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腌萝卜
他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侧身引路,还不忘偷偷瞄了宁非榆一眼,眼神里写满了的讨好与焦急。
宁非榆立刻心领神会,配合着扬声道:“土地神明鉴!此狐是我与家兄在距此不远的山道旁拾得的,见他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心中不忍。听闻土地爷慈悲为怀,最是灵验,这才冒昧前来,恳请土地爷施展神通,救他一命 !”
土地公连连点头,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唉,可怜见的,老朽本不应插手这些事,但这青丘少主毕竟是在老朽管辖地界出的事,事关青丘与人界的和平,老朽不得不管。”
一行人便往庙宇后方的静室行去。然而,刚走几步,跟在两人后面的程迹便察觉出不对劲来。
按常理,凡人见到神灵显圣,即便不立刻跪拜,也当是敬畏有加,谨守礼节。可宁非榆非但毫无惊色,反而在土地公做出说完话后,极为自然地走在了最前面,步履从容。
更让他诧异的是,那土地公不仅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悦,反而微微躬着身,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小心翼翼,紧随在宁非榆侧后方,那姿态,就仿佛是在为某位身份尊贵的存在引路开道。
程迹落在最后,看着宁非榆和土地的背影,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气度,这做派,怎么感觉她比那位正牌的土地神,更像一位神明?
这个想法一冒出,他立马拍着自己的头,小声念叨着:“罪过罪过。”
行至静室门口,宁非榆脚步微顿,极快地给了土地公一个眼神。
土地公会意,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对程迹拱了拱手,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歉意与郑重:“这位小友,这静室较小,就便由这位随老朽前去,再者,老朽看出小友会些术法,不知可否劳烦稍后在外间稍候,代为护法,以防不测?”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程迹虽心怀疑窦,却也无法反驳,只得点头应下:“自当如此,有劳土地公了。”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宁非榆,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土地公这才与宁非榆一前一后步入静室,那扇石门在程迹面前轻轻合上。
“神上!”
门扉合拢的瞬间,土地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庄重瞬间化为惶恐,他急急转身,对着宁非榆就要深深拜下。
宁非榆却已无暇顾及这些虚礼,她快步走到室内唯一的石台旁,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银止安置其上,打断土地的请罪:“虚礼免了,先看看他。他若真折在这里,那些人的算计怕是就要得逞了。”
土地闻言,神色一凛,不敢怠慢,忙凑上前去。
他的手指虚悬在银止伤口上方,眉头紧锁,细细探查。片刻后,他神色稍缓,自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枚龙眼大小的丹丸。
“神上宽心,”土地一边小心地将丹药以神力化开,渡入银止口中,一边禀报,“此毒虽烈,专蚀妖元,歹毒异常,但好在发现尚早,未伤及根本。小神这枚‘清蕴丹’可暂时稳住伤势,遏制毒性蔓延,再辅以此地香火愿力慢慢涤荡,假以时日,根治不难。”
见银止服药后呼吸略微平稳了些,宁非榆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她沉吟片刻,眼下自己诸事缠身,带着重伤的银止实属不便。
“既如此,”她看向土地,“便让他暂且留在你这里养伤,此处清静,又有你照看,比跟着我安全。待我了结手头之事,再来接他。”
土地连忙躬身应下:“神上放心,小神定当竭尽全力,护少主周全。”
宁非榆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土地却像是想起什么,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提醒道:“神上留步,外间那位,观其言行,心思缜密,警戒心颇重。方才种种,恐怕已让他对您的身份起了疑心,您…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宁非榆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多言,只淡淡道:“多谢,知道了。”
她推门而出,正对上门外程迹探究的目光。
“土地公已施法稳住了银止的伤势,需在此静养。”她语气平静,“我们回去吧。”
“宁非榆。”程迹叫住她。
“怎么了?”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上前一步,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随即,他非常自然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肩头与发梢,动作极快。
宁非榆并未躲闪,只是顺着他的动作微微颔首。
“没什么,”他收回手,神色自若地侧过身,“就是看你肩上和头上沾了些许蛛网,许是方才进静室时不小心蹭到的。”
宁非榆并未多想,只是转身向门外走去。
然而,在程迹侧身的同时,那只刚刚拂过她肩的手,借着身体的掩护,极其迅速地将指间夹着的一个纸人捻入袖中。
这正是方才在静室门口时,悄无声息贴在宁非榆背后的那个小东西。他需要知道,她与那土地独处一室,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个看似普通的茶馆女孩,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了。
“走吧。”他紧随其后走出土地庙。
走在前面的宁非榆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嘴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了一个微小弧度。
程迹以为自己的隐藏功夫做的很好,但宁非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然后监视功夫她都见识过,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纸人。
于是,在进到静室后,先救银止,再让土地将自己背后的纸人取下,改上几笔。
“既然他想听,那便让他听些‘该听’的。”
回到栖茶里时,已是三更梆响。
两人在院中无声作别,各自推开房门。
程迹反手合上门扇,指尖在门闩上稍作停顿,确认四下无虞,这才快步走至桌前,将袖中东西缓缓取出。
与此同时,二楼客房中。
宁非榆并未急着更衣歇息。她于窗前静立片刻,方才就着这月光,于案前铺开一张素笺,研墨提笔。
墨迹在纸上徐徐铺展,她将连日来的种种一一罗列。笔尖时而停顿,时而游走,试图在这些看似散乱的碎片之间,勾勒出某种隐而不显的脉络。
夜风微凉,拂动纸页。
翌日,待茶馆最忙碌的晨间过后,宁非榆寻了个空隙,对正在擦拭桌案的程迹低语几句。程迹会意,放下抹布,两人便一前一后悄然离开了栖茶馆。
两人重新来到那日的案发之地。此处有几名辑妖司的人员与官府差役在外把守,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宁非榆与程迹隐在街角,观察片刻。
“我去引开他们,你见机行事。”程迹低声道,随即整了整衣袍,脸上瞬间换上一副焦急的神情,大步朝着守卫走去。
“几位官爷!几位道长!”他人未至,声先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可了不得了!我家邻居昨夜也瞧见一道白影闪过,今早起来,家里的老母鸡就少了两只!您几位可得去看看,是不是那狐妖又出来作祟了?这光天化日的,也太猖狂了!”
他言辞恳切,表情夸张,连说带比划,硬是缠着那几名守卫问东问西,巧妙地将其注意力引向了别处。
趁此间隙,宁非榆身形轻快,借着程迹制造的混乱,悄无声息地绕到宅院侧后方,从一个半开的窗户敏捷地翻入了室内。
屋内光线昏暗,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她没有急于翻动物品,而是静立原地,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房间。
桌椅倾倒,瓷片碎裂,显示出曾有过激烈的挣扎。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墙壁上几道深刻的爪痕上,那痕迹看似凌乱,但仔细分辨,其走向与发力方式,与银止的狐爪特征有着细微的差别,这爪印怎么说也是成年狐狸才能留下的。
那些人作为捉妖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想到这,宁非榆面色凝重起来。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地面一处已经干涸的血渍,将其靠近鼻子一闻,发现这血渍的味道有些复杂。
有人的,有狐的,还有…海鲛的?
“海蛟的气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宁非榆蹙眉,看来又有一场腥风血雨要扰乱这四界安宁。
她站起身,在这不大的屋子里缓步绕行,仔细探查后,却并未再发现更多的线索。正当她准备转向他处时,脚步却在房间中那张还摆放碗碟的木桌前顿住。
她的目光掠过那几个碗碟,最终定格在一碟腌萝卜上。
“奇怪,其他的饭菜几乎未动,唯有这碟腌萝卜,只剩下寥寥几根。”
为何独独这碟佐餐小菜被食用大半?难不成是凶手的个人喜好?
她俯身凑近那碟腌萝卜,并未贸然触碰,只是仔细嗅了嗅,除了盐渍的咸酸气,似乎并无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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