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

　　彭清晏看得有些入神，心想：原来他笑得这样好看。仔细一回想似乎一次也没见过吴声朝自己笑过，吴声看着他时表情总是很平静，像湖面，没有一丝涟漪。
　　彭清晏的感冒还没好全，原本就昏沉的脑袋到了深夜，变得更加沉重。彭清晏自己都没察觉到，吃着饭时，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垂着，吴声远远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趁着收拾间隙他走到彭清晏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彭清晏整个人哆嗦一下，收到惊吓般得瞪圆了眼睛：“嗯？怎么了？”原本就低沉的嗓音因为发烧变得沙哑起来。
　　“跟我过来，你去里面休息。”吴声将彭清晏领到自己平常睡的折叠小床，离开院子，来到店内，穿过长方形的后厨，里面有个不大不小的储藏室，折叠床就堆在那里。
　　彭清晏在吴声地注视下躺下，因为个子太高，整个人还有一截腿身在外面。但是确实比在椅子上坐着打盹舒服了些，彭清晏说：“谢谢。”
　　“你就在这里休息吧，回去的时候我叫你。”吴声朝彭清晏挥了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
　　彭清晏目送着吴声，直到黑色衣角消失。从他的视角望天花板只能看见一点白色，将床展开后，原本就不宽敞的地方变得更加逼仄，彭清晏从没在这样的环境中睡过，想到每天都要躺在这里睡觉的吴声，彭清晏心里生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是心疼吗？彭清晏说不清。
　　看着这么努力生活的吴声，彭清晏有点羡慕，他忍不住反思自己的生活，自己从没有像吴声那样用尽全力地活过。
　　在思绪起起伏伏的飘荡下，彭清晏逐渐睡去了，一夜无梦。
　　今天的客人比昨日还多，好像是因为有美食博主来这里打卡，因此许多粉丝慕名而来。吴声忙碌到接近凌晨五点，收拾完后恰好就到了该回学校的时间。
　　杂物间里的彭清晏还在熟睡，发出只有熟睡的人特有的呼吸声，绵长、持久且深沉。
　　看着彭清晏的睡颜，吴声没有立马叫醒他。他伸手感受了下彭清晏额头的温度，与自己的对比起来似乎已经退烧。
　　于是手掌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叫醒他：“彭清晏，彭清晏，起床！”
　　彭清晏被闹醒，不耐烦地睁开眼，但看到吴声满是倦容的脸后，起床气硬生生被自己憋回去了。
　　“走吧，该回学校了。”吴声开口。
　　“嗯。”彭清晏揉了揉迷糊的双眼，提上自己的东西跟着吴声离开。
　　彭清晏看着吴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他连忙问到：“你去哪？”
　　“去坐公交啊。”看到对方没睡醒的样子吴声有点拿不准地问到，“你想怎么回去？”
　　彭清晏看着吴声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连忙说道：“我打车了，你就一起坐我的车吧。”
　　吴声顿了顿，想到李瑞泽的警告，想到昨天彭清晏虚弱苍白的面孔，又想到今早对方勉强挤在杂物间小床上的睡姿，点点头说道：“好。”
　　从这回学校的车程大概30分钟，吴声上车没多久就因为疲惫进入了梦乡。风吹得有点大，一阵一阵地吹起吴声的头发，彭清晏看着陷入睡眠的吴声贴心地替他关上了车窗，车窗一关上，车内一下子变得安静。
　　彭清晏斜靠在椅背上，肆无忌惮地注视着此刻睡着的人。
　　黑色外套的衬托下吴声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整个身子全缩成一团，握成拳头的手在两侧腰间放着。这样的吴声看起来柔软了许多，没了醒着时自带的凌厉。彭清晏自言自语到：原来你也只还是个孩子啊。
　　车到达了目的地，彭清晏不忍心将吴声叫醒，可司机师傅却不解风情地催促着说自己要去接下一单。
　　彭清晏只好自己先下了车，然后打开吴声那边的车门，想要叫醒他。
　　司机师傅一直催，被叫了几声的吴声却没有醒的迹象，彭清晏打算先把吴声弄下车。
　　然而彭清晏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他以别扭的姿势将吴声弄下车，自己还没站稳便和已经醒了的吴声大眼对小眼。
　　此时彭清晏的一只手在他的腋窝下，另一只手在膝盖窝，是个不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
　　彭清晏看到睁开眼的吴声将手放下，吴声眨了眨眼睛，随后自己站直了。
　　“那个…”彭清晏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
　　“走吧。”吴声说着已经朝校门口的方向走去了，似乎毫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一切。
　　彭清晏松了口气，跟上了吴声的背影。
　　走在前面的吴声用手摸了摸自己肩膀下刚刚被某人碰过的位置，在距离心脏十几厘米的地方吴声却依然感受到了强烈地跳动。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宿舍走去，路过食堂时彭清晏一把拉住了吴声的手臂，“吴声，你吃早饭吗？我请你吃早饭吧。”
　　吴声望了望食堂又望了望彭清晏，觉得对方或许是想感谢他昨天早上的举动于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转了个方向朝食堂走去，可好巧不巧，直接撞见了刚从门口出来的李瑞泽。
　　三人都感到惊讶，李瑞泽看着他们两个，然后面色不善地盯着吴声。
　　吴声佯装镇定地直接转身离开食堂。
　　彭清晏看到吴声走了喊了一声：“吴声？”见对方没反应于是也准备跟着离开，李瑞泽冲着彭清晏的背影大喊着他的名字，彭清晏一次也没有回头。
　　彭清晏默默跟着吴声的步伐，走出食堂不远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怎么突然不吃了？…李瑞泽他，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一路上吴声都没开口说话，面无表情的脸看得彭清晏有点不知所措。终于回到了宿舍，吴声的心跳才渐渐平定，他也终于开口说了句话：“彭清晏，李瑞泽是你的朋友吗？”
　　彭清晏不知道吴声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说道：“嗯，算是吧。”
　　听到彭清晏的回答，吴声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尖，他现在难得地有点不知所措。
　　明明自己和彭清晏看起来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直觉告诉他彭清晏和他是同一类人，正是这种感觉让吴声做了许多多余的事：比如擅自关心他。
　　“是吗？”吴声喃喃自语到，声音小到彭清晏都没听清。说完又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趁着还没走几步就让一切回到原点或许更好吧。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一个承诺。”吴声起身朝浴室走去，下定决心。
　　彭清晏并不是傻子，他看着吴声骤然变得不同的态度，以及联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心下了然，这与刚刚出现的李瑞泽脱不了干系。
　　听着浴室响起的“唰唰”的水声，彭清晏给李瑞泽发了信息：你在宿舍吗？我去找你。
　　李瑞泽但是敢作敢当，本以为彭清晏是来质问自己的，但看彭清晏的样子吴声似乎什么都没跟他说。
　　“你跟吴声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彭清晏疑惑的表情像是在问不懂的数学题目。
　　“没什么，倒是你知道吗…听说吴声的妈妈是妓女，而且还当了小三。”李瑞泽说着嘴角还带着嘲讽的笑容，尽管这些话并没有经过核实。
　　“所以呢？”察觉到对方话语里的嘲笑，彭清晏表情冷了下来。
　　李瑞泽看着与自己想象中反应不同的彭清晏，平常与一群人在一起的彭清晏再怎么不乐意，也总会附和几句，而现在......
　　不爽快的心情让李瑞泽诋毁的话脱口而出：“谁知道吴声有没有跟着他妈学些什么不好的习惯…而且你还跟他一个宿舍，你都不怕嘛？”
　　“你凭什么因为一些谣言就断定吴声是怎样的人？况且与吴声相处了两个多月的我比你清楚地知道吴声是怎样的人。”彭清晏一把揪住李瑞泽的衣领，下意识地愤怒让他音量不自觉提高许多。
　　李瑞泽看着这样为他人出头的彭清晏，看着这么在乎另一个人的彭清晏，是如此的陌生，也是如此的嫉妒：“你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去找了吴声？你找他干什么，威胁？”彭清晏逼近李瑞泽，眼神里的怒火似燎原般压不住。
　　“彭清晏，你现在是要因为一个吴声就这么对我吗？”李瑞泽不甘心地说道，表情却仍是那副模样，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以后不要再跟我联系。”说完彭清晏退开几步，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留下李瑞泽一个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里喃喃自语道：“你怎么敢，怎么敢说这些话？”
　　因为吴声，彭清晏选择开始走出自己的围墙，第一步就是凭自己的心意选择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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