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梦

　　官兵跑到了陆淮舟的身边，“校尉，张成死因是受到惊吓而死。”说完以后，他低头大口喘着气，再抬头时才注意到陆淮舟身旁的苏清晏，冲她尴尬地笑了笑。

　　“吓死？”陆淮舟眉头微皱，显然不接受这个结果。

　　接收到陆淮舟的眼神，那官兵严肃地重复了一遍仵作验尸后的结论。

　　陆淮舟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去将结果告诉周夫人。”

　　那官兵回了声“是”后，便快速跑走了，似乎极不愿意在陆淮舟的身旁停留。

　　苏清晏此时开了口，“陆校尉，你方才要说什么？”

　　陆淮舟转头盯了苏清晏片刻，才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对清羽姑娘说句抱歉，是在下误会了姑娘。”

　　“无妨。”苏清晏看着陆淮舟紧锁的眉头，“既然校尉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闻言，陆淮舟点了点头。看着苏清晏离去的背影，他陷入了沉思。

　　原本他还困惑白衣面具为何会出现在书桌上，听了验尸结果才反应过来这些东西的作用。

　　陆淮舟自然不会相信世上真的有鬼，必然是有人在假借鬼的名义行事。

　　想到这，陆淮舟动身去了院子里，他准备向府里下人打听情况。

　　刚走上回廊，陆淮舟便看到了一个仆人正在扫地，他走上前询问起府中鬼的传闻。

　　“打扰了老伯，你可曾听说这府里有鬼？”

　　那老伯抬头看了他一眼，沧桑的声音自空中传来，“听说过，不过那鬼总是在夜里出现，我倒是没亲眼见过。”他点点头，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了。

　　穿过回廊，府里的人都在匆忙搬着什么东西。陆淮舟拉住了其中一个侍卫，“打扰了，你可曾亲眼见过这府里有鬼？”

　　听到陆淮舟的话，那侍卫将他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地上，“陆校尉，我见过，那鬼还总是追着夫人。”

　　“你可知是鬼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侍卫沉思了片刻，“大约一个月前就有了，也是从那时起夫人就病倒了。”

　　陆淮舟想起此前他曾让人调查过，苏清晏来张府只有几天。

　　他想，看来要去问问周夫人了。

　　刚走到周若楚房间外，就听见了她与春和交谈的声音。

　　“春和，可还有什么东西没收拾好？”

　　“夫人，应该没有了吧。”

　　陆淮舟轻轻敲响了房门，房间里的交谈声顿时消失。

　　周若楚谨慎地问：“谁啊？”

　　“周夫人，是我陆淮舟。”

　　周若楚和春和对视一眼，磨蹭了许久才开了门。她看着门口的陆淮舟，“陆校尉久等了。”

　　陆淮舟摇了摇头，“无妨，这次来是想问周夫人一些事情。”周若楚这才反应过来他一直站在门外，“陆校尉，请进来吧。”

　　随后，她用眼神示意春和搬来了一个椅子。陆淮舟看着面前的椅子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坐下。

　　“不知校尉想问些什么事。”

　　“听说这府里出现过鬼，而且还追过夫人？”周若楚点头。

　　陆淮舟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反应，“可否请夫人详细讲讲当时的情况。”

　　“当时我正在花园赏月，突然那鬼就出现在一旁，然后一步步向我靠近。我一边大声呼喊，一边跑，那鬼穷追不舍，直到有人闻声赶来时，它才离开。”

　　“这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周若楚低头思考，“大略是一个月前，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缠绵病榻。”

　　她的话依然没能让陆淮舟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夫人应该已经知道侍郎是怎么死的了吧。”

　　陆淮舟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凶光，“为何那鬼吓病了夫人，却吓死了您的夫君？夫人你可知道原因？”

　　他的声音化作一把匕首，抵住了周若楚脖子。似乎只要她的回答有任何问题，那把匕首就会毫不留情地割破她的咽喉。

　　周若楚袖子下的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中。手心的疼痛让她强行保持着平静，后背却已被汗水浸湿。

　　一直站在周若楚身旁的春和听到陆淮舟的话低下了头，生怕对视时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周若楚脑中疯狂思考如何回答陆淮舟的问题，房间外传来了一名女子的声音，“夫人，我来为你治病了。”

　　刚听到敲门声，春和便冲去开了门。

　　苏清晏一走进来，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意识陆淮舟应当是来询问什么事的，而这件事情显然与张成之死有关，否则周夫人不会这么紧张。

　　在陆淮舟的注视下，苏清晏走到了周若楚的身旁。她轻轻拍了拍周若楚紧绷的肩膀，抬头看向陆淮舟，“周夫人该治病了，还请陆校尉另择时间询问。”

　　苏清晏的话终于成功转移了陆淮舟的注意，可这次他不打算就这么离开，“若是周夫人离开京城了，我就没办法详细询问了，所以还请清羽姑娘等等再治。”

　　周若楚刚要开口辩解她们不是要离开，苏清晏就抢先开了口，“也是，那不妨让我也听听。”

　　陆淮舟看苏清晏丝毫没有离去之意，便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听过他的话，苏清晏缓缓说道：“因为吓夫人的鬼和吓张侍郎的鬼本就不是一个。”

　　“昨夜扮鬼的人不过就是借着传闻来达成自己的目标罢了。”正说着，苏清晏看向了春和，“而之前吓夫人的鬼是她扮的。”

　　这一席话让在场的其余三人都愣住了。陆淮舟看向春和，而周若楚和春和都直勾勾盯着苏清晏，她们似乎有些震惊。

　　“春和姑娘，清羽姑娘所说是否属实？”

　　思虑了片刻，周若楚终于明白了苏清晏的意思。于是她赶在春和之前说道：“是春和扮的，但扮鬼的计划是我们两个一起想的。”

　　春和震惊地看着周若楚，“夫人！”

　　周若楚掠过春和的话，继续补充道：“因为我实在不愿再面对张成，所以我想借着被鬼吓病的名义让他离我远点。”

　　这段话让陆淮舟的眉头微微皱起，“为何不愿再面对他？”

　　“因为我发现了他做的那些泯灭良心的事！”说到这，周若楚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意被她强行压下，“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他会变成这样！”

　　周若楚从怀中拿出了苏清晏给她的书信，递给了陆淮舟。

　　陆淮舟看了许久，将信还给了周若楚。之后他用手掌捂住了双眼，未再言语。

　　原本他只是一个执行宰相命令的杀手，他脑中的想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报答宰相的恩情。所以这些年他努力练武，只为除去埋伏在宰相身边的杀手，帮助宰相取得他想要的东西。

　　每次执行完命令后，他都会不断麻痹自己不去思考宰相让他做的事是否正确。

　　直到今日看过张成的信，宰相的罪恶才终于撑开了他装睡的眼皮。他清楚意识到，宰相为了权力已经彻底癫狂，他甚至会随意迫害数十人的性命。

　　陆淮舟的心脏不停抽痛，他实在不敢想这些年他毁了多少人家。

　　沉默了许久，陆淮舟才放下了他的手，“抱歉周夫人，是我太咄咄逼人了。”随后他又看向苏清晏，“清羽姑娘，打扰你治疗了。你们继续吧，我先出去了。”

　　说罢，陆淮舟不等她们回应就出了房间。

　　看见他终于离开，三人都松了口气。周若楚拉起了苏清晏的手，“清羽，多谢你了，辛亏你来得及时。”春和也在一旁猛猛点了几下头。

　　“无需感谢。”苏清晏看着周若楚，“抱歉，又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周若楚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没关系，我早就释怀了。”

　　苏清晏看到了周若楚的轻松，点了点头，“对了，你们的东西可收拾好了？”

　　春和接上了苏清晏的话，“还没呢，估计要等那阎王走了，才能坐马车离开京城呢。”

　　周若楚接着问道：“对了清羽，我们走后，你可有住的地方？”

　　“有，我住之前的客栈就好。”听着苏清晏的话，周若楚眼神染上了丝丝担忧。

　　苏清晏也明白她的担心，安慰她道：“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好了，我本就是听说陆校尉找你们才过来解围的。现在他走了，你们继续收拾吧，我就不打扰了。”

　　在苏清晏即将踏出房门时，周若楚朝着她喊道：“清羽姑娘！我们走时你会来吗！”

　　“会。”

　　听到苏清晏的回应，周若楚和春和相视一笑，忙起了未做完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周若楚准备去街市上买些东西。一打开房门，她就看见了陆淮舟。

　　周若楚实在不想跟他再有什么交集，于是她准备忽略他。

　　就在此时，她的身后传来了陆淮舟的声音，“周夫人，经过调查我已经确定了张侍郎的死因，准备今天回去复命，多谢您这几日的配合。”

　　周若楚并未回头，只回应了他一声“嗯”就走远了。等她回府时，官兵果然都不在了，紧绷的心情总算能放松下来。

　　随后，周若楚将张府里的下人都叫到了她的房间外，“大家应该也都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如今家主已经不在了，我也要离开这儿了，一会儿你们都找春和领一吊钱，然后各自奔前程去吧。”

　　木框里的钱逐渐消失，整个张府也变得空荡荡的，周若楚意识到她似乎也该离开了。

　　她让春和叫来了马车，她们拿起包袱到了府门口。这时，春和突然想起有一个人一直没出现——苏清晏。

　　在春和转身准备去叫苏清晏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她也到了张府门口，周若楚也看见了她。

　　她们三人一同坐上了马车。马车里，周若楚将她去街市上买的东西递给了苏清晏，“清羽，这是我买的一些小东西。”

　　苏清晏看着被塞入手中的包袱，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足见送的人的用心。她本想拒绝，可看到周若楚的眼神，最后还是收下了。

　　春和掀开车帘，发现已经到了城门口，离别的时刻已然到来。

　　三个人都下了车，苏清晏从木箱中拿出了一个卷轴，递给了周若楚。“这是一张地图，愿你能遍览世间美景。”

　　她又将一封书信递给了春和。春和刚看完第一行字，眼眶中就已经蓄满了泪水。

　　两个红着眼睛的女子一同扑到了另一个白衣女子身上，隐隐还能听到一些呜咽声。

　　苏清晏轻轻拍着她们的后背，“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启程吧。”

　　周若楚和春和上了马车，却仍然有些依依不舍。苏清晏朝着她们挥了几下手，停在城门口的马车才终于启动。

　　苏清晏还是没说出她的真实身份，以及她根本就没有妹妹，连给春和的信也是她自己想对春和说的话。

　　她们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她又怎么能将她们再次置入险境。

　　只愿江南的风土人情永远滋养你们的善心。

　　另一边的陆淮舟远没有苏清晏这么轻松。当他将调查结果告诉宰相东方玄时，迎接他的不出所料，果然是宰相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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