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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
一向沾枕就睡的罗非言在昨晚竟然难以闭眼,他辗转反侧,虽然也没刻意去想着夏律,但这脑子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自作主张,熬到了最后一刻,他也实在是没辙了,干脆以毒攻毒,打开音响放起了交响乐,这招倒是管用,第二章还没奏完,罗非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隐约间,罗非言似乎听见有人一直在叫着自己,那声音,满是恶意,罗非言陷在漆黑之中,他坐在了一处,想起身但是却丝毫动不了,上一秒的自己明明应该是睡在了家里的床上,这会儿却……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与那呼唤交织在一起,罗非言辨认着方向,忽南忽北,当就要挨近时,他似乎知道了这人是谁。
就在这时,一束冷白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罗非言低头,看见一套架子鼓,鼓槌交叉置于鼓面,正好落在他触手可及之处。
“罗非言,把鼓槌拿起来。”
声音近在咫尺,他猛地抬头,一眼撞见夏律了冰冷的脸,他面无表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骇人。
鬼使神差地竟真的照做了,甚至还敲击了起来,完全停不下来,仿佛是被下了蛊。
夏律没有阻止,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罗非言!这里为什么又慢了三拍!”
那根指挥棒悬在半空,如一柄闪着寒光的细剑,夏律每说一句,剑尖就向他逼近一分。
“是ff不是f!”
“重来!”
指挥棒起初还在虚空中挥舞,最后却重重落在罗非言肩上。
“罗非言!”
“罗非言!”
他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这回终于是安全地躺在了床上,看了眼时间,自己竟然还难得提早了半小时醒来。
这一醒,也没必要再睡了,罗非言收拾好了自己,驱车就赶往了郊区,也正如他所料,那几个参加的首席是铁了心要和夏律杠到底,直到快排练前,人都还没来齐,此刻全都窝在宿舍里没露面。
若是平时,罗非言才懒得去管他们,但现在一纸协议在手,罗非言也是没得选,自己昨天才签的字,总不见得第一天就给违约了,他有备而来,转身拿起从家里带来的大军鼓背在了身上。
一旁的高炎看不明白了,疑惑发问,“你要去干什么?”
“抓人。”
这场面简直堪称奇观,他跑到了广播室,放响一曲《运动员进行曲》,音乐响彻了整个乐团的大楼,连那宿舍楼的音响也一同狂唱着。
罗非言鼓槌挥起,声声都随着那广播中的音乐一同侵扰着还在呼呼大睡的那几个乐手,他一人就敲出了千军过境的气势,让人不得安宁。
没多久,就有人熬不住了,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地从门后探出头,声音里带着恳求,“罗哥……别敲了行不行?”
罗非言手里的鼓槌在半空停住,似笑非笑,“想让我停?简单啊,跟我去排练厅就行。”他目光扫过几张狼狈的脸,“昨天不是一个个还问我去不去吗?现在我来了,你们倒躺得挺踏实。”
有人还想为自己辩白些什么,却被一连串鼓点又堵了回去,终于彻底老实。
“都齐了没?”罗非言问。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小声嘀咕:“好像还差两个……”
罗非言仰头一瞥,果然是那两个老油条,他敲鼓的手再次抬起,一边砸着还一边高喊,“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第一个被找到的是个圆号手,这位的睡眠质量是真的高,罗非言都到了他面前,他还依旧在梦中。
“睡真香……”
罗非言轻声嘲了一句后就出手把人给晃了好几下,当他睁眼时还迷糊地咂了咂嘴嘟囔,“罗哥,今天咱别去乐团了,我们去……”
话还没说完,罗非言就已经贴到他耳边,“去看《尼伯龙根的戒指》?”
"这不行,我抢不到票……"圆号手本就昏沉的意识更添几分颓丧,可就在他翻身时,微眯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梦寐以求的门票。
"啊!"
他瞬间清醒,猛地坐起就要去抓,罗非言却轻巧抬手,让票根从他指尖擦过。
"想要?"罗非言晃着那张罗静言特意留给他的演出票,"这可是圆号声部最向往的演出。"
圆号手连连点头,只差跪地求票,下次演出要等十年后,“罗哥!卖我吧!”
罗非言从容地在床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他太了解这些同事了,拿捏乐手,他手到擒来。
"票我不卖,但我送你,"罗非言将票往前递了递,"但我有个条件。"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白送的演出票。
在"十年一遇的演出"和"昨天的绝不排练的豪言壮语"之间,圆号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罗非言见拿下一个,便去叫醒下一个,可这个吹巴松的似乎比圆号手要难办,他瘫在床上,跟焊在了上面似的,纹丝不动,连鼓都敲不醒。
“怎么回事!”罗非言本是伸手想去把他拽起,结果刚一碰上,整个人都烫到能煎鸡蛋了,“嚯!”
只见那位巴松手气若游丝,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用尽毕生演技演绎着“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桥段,声音飘忽得像一缕幽魂,“我……我只有一个心愿……换指挥……不然我……我这口气可就真的……咽不下去了……”
罗非言看着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道这应该不算无故缺席吧,随即掏出手机,对着他拍了两张特写,发给了夏律,与其一起的还有一段配文:“夏指挥,今日病假一人,原因:被您气到高烧不退。”
……
罗非言卡着点,把所有的人都带到了排练厅,此刻,夏律已经站在了指挥台前,他看了眼罗非言,就一眼而已,眼神下一刻就收了回来。
此刻的夏律与昨天在家时的状态判若两人,那股疲惫不堪的气息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干练,罗非言不禁想起那副眼镜,其实戴着还挺好看,怎么就不愿意戴来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罗非言就猛地回过神,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一头想着要把人赶走,一头又在关心人家戴不戴眼镜,这是有点毛病。
他连忙收回思绪,开口问道:“怎么样,人全来齐了,我这方法还不错吧。”
罗非言像是在邀功,但夏律丝毫没有夸赞,反而还点评了起来。
“曲子是前八后十六,你后面抢拍了。”
“没必要吧!”罗非言那么想着但没说出口,他眉眼一皱,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今天排练商演的新曲吗?”
夏律没有出声就点了点头,罗非言见状突然来了点劲,昨晚他就看了谱子,要在交响乐中竟融入了电吉他声部这件事让他无比满意,只不过全团上下似乎只有蓝听会弹电吉他,而他现在已被夏律提拔为首席……
“这个电吉他声部定了谁吗?要不要我推荐个人?”罗非言转头问道。
“不用操心!”夏律回道:“我已经请到助演了,是他朋友推荐的,下午就会来。”
罗非言闻言倒是有些震惊,他想象不到这个人这脾气怎么会还能交到朋友,推荐人来这儿,真不怕把朋友的朋友都气跑吗?
……
然而,事实证明,罗非言纯属多虑了,夏律请来的这位,非但没被气跑,反而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
午休时间一过,夏律再次出现在排练厅,他直接开口,“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成员。”说罢转身朝向排练厅大门轻声道:“可以进来了。”
高炎眼睛都瞪大,就要看看是什么传奇人物敢接这个工作,口中还在和罗非言打赌着,“我猜他三天都待不住,你说呢?”
罗非言没有搭腔,他比高炎更想知道这人是谁,一个看似与夏律同龄的男人走了进来,本还想着既然是电吉他手,那必然一身不羁,结果人家穿得比罗非言还要正式,却一点也不刻意,他的五官精致,面容宁静,仿佛与世无争,皮肤甚至比夏律还要白些,更显纯净,唯有双眼深邃,在柔和中偏偏多了几分城府。
“果然物以类聚,高雅的人连朋友都是高雅的,不过,他会弹电吉他吗?”高炎感叹着,连头也不禁摇了两下,罗非言终于是把这位新来的人鉴赏完了,他身子往后靠去,双手抱肘,“你不懂,现在摇滚乐流行这一款。”
“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夏律难得面带如此真诚的笑意,这两个人宛若一对谦谦君子,与安亚平日里散漫随性的氛围截然不同。
“大家好,我是贺昱,接下来几天的排练,还请各位多多指教。”他的声音温润,谈吐得体,加上那副出众的相貌,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安亚的乐手们几乎都这么想着,唯独罗非言似乎并不完全认同。
罗非言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贺昱,看着他从容地走到双簧管组旁的空位坐下,当贺昱从吉他包里取出一把Fender时,连一向淡定的蓝听都不由睁大了眼睛,这把琴的配色他从未见过,不是普通的定制款,琴身下方隐约可见大师的亲笔签名,绝对是件独一无二的珍品。
“这人不简单……”罗非言低声自语,高炎就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好奇追问,夏律被这后方的噪音吵得心烦,刻意开口说给了罗非言听,“需要电吉他协奏的商演时间比较紧,最近排练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就辛苦各位了。”说罢,还朝着贺昱看了一眼,见对方点头示意后才抬起了指挥棒。
诡异!简直诡异至极!
罗非言全都看在了眼里,夏律什么时候对他们这么温柔过?这两个人的关系一定不一般,商演是自己提议的,上次夏律的报复显然还没让他尽兴,这回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新招针对自己而来。
整个下午的排练,对夏律而言,简直就是一场久违的行云流水,他已记不清多久未曾体验过这般舒心的配合了,贺昱仿佛能洞悉他的一切意图,哪怕他的指挥棒没有落下,只需要一个眼神递去都能心领神会。
这种默契似乎会传染给其他的乐手,好几个小时下来,整个乐团竟难得没出过一处错漏,连呼吸都仿佛踩在了同一个节拍上……
“哇!你这个琴太酷了!”
晚上七点,排练刚一结束,不少年轻的乐手就围到了贺昱的身边,连一向腼腆的蓝听也围了上来,他看着那把电吉他,手指试探地触碰着上面的亲签,“Greg Fessler……找他定制琴,排队就要等三年。”
“是啊,三年的等待不短,但好乐器值得。”贺昱看出蓝听是懂琴的,大方地将吉他朝他递去了些,“不过,好琴也期待能遇到懂它的乐手,想不想亲手试一下?”
蓝听受宠若惊,半蹲着的身子猛地站直,他犹豫着不敢伸手,生怕碰坏了这把来之不易的琴。
他不敢碰,但有人敢碰,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罗非言的声音,“我能看看吗?”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真诚,贺昱闻声回头,却依旧报以温和的微笑,“当然。”
话音刚落,罗非言的长臂就伸了过来,一把抓起琴头提到自己面前,他来回看了几眼,还上手弹了几下,“用的是珍稀木材啊,这已经是收藏级的琴了吧?”
罗非言组了乐队,就自认为自己对这些摇滚乐器无比了解,口中吹嘘,直接把这把琴捧成了件价值不菲的宝贝,可立马就被打脸,贺昱摇了摇头,伸手拿回了自己的琴,“我还没优秀到配得上收藏级的琴,这只是一把基础入门款而已。”
贺昱这话让罗非言顿时下不来台,他双手往腰间一撑,眼神不由自主地四下乱瞟,试图掩饰这一丝尴尬,然而这游移的目光,在下一秒就撞进了夏律的眼里,这人竟一直留意着贺昱这边的动静,那双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安,完全就是在担心安亚这群“粗人”会玷污了他这位高雅的朋友,而那目光中最像防贼一样提防着的,正是他罗非言。
“贺昱!”夏律突然开口,他虽然是叫着朋友的名字,但眼睛仍然看着罗非言,“一起走吗?”
“好的,稍等我一下。”放好了琴的贺昱终于从扎堆的人中钻了出来,刚走到夏律身旁就被他带了出去,不敢让他在排练厅里多待上一秒,罗非言看着这两人的背影,指节无意识地在身侧收拢。
夏律抬手虚扶在贺昱肩胛的动作,在他的眼底反复映现,好似晚风里一片挥不去的薄雾,他像是见不得夏律与旁人如此相得益彰,心里竟然泛起了一阵不该有的涩意,像墨滴入清水,悄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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