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管

作者:印象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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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顺的奖励


      清晨的太阳明明挣脱了地平线偏又隐在阴云背后,清明时节的细雨纷纷尚未完全褪去,衬得无人的墓园更加寂寥。
      与往年无异。
      楚恬伫立在墓碑前,久久注视着上面排布有序的刻字,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爷爷,我刚刚已经去看过芸姨,现在来看你啦。”
      芸姨全名陈慧芸,是凌飞的母亲。
      当初陈慧芸骤然离世,凌飞再怎么自持稳重也不过二十刚出头,更别说料理那些后事习俗,最终还是楚永山帮忙才操办下来。
      只是后来他总是很忙,连回新市扫墓的时间也难凑得很,就变成爷爷陪她先来,再后来,就剩下她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楚恬蹲下身拨去飘落在墓碑前的枯叶,又拔掉水泥缝隙里长出的杂草,嘴里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爷爷,我今年给芸姨买的花可鲜艳了。”
      ……
      “所以我留了两支,是不是很好看。”她扬了扬手里的花,眼角含笑地道,“反正芸姨一定不会不舍得给我。”
      在楚恬的记忆里,陈慧芸总是温柔的,会给她煮红糖水,会算着日子提醒她在书包里备卫生巾,还会给她买漂亮的小发卡。
      陈慧芸带着凌飞搬到隔壁的时候,她才十三岁,刚刚上初中,正是从小屁孩长成小大人的过渡阶段,别扭又叛逆。
      陈慧芸的到来无疑填补了她在青春期女性长辈的空缺。
      所以,勿论她跟凌飞的关系变成什么样,在她心里,陈慧芸始终占据位置,也始终是温暖的存在。

      楚恬放空了半晌,直到蹲着的两条腿都发麻了,这才挪动身体摆好带过来的祭拜供品,接着随便找了一块干地坐下来。
      “爷爷,上次说好了拍完就给你看成品。”她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下载好的视频,“现在可多人知道我们楚记陈皮膳食呢。”
      ……
      “我还把家里的电视机搬到餐馆,当做你也看到首播了。”
      ……
      “那天碰到一个老爷爷,跟你一样,逮住我搞突击查问,不过我都回答得很好,他还说下次来尝一遍我们别的菜式。”
      楚恬眉飞色舞地说着,说到得意的地方还歪过头挑了挑眉毛,只是音量逐渐低下去,直到淡没成一个句号。
      她沉了沉呼吸,索性低头拧开手边的水平,打湿了抹布就开始擦拭墓碑上面的灰尘,直至清水带出石块的明亮光泽。
      只是风吹日晒总归留下了痕迹。
      正如冷不丁抛出一串提问完了又满眼夸奖看着她的爷爷已经不在,她描绘得再生动形象,也等不来一句回应。
      刚刚独立接手餐馆的时候,只要心里头憋不住了,楚恬就会一个人偷偷跑来墓园,这里常年冷清,不会有谁打扰她的畅所欲言。
      有时候呆着呆着就天黑。
      有时候不到半小时就会被电话急急忙忙召走。

      楚恬漫无边际地想着,躬身将拜祭的酒斟尽在墓碑前,指尖噙上冰凉的触觉,叫人忍不住联想到这些液体淌过唇舌的痛快。
      奈何理智尚存,还记得自己是开车过来的。
      须臾,她抓起刚刚拧开的水瓶灌了一大口,虽然里面是清洗东西的自来水,但想必是不妨碍的。
      楚恬清了清嗓子,重新找回话头:“爷爷,还记得电视机背后那道划痕吗?安装的时候小杰打了把手,差点没给这小孩吓坏了。”
      ……
      “不过我打了个马虎眼,没交代是自己发脾气砸的,好歹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老板,得维持形象。”
      她玩笑地打趣着,已经搜寻不出当时具体是什么因由了,左不过是又跟凌飞闹别扭,只记得大半夜把熟睡的爷爷惊醒了。
      至此,她终于不再说话。

      乌云不知何时已将太阳释放出来,在地上拖拽出长长的影子,又慢慢缩成一团,直至在头顶照出似有若无的凉意。
      楚恬猛地绷直身体。
      未等她意识到什么,一双笔直的长腿已经占据她全部视线,黑色西裤的骨线被熨烫得锋利,只在膝盖的位置有克制的褶皱。
      至于那道自上投下来的眸光,恣肆无忌地流转着与她对视,偏偏平静又坦然,丝毫没有偷听后还将人惊扰了的抱歉。
      楚恬拧着眉看向凌飞。
      她知道他向来不讲究忌讳什么,从前也没少当着爷爷的面约束管教她,以至于爷爷在临终前必须得到他照顾的承诺才肯放心。
      若真要算到底,他不过比她大三岁。
      只是她明白爷爷的苦心,是希望她能够有亲人在身边不至于孤零零地一个人,反倒让她在争辩中总是落了下风。
      但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让步的。

      楚恬在静默中对峙了片刻,抵着已然收紧的拳头正要站起身来。不曾料,下一秒,凌飞竟然抢先一步蹲下身来。
      高低交错间,她看到攥在膝盖的指节。
      同样在克制着什么。
      她下意识在他身上打了一个转,兴许是拿着的东西,兴许是突然响起的来电铃声,总之只要能让他赶紧离开。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显然是祭拜过陈慧芸再过来的,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瓶小小的梅子酒,那是楚永山生前最喜欢喝的。
      楚恬依旧紧紧地盯着凌飞。
      而他只是在她的注视中将地上的空杯子斟满,又拿起地上的打火机,咔哒一声,线香在火焰的侵袭中飘出醇厚清幽的烟丝。
      她听见他温声开口道:“楚爷爷,我来看你了。”
      低缓的嗓音还噙着几分沙哑,似是太久没有运作黏住了喉咙,话音落下后便再无起伏,连同紧绷的氛围也熨平了。
      他不会说什么了。
      楚恬呆呆地站定在原地,仿佛她才是那个姗姗来迟插不上手的人。碎发刮蹭在脸颊,有一瞬间迷糊了她落在凌飞身上的眸光。
      直至离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默契地进行着祭拜的流程,打住某些翻涌到嘴边的话,在楚永山的墓碑前保持彻底的平和与和谐。

      太阳终于攀到最高处。
      楚恬踩着长长的台阶往下走,穿过庄严肃穆的石墩牌坊,毫不意外地被凌飞一个抬脚拦截住所剩不多的去路。
      “楚恬,这就是我们分手的原因吗?”他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是我们,不是你。
      是分手,不是要分手。
      她知道他一定会问,迫不及待地问,却没料到是这样的问法。某种程度而言,这等同于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已经是过去式。
      然而此时。
      楚恬却沉浸在凌飞那声脱口而出的称呼,从来他都只唤她“小恬”,好像她再怎么张牙舞爪,也只是一个有待管束的小孩子。
      隐忍爆发、冷言僵持、蓄谋击溃。
      楚恬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争锋相对,依旧无法与眼前这张眉眼舒展的脸重叠到一起,微风袭来,他的眼睛聚焦得更加明亮。
      其实她没预料凌飞能听懂。
      但他的确是一位百分百的优等生,掌握着卓越的解题能力,无怪乎自己整个少年时期都将他视作指标,遵循着,亦步亦趋。
      或许,现在已经无妨掀开一角展露给他看。
      就当做是乖顺的奖励吧。

      四月的风依旧噙着凉意,只是阳光越发地和煦,即便一阵接一阵地撩拨衣角,也不会叫人难以抵挡。
      楚恬迎上凌飞过分专注的眼眸,一错不错,直至在对方如同浸入湖面的平静中尝出几分柔情。
      “还记得吗?分手前我总闹着要你回新市,闹到你松口又死活不让你回来吗?”她心平气和地说着。
      “记得。”他低声应道。
      “其实我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故意问你,故意生气,即使最终是我自己说不要你,我还是要跟你生气。”
      那时候楚永山已经去世,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回归平静,最起码不存在必须从南城回到新市才能处理的事情。
      却是她闹得最凶的时候。
      楚恬看着陷入茫然与沉默的凌飞,他的眼眸轻轻垂着,似是在迁就两人的身高差距,却并未将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知道他一直将此归咎为异地。
      她一度也这么认为。
      很长一段时间里,连她自己都这么安抚自己,只要缩短地理的距离,两人的关系就能够顺理成章地回归和谐与融洽。
      他们有着长达十四年的联系,见证过彼此的青涩成长,陪伴过对方经历长辈的生老病死,怎么可能因为这样不成问题的问题而终结。
      况且南城与新市又不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但冰山不会只有浮出水面的一角。

      楚恬缓了缓心神,没有放任静默的无限拉长,继续开口道:“凌飞,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在试探我。”
      “我……”
      “你不用否认,第一步是问我有什么事,接着抛出一二三可以隔空解决的方案,底牌是让我到南城见你,我说的没错吧。”
      “……”
      “你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她笃定地说着,并不避忌自己近乎尖锐的敏感。
      至于对方,在倏地一抬眸后,终究只回以张口无言,一时叫人分不清到底是无从辩驳,还是压着性子不作打断。
      嗬!
      楚恬没有深究,反而压着胸膛长长地释出一口浊气,心头无法避免地浮现出许许多多的陈旧画面,只是并不全与凌飞有关。
      小时候爸妈离家就是这样,装乖卖巧也好,撒泼耍赖也罢,他们总能摆出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无可指摘地否决掉她的祈盼。
      要离开的人是不会轻易更改行程的。
      挽留的人只会徒添丑态。
      这条神经在幼年时已被勒令搁置,却在多年以后故态复萌。所以当她察觉到的时候,撤离与撒手都毫无悬念。
      其实楚恬能够理解凌飞的不接受。
      奈何她本身就是倔犟到极致的人,又很轻易将个人感受排在爱情前面。所以一个人的不痛快,就足够斩断两个人的关系。
      话毕,她轻轻将手一摊,彷佛自己才是那个被动承受的人:“所以我不想了,只要不继续跟你在一起就好。”
      她坦然又理所当然地说着,不像在回答谁的问题,只纯粹地将积攒心底的话全倒出来,经年累月,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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