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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相地图
回到宿舍，纪寻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盘旋着江雨眠那条信息。
【今晚十二点，来宿舍找我。】
【8号楼，217室。】
现在是晚上十点，而宿舍十一点准时锁门。
6号楼到8号楼，平时几分钟的路，过了门禁点，那就是隔着天堑。
江雨眠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邀约。
而是一场入社后的摸底考。
要他用“非正常”的方式，穿过物理的阻碍，去见他。
可是，该怎么做？
之前无论是进入常乐的梦，还是公交车上的梦，他都是被动卷入，身不由己。
主动操控自己的意识，像江雨眠那样随心所欲地进入一个特定的“频道”……
他完全没有头绪。
纪寻闭上眼，努力回想之前入梦时的感觉。
放松，放空，想象自己是一根羽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喧嚣渐渐沉寂。
十点半。
十一点。
纪寻的心沉了下去。
他依然毫无进展，意识像被黏在身体里，纹丝不动。
焦躁感开始蔓延。
难道第一次试用，就要以失败告终？
不行。
纪寻猛地睁开眼，坐起身。
他想起在推理社时，苏祈安对江雨眠那一击的评价。
——不是找到了钥匙去开锁，而是直接一脚，把整扇门都踹烂了。
如果找不到精巧的“钥匙”，那就用最笨、最直接的办法。
去他妈的放松，去他妈的羽毛。
纪寻不再试图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感觉，而是把所有的念头拧成一股绳，死死钉在一个目标上。
“去8号楼，217室。”
“我要去见江雨眠。”
脑子里像是有把锤子，一下下重击着意识的屏障。
这种近乎偏执的自我催眠让大脑开始发胀，眼皮越来越沉，但那个念头反而像烧红的烙铁，滋滋作响，烫得惊人。
嗡——
耳膜鼓噪，一种奇怪的剥离感突兀地袭来。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还盘腿坐在床上，像个入定的老僧。
而真正的他，正飘在半空，俯视着这具躯壳。
周围的世界失去了鲜艳的色彩，被一层清冷的月光灰所笼罩。
成了。
手机屏幕上的数字跳动：23:50。
时间刚好。
没工夫感慨，纪寻意念一动，如一缕青烟般穿透了宿舍的门。
走廊，楼梯，紧锁的一楼大门。
所有物理障碍在他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下一秒，他已置身于楼外的冷风之中。
这种感觉新奇又强大。
纪寻压下心中的激动，径直朝着8号楼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畅通无阻地来到217室门外，穿门而入。
宿舍里一片昏暗，唯有月光如水银泻地。
靠窗的床铺是空的。
江雨眠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安静地望着窗外的月亮，侧影美好得不似真人。
他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听到动静，江雨眠缓缓转过头，墨色的瞳仁在月色下流转着幽光。
看到床边悄然出现的纪寻，他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纪寻的心湖里砸开圈圈涟漪。
“你迟到了。”
江雨眠站起身，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黑暗中闪烁着一丝狡黠。
“所以……”
“……你要接受一点小小的惩罚。”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径直朝着纪寻走来。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纪寻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攫住了自己，整个世界骤然扭曲、撕裂、重组！
再回过神时，宿舍熟悉的场景已然消失。
刺骨的冷风裹挟着高空特有的稀薄空气，灌入他的肺里。
他们正站在一幢摩天大楼的楼顶天台！
脚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仅有的半人高护栏之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夜景。
万家灯火如繁星坠地，车流汇成金色的河，在这片钢铁森林中蜿蜒流淌。
只是，这壮阔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像一幕巨大的、静默的黑白电影。
远处，天际线上漂浮着一些朦胧的光晕，方正的线条、五彩的颜色，一块块地分布在各处，有点像打散的魔方碎片。
纪寻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是……哪里？”
“我的心相地图。”
江雨眠走到天台边缘，背对着那万丈深渊，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自家客厅，“通俗点说，你在我的梦里。”
纪寻张了张嘴，震撼到无言。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进入别人的梦境。”江雨眠偏过头看他，“感觉怎么样？”
纪寻诚实地回答：“没什么感觉，跟之前进入常乐的梦境时一样，很懵。”
“那可不一样。”江雨眠轻笑，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之前你是被动卷入，这次，是你靠自己的意志抵达了这里。记住这种‘想’就要‘到’的感觉，这是你操控一切的基础。”
纪寻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还有这里的画面，你也一并记下。”
见纪寻面露不解，江雨眠解释道：“你的能力刚觉醒，精神没有壁垒，所以总会被动卷入别人的梦里。等你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心相地图，筑起第一道防线，才能睡个安稳觉。”
“我要怎么建立？”纪寻急切地追问。
江雨眠看着他，眼底那抹促狭的笑意愈发明显。
“明天再告诉你。”
“现在，先享受你的惩罚。”
他话音刚落，纪寻脚下的水泥天台，毫无征兆地变成了光滑如镜的冰面！
“卧槽——”
纪寻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朝着天台边缘冲去！
护栏在他面前形同虚设，他整个人被直接甩出了天台！
身体腾空。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耳边只剩下风的咆哮。
下方的黑白城市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变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纪寻心脏狂跳，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梦，这里的死亡绝对会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不能就这么掉下去！
他要自救！
江雨眠的话在脑海中炸开。
记住那种感觉……
‘想’就要‘到’！
‘想’！
就要……
‘到’！
在身体被撕裂的恐惧中，纪寻闭上眼，用尽全部的意志力，疯狂地构想一个画面。
他的宿舍。
他柔软的床铺。
安全、温暖、坚实的感觉！
回去！
给我回去！
“砰！”
像是一脚踩空后猛地落地，纪寻身体剧烈一弹，后背重重砸在柔软的床垫上。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宿舍熟悉的天花板。
“呼……哈……”
纪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额角渗出冰冷的汗珠。
高空坠落的幻痛还残留在四肢百骸。
江雨眠这个家伙……
他抬手按住狂跳的心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这笔账，明天再找他算！
……
第二天傍晚，食堂门口的人流熙熙攘攘。
纪寻刚把手机揣兜里，大腿就感觉到一阵短促的震动。
掏出来一看，是江雨眠发来的短信。
【带上电脑，提前十分钟，来322室。】
字数很少，也没给任何理由，透着股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
纪寻捏着手机，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
昨晚那一脚踩空的失重感仿佛还残留在骨头缝里，那种五脏六腑都被抛到空中的惊悚，让他现在走路都觉得脚底发飘。
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这下正好。
算账去。
他反手把手机塞回裤兜，抓紧背包带子，冷着脸朝E座综合楼大步流星地走去。
推开322室的大门，屋里静悄悄的。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切进来，把长条会议桌分割成明暗两块。
江雨眠独自坐在最顶端的阴影里，手里捧着个白瓷马克杯，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也没抬头，只是眼皮懒懒地掀开一条缝。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纪寻脸上转了一圈，眼尾微微弯了弯。
纪寻原本是气势汹汹进来的，步子迈得像是要找人干架。
可看清江雨眠的模样，满腔的火气像是被针扎了的气球，呲溜一下泄了大半。
这人脸色实在太差了。
那种白不是正常的肤色，而是像在水里泡久了的纸，透着股惨淡的青灰，连捧着杯子的指尖都毫无血色，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易碎的瓷器，透着一股子大病未愈的脆弱感。
到了嘴边那句“你是不是有病”在舌尖打了个转，硬生生咽了回去，变成了干巴巴的一句问候。
“你……身体好点了？”
江雨眠慢吞吞地喝了口热水，嗓音带着点哑。
“嗯。”
他放下杯子，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
“电脑带来了？”
纪寻把背包甩在椅子上，掏出笔记本电脑推过去。
江雨眠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U盘，插进接口。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点迟缓，手指在触控板上划拉几下，把一个安装包拖到了桌面上。
“装上。”
纪寻没多问，点开安装。
进度条跑得飞快，没一会，桌面上就多出了一个画风诡异的游戏图标。
双击点开。
激昂的电子乐瞬间炸响，屏幕上弹出一个制作极其精良的3D城市界面。
纪寻皱眉，扭头看过去。
江雨眠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声音轻飘飘的。
“最近有空就多玩玩。”
纪寻啪地一声合上电脑盖子。
游戏的事先放一边，昨晚那笔账还没算清楚。
他盯着江雨眠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语气不善。
“你昨晚下手是不是有点重了？”
江雨眠闻言，挑了挑眉，尾音上扬。
“哦？”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成功让纪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万一我真掉下去了怎么办？”
那种濒死的恐惧感现在想起来还让人后背发凉。
“你不是说，梦里的死亡会造成实质性伤害吗？你就不怕我真的摔死在你的梦里？”
江雨眠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你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么？”
“我是说如果！”
纪寻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
“如果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没能闪回身体里，你会怎么办？”
江雨眠迎着他的注视，神色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放心，你在我的心相领域里。”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透着一股绝对的自信。
纪寻愣了一下，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在训练我，可下次，咱能不能换个温和点的方式？”
“不能。”
江雨眠拒绝得干脆利落。
“不把你逼到绝境，你能进步这么快？”
纪寻：“……”
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昨晚回去后，他又试了几次，几乎已经能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的意识，在身体与梦境之间任意穿梭。
这确实是江雨眠的功劳。
他刚想说两句感谢的话，活动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哟，这么早？”
苏祈安的大嗓门先传了进来，紧接着是一脸担忧的倪好好，还有黑着脸的曹力。
“社长！”
倪好好小跑两步凑到跟前，上下打量着江雨眠，“你这就出院了？身体都恢复了吗？”
江雨眠点点头，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疏离。
“已经没事了，谢谢关心。”
曹力在后面重重地哼了一声，把书包往桌上一扔。
“医生明明说最好再住院观察几天，你偏不听……”
江雨眠像是没听见这些唠叨，掩着唇低低咳嗽了两声，再抬头时，脸上那点懒散的神色已经收敛干净。
“行了，人都到齐了，咱们先开会。”
他看向倪好好，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好好，开始吧。”
倪好好立刻立正站好，打开手里的文件夹。
“好的，今晚我给大家准备的推理主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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