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

　　大潮前的夕阳把滩涂染成了融化的琥珀，浪头比往常更急，一次次漫过林屿的脚踝，带着点微凉的海水里，竟混着丝若有若无的刺鼻味——不像海蛎的清鲜，也不是渔网的腥气，更像上次金属罐上的工业味，轻轻绕在鼻尖，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屿仔，拿紧金属探测器，顺着泥痕走，别漏了边角。”王叔扛着铁锹走在前面，探测器的探头在泥面上扫过，发出“嗡嗡”的轻响，“大潮前的泥软，要是有埋在下面的东西，探测器肯定能扫出来。”林屿点点头，攥着探测器的手柄，掌心已经沁出了汗——这是周老师昨天从省城带来的，专门用来找埋在泥里的金属废料，今天是第一次用。

　　守护队的人几乎都来了：张阿婆带着婶子们蹲在浅滩捡垃圾，竹篮里已经装了半篮带外文的塑料片；张船长领着巡逻组的人站在渔船边，望远镜不时望向远处的海面，防备那艘白色的伪装渔船；周老师则背着检测仪，跟在林屿身后，随时准备检测发现的可疑物。椰林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道道黑色的绸带，飘在滩涂上，偶尔有风吹过，椰叶“沙沙”响，落下的碎叶混着浪头声，竟显得有些紧张。

　　“嘀嘀——嘀嘀——”探测器突然发出急促的响声，林屿赶紧停下脚步，探头在泥面上画着圈，响声越来越密。“在这！”他蹲下来，用手轻轻扒开表面的软泥，指尖触到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是金属，边缘还带着点锈迹，比之前的废料桶小些，却更沉。

　　王叔赶紧跑过来，用铁锹小心地挖开周围的泥，一个深褐色的金属桶渐渐露出来，桶身上印着清晰的日文，周老师凑过去一看，脸色瞬间沉了：“是‘有害工业废料’专用桶，里面装的可能是重金属残渣，比放射性废料还难清理！”她赶紧打开检测仪，探头贴近桶身，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跳升，“辐射值略超安全线，但重金属含量肯定超标，要是渗进泥里，花蛤会被毒死，人吃了也会生病！”

　　“这群混蛋！敢在咱们的滩涂埋毒！”张阿婆气得把竹篮往地上一放，撸起袖子就要去搬桶，却被周老师拦住：“别碰！得用专用手套和密封膜包起来，不然重金属会沾在手上，还会挥发到空气里。”她从背包里掏出防化手套和密封膜，分给王叔和张船长，“咱们小心点，把桶抬到临时处理点，等海事局派专业车来运走。”

　　几人戴着防化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金属桶抬起来——比看起来重得多，桶身还微微晃了晃，像是里面的废料还没凝固。林屿站在旁边，看着桶身上的日文，又看了看周围的滩涂——这里离东边的花蛤区只有几十米，要是大潮来了，海水会把桶冲倒，里面的重金属就会渗进花蛤区的泥里，到时候整个星屿镇的花蛤都会被毁了。

　　“快看！那边有艘白色小渔船！”张船长突然指着远处的海面，望远镜里的白色船身在夕阳下格外扎眼，没有挂任何旗帜，正往深海方向开，船尾还拖着道淡淡的水痕，“是那艘伪装船！肯定是他们埋的桶！”

　　“追！”王叔把桶交给周老师，扛起铁锹就往渔船跑，“咱们的‘渔光号’快，能追上！”张船长也赶紧招呼巡逻组的人：“快上船！别让他们跑了！这次一定要抓住他们，让他们给咱们的海道歉！”

　　林屿也想跟着去，却被周老师拉住：“屿仔，你留下帮我看桶，船上危险，而且你要盯着检测仪，要是数值有变化，立刻用对讲机喊我们。”他只好点点头，看着“渔光号”的马达响起，船尾溅起白色的浪花，很快就追着白色小渔船的方向开去，夕阳把两艘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道赛跑的黑线。

　　周老师把金属桶用密封膜包好，放在临时处理点的铁架上，又打开检测仪，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还好，数值稳定住了，只要不打开桶，暂时不会有危险。”林屿蹲在旁边，手里攥着对讲机，耳朵紧紧贴着——里面传来张船长的声音：“那艘船开得很快，咱们快追上了……他们在往海里扔东西！好像是塑料瓶……”

　　突然，对讲机里的声音断了，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林屿心里一紧，赶紧对着对讲机喊：“张伯伯！王叔！你们听得见吗？”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电流声裹着浪头声，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像在哭。

　　周老师也赶紧拿过对讲机，调了调频道，还是只有“滋滋”声：“可能是离得太远，信号断了，别慌，‘渔光号’上有备用对讲机，他们会联系咱们的。”话虽这么说，她的手指却紧紧攥着对讲机，眼睛盯着远处的海面——那两艘船的影子已经变成了小小的黑点，分不清谁在前谁在后。

　　张阿婆走过来，拍了拍林屿的肩：“别担心，张船长和王叔都是老渔民，熟悉这片海，不会有事的。咱们现在要做的，是看好这个桶，别让它被潮水冲倒，再把周围的泥清理干净，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埋在下面的东西。”

　　林屿点点头，拿起金属探测器，又开始在周围的泥面上扫——他怕还有更多的金属桶，怕大潮来之前清理不完，怕张船长和王叔追不上那艘伪装船。夕阳慢慢沉到海平面下，天空从琥珀色变成淡紫，远处的灯塔亮了起来，昏黄的光在海面上洒下一道痕，却照不亮那两个小黑点的方向。

　　他突然停下探测器，抬头问周老师，声音有点发颤：“周老师，要是张伯伯他们追不上那艘船，要是还有更多的金属桶埋在滩涂里，要是大潮来了把重金属冲去花蛤区……咱们的海，还能变干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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