
“好啦,阿母,月儿一天要听阿母叹八百次气,月儿会快快好起来的。手炉有些凉了,阿母帮月儿换个新的吧。”
之前于至元提议采买丫鬟,王管家去问,主仆二人却都回绝了。
身边少点人也好,少些牵绊,也好。
因此,月澜身边就只由陈媪一人贴身伺候着。
离了王宫,规矩也减了许多。不用每日换层层叠叠的宫装,梳繁复的发髻,守细枝末节的礼数,她一人也忙得过来。
陈媪千叮万嘱,让月澜在此处继续晒太阳,不要自己走动,她则回碧溪源去换手炉。
官舍前院。
“老奴见过裴将军,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官舍呀,可是替大王拿换洗的衣袍?”
王伯恭敬地为裴谦牵过马,笑眯眯问道。
“不是,送过去的衣袍还多着呢。王伯你带我去库房,找找看有什么寿宴上能送出去的东西,不过也不用太好了。”
裴谦边走边说,他来时卸了甲,换了一身赤色织锦常服,外披狐毛大氅,墨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远远看去,整个人像团暗红火球似的。
难得进次城,他可不得好好招摇招摇。
“好好,请将军随老奴来。”
“我听说,那高氏被送来官舍了?”
裴谦才想起这一茬,还是余长跟他唠的。
“是有贵客,不过于大人嘱咐家仆们不要去打扰,老奴也不知是不是将军口中的高氏。”
王伯依旧一脸笑眯眯的神情。
这老翁还真会藏,裴谦撇撇嘴,不再出声。
月澜百无聊赖,浑身瘫软地靠在亭柱上,继续享受洒下的阳光。
感觉腿边似有异动,她低头,只见是一只分外肥胖的长毛狸奴,不知何时走到她脚边,小脑袋正不住地蹭来蹭去。
“小狸奴,你也来晒太阳么,真是个小胖子。”
月澜甜笑,几次尝试过后,终于拖起敦实的毛团:“正好给我暖暖手。”
下方传来两道脚步声,打断了一人一狸奴的闲暇时光。
听到动静,月澜睁开眼,端正身子,整理好衣袍。
官舍里有人来访倒也正常,虽然看不到,但她还是正襟危坐,不想在此失礼。
“快到了吧?怎的库房搬这么远。”
裴谦又开始发牢骚。
月澜身子忽地一紧,这不是那人的声音!
连忙捂住嘴,顺势将狸奴的头也按在怀里,全身戒备,生怕发出一点声。
这道声音太令她印象深刻了,正是此人,三番五次地要让刘巽处死她,更是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不想触霉头,听到声音走远后,月澜连忙放下狸奴,小心翼翼走下九狮亭,左顾右盼,生怕旁边还有人。
九狮亭风景绝佳,保不齐此人也会上来,是以月澜顾不上陈媪,只好自己独自先行离开。
她急切地往碧溪源回走,可惜腿脚没好利索,始终有些使不上力,急得满头热汗。
九狮亭在官舍北角,要回到西角的碧溪源,就不得不穿过大半个□□。
月澜的双手不自觉地攥拳,边走边在心里祈求,求老天不要让她碰到那人,她愿再不踏出碧溪源。
“这个玉璧还成,等下回去换个盒子装上。”
裴谦随手取出盒子里的玉璧,置于手中把玩,漫不经心地将木盒扔给身后的王伯。
随后他又叮嘱:“王伯等下记着去备饭,丰盛点啊。营地里天天吃那些玩意儿,肚子里油水都给刮没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绝不能饿着肚子回去。
王伯脸上堆笑:“不用将军吩咐,将军刚进门,老奴便让厨房备下了,将军也可带些回去给大王。”
裴谦摆摆手,回道:“嗨呀,用不着。我那兄长吃啥都一样,我带了他也不见得吃。哪像我,就好吃些精细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不知不觉迈上九折回廊,准备返回前院。
正扭头和王伯说话间,
忽然——
一道行色匆匆的黑影就迎面撞了上来,还没等裴谦反应过来。
咔嚓,玉璧应声而碎。
玉渣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月澜惊恐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着满地的碎片,愣在原地。
她今日才第一次迈出碧溪源,方才想要赶回去,却怎么也找不对路。
绕来绕去才迷路至此,谁料回廊曲折蜿蜒,竟是如何也走不出去。
一着急,竟在拐角处撞上来人,和他怀中的物件。
“你瞎了!”
裴谦气得要死。
听到眼前人的怒吼,月澜被震得头脑发晕,浑身一阵一阵地僵硬。
她自知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便愈发地心如死灰,不敢抬头。
待看清黑影是谁,裴谦都要给气笑了。
心道,当真是冤家路窄,自己不寻她的麻烦,死丫头竟敢自己撞上来。
“愣着干嘛!你爹娘就这么教你的?砸掉别人东西连句道歉也没有?”
月澜簌簌发抖,颤声道:“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一句对不起就想打发?糊弄谁呢!”
还不解气,继续叫骂:“高千重那老匹夫,打仗不行,做人更不行,教出来的儿女更是不行!”
月澜的热泪发了狠似的外涌,袖口几欲被她扯破。
边抹眼泪,边向裴谦道歉:“求大人消消气,月澜知错了……”
先前寂静的回廊,一时间充斥着哭声与叫骂声,还有王伯的劝慰声。
“知错?知道错了就该去找你那害人的爹娘,少在这儿装模作样!”
“你可知你那没用的爹,做了多少好事……”
裴谦边骂,边一步步靠近月澜,手指就要戳向月澜肩膀。
王伯极力想拉住他,却未能撼动分毫。
月澜则拖着双腿,连连后退,不住地低头认错。
她步步忍让,换来的,却只有裴谦愈加猛烈的言语攻击。
裴谦如此侮辱自己父亲,月澜的耳朵传来阵阵嗡鸣,脚步虚浮。
这不是此人第一次如此折辱自己亲人,她忍到牙齿都要咬碎。
亲人们的面庞在眼前一一闪过,裴谦却还在不依不饶地数落自己父亲和兄长。
此刻的她,对眼前人,对刘巽的恐惧渐渐被压制,心底陡然腾起一股直冲脑门的怒气。
终于,
月澜自丹田处迸发出一道酣畅淋漓的怒吼:“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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