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悖光之堡

　　这天上午的魔法课程结束后，艾琳娜没有如往常般立刻指导米塔。她叫住了正欲离开的萨尔里克，从随身携带的绒布小袋里，取出一块约鸡蛋大小的石头。它通体乌黑，表面带着天然的粗粝纹理，在室内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吸光的黯沉。

　　“拿着。”她将石头递过来，语气平淡，“算是你近期进步的奖励。”

　　萨尔里克微微一怔，双手接过。石头的分量超出预期，入手是一种沉重的冰冷，触感倒是与河滩上常见的鹅卵石差异不大。他下意识地探向黑石内部。

　　在他的精神感知中，这块看似寻常的石头内蕴藏着沛然而活跃的火元素。它们并非炉火或烛火那般散逸无序，像是被某种力量高度凝聚束缚着的能量集合体，稳定又暗藏奔流的炙热。

　　“老师，这是……？”他抬起视线，灰蓝色的眼眸里沉淀着探究。

　　艾琳娜并未解释，只是随意地挥了下手：“它的用处，留给你自己探索。”说完，她便转身走向正在整理书籍的米塔，将萨尔里克与他的疑问一同留在了原地。

　　整个下午的古玛塞拉语课程，萨尔里克都显得有些专注力涣散。那块黑石贴身放置，隔着亚麻衬衣，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沉甸甸的质地和若有若无的凉意。

　　结果因为注意力不集中，他被弗罗斯特先生处罚，回去后需抄写三遍今日讲授的课文。

　　课后，他照例钻进书房。或许是莉莉安夫人近期表现出来的“重视”，那些曾经怠慢他的仆役们变得勤勉了不少。书房的壁炉里，木柴堆积得满满的，火焰燃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也让房间弥漫开一种干燥而温暖的松脂气息。

　　萨尔里克坐在书桌前，摊开作业，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那块黑石。指尖摩挲着粗糙的表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跳跃的炉火。

　　元素魔法之中，火焰向来以狂暴和难以驾驭著称，它对施法者的精神力强度和控制精度要求极高。因此，在正式魔法师的领域之外，几乎不存在稳定安全的火焰类魔法供学徒使用。萨尔里克很清楚，以他现在几乎等于零的元素调动能力，想要凭空召唤或塑造火焰，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

　　一个灵感如同火星，骤然迸现在他的脑海。

　　他无法创造火焰，但是，他能否……转移火焰？

　　万物皆由基础元素构成，眼前这炉由普通松木燃烧产生的火焰亦不例外。在他的感知视野里，这些火焰元素远不如艾琳娜女士那只火雀身上的元素那般纯粹、活跃。它们显得有些懒散，能量微弱且分散，如同野地里无人照管的杂草。但也正因如此，它们或许会更容易被引导？

　　他回忆起不久前的某个下午，他站在窗边透气，恰好目睹了庭院里艾琳娜指导米塔进行实战。艾琳娜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随意地召唤出了那只测试时巴掌大的火雀。而对面，米塔如临大敌，栗色长发在寒风中飞舞，萨尔里克注意到她周遭的温度应该是骤然下降，在她周围，早晨佣人们已经清扫过积雪的路面上迅速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米塔率先采取行动，双手在身前疾速划出数个简洁的符文，三道锐利无比的幽蓝色冰棱凭空成型，封堵火雀可能闪避的几个主要方向，朝它射去。这还未完，冻雾不知何时弥散开，试图干扰对手的视线。

　　然而，那只火雀却灵巧得不可思议，红色的轨迹在雾中清晰可见，所有逼近的冰棱要么被它轻易躲过，要么在靠近的瞬间就被高温蒸发殆尽。它甚至没有发动任何攻击性的魔法，仅仅依靠自身的热量就逼得全力以赴的米塔步步后退。

　　那场面深深烙印在萨尔里克记忆中。相比之下，眼前壁炉里这些“死气沉沉”的炉火元素，虽然微弱，却似乎……更亲切一些。

　　不过，他可不敢贸然实验。万一操作不当，毁了这块看起来就不寻常的石头，或者引发什么意外，那不就浪费了。

　　于是，第二天魔法课上，趁着练习的间隙，他鼓起勇气，拿着黑石，走到艾琳娜女士身边，有些忐忑地提出了自己的设想：“老师，我……我想尝试将炉火里普通的火焰元素，引导并储存到这块石头里。您觉得……可行吗？”

　　艾琳娜闻言，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可以，你已经在尝试附魔了。注意控制精神力的输出，时刻观察，失败几次是正常的。”

　　萨尔里克心中一阵雀跃。他行礼后便抱着石头走到一边，开始构思具体的操作步骤。

　　等他离开一段距离，旁边竖着耳朵听的米塔立刻凑到艾琳娜身边，压低声音道：“老师！那可是‘烬石’！它的上限可是储存高阶的爆炸魔法！您就这么让他拿去当便携火炉用？”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暴殄天物”的痛心。

　　艾琳娜有些好笑地看了眼自己的学徒，不紧不慢地指出：“我记得，某人在小时候，好像也把我给她的宝石偷偷藏在了堆的雪人里，仅仅是为了让那个雪人多存留几天？”

　　米塔的脸颊瞬间泛起一丝红晕，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小声嘟囔：“那……那不一样……”

　　艾琳娜的目光重新投向正在角落冥思苦想的萨尔里克，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他的哥哥，伊卢多尔，也曾是我的得意门生……是我写了推荐信，他才得以进入皇家魔法学院深造。”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做，他是不是……现在还活着。”

　　她摇了摇头，仿佛要甩开这些无用的思绪：“现在，我们毕竟有求于他母亲。何况……随他去吧，他能从中找到乐趣和方向，就好。”

　　得到艾琳娜首肯的萨尔里克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振奋。他决定立刻进行第一次正式的转移元素到媒介的尝试。不过，地点必须慎重选择。书房和卧室都堆满了书籍和易燃物，万一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他找到女仆长艾米娜，说明了自己的请求——想要临时征用厨房一角，进行一个“小小的，十分安全的”魔法实验。他特地强调了“安全”两个字，生怕自己会被拒绝。

　　好在艾米娜没有多问。她领着萨尔里克走下楼梯，来到位于城堡一层的厨房。此时过了午餐时间，但仍有几名佣人和厨师在忙碌。艾米娜率先走进厨房，简短命令所有人暂时离开。仆人们迅速而安静地退了出去。艾米娜这才侧身，对站在门外的萨尔里克示意了一下，她自己则如同雕塑般，抱着手臂站在了厨房门口，显然是要亲自监督。

　　萨尔里克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香料与残留食物气息的空气，径直走向那个占据了一面墙的石砌灶台，炉膛内还有残余的星火，这正是他需要的。

　　他选择了一个靠近热源但又保持了一定距离的位置，将那块黑石放置在旁边一个用于放置锅具的铁制支架上。他闭上双眼，排除脑海中的杂念，将感知如蛛网般轻柔地撒向灶台中的余烬。

　　在他的精神视野里，那些尚未完全熄灭的炭火，呈现出一种温和的暗红色光晕，能量如同夏日夜晚慵懒的萤火虫，缓慢地飘散、明灭，显得驯服而易于接触。接着，他将感知的焦点转向一旁的黑石。

　　时机合适。

　　他嘴唇微动，低声吟诵出用于“引导”元素的咒文音节。随着咒文的完成，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延伸出的那部分精神力，开始具备了一种微妙的粘附特性。

　　他小心翼翼地分离出一缕比发丝更为纤细的精神力，如同操纵着一根无形的探针，轻柔地刺入那片暗红色的光晕之中，精准地缠绕住一小簇相对活跃的火元素能量。

　　缓慢地，极其耐心地，他感知到那缕精神力成功“附着”在了目标元素簇上。他开始以一种近乎凝滞的速度，如同牵引着畏光的小生物，将这缕被标记的火元素能量，从炉火的母体中，一点点地剥离、引导出来，向着黑石的方向缓缓移动。

　　精神力的消耗速度颇为可观，他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太阳穴传来隐隐的胀痛，但他维持着呼吸的平稳，不敢有丝毫分神。当那缕暗红色的火元素能量终于触及黑石粗糙表面的瞬间，他立刻依照练习时构建的精神模型，加强了咒文核心的精神力输出，如同用无形的刻笔，在那能量与石头接触的界面上，瞬间勾勒出一个极其微缩的“锚定”符文。

　　嗡——

　　一声仿佛源自灵魂层面的震颤传递开来。那缕暗红色的火元素瞬间便被黑色的黑石吸纳进去，消失无踪。石头表面，似乎有那么一刹那，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黯淡红光，随即一切异状敛去，恢复成本体的乌黑。

　　成功了！

　　萨尔里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到一阵精神透支后的虚脱。他拿起那块黑石，入手不再是冰凉，而是散发出一种稳定持续、令人舒适的温暖，就像一个永远不会冷却的暖手炉。

　　更让他惊喜的是，或许是因为这火焰来源于厨房的炉灶，当他将石头凑近鼻尖，似乎还能从那温暖的触感中，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烤制面包时留下的淡淡麦香。

　　他捧着这块也许是独一无二的，还自带着食物香气的“暖手石”，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站在门口的艾米娜，依旧维持着那副刻板的表情，但她的目光在萨尔里克身上短暂地停留了比平常多出一瞬的时间，然后，她收回目光，转向门外走廊的方向，用她那干涩的嗓音道：“实验结束了，萨尔里克少爷。厨房需要恢复运作，请快点回去休息吧。”

　　萨尔里克闻声，黑石小心地揣进内侧衣袋，感受着那份紧贴胸膛的温热。他不再多言，只是向女仆长微微颔首示意，便跟随在她沉默的身影后离开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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