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麒

作者:温遇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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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尘篇】寒山


      见之景云初愣了愣,扑通一声跪在那人脚下,眼中含着泪,可怜巴巴地开口道:“我本无意叨扰仙者,此前遭歹人暗算,现下已无处可去……仙者仁善,救命之恩永世难报,可否请仙者施恩相助,小女子事后定重金报答……”
      男子从始至终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拂了拂衣袖,冷言道:“我并非仁善之人……”
      说罢毫不留情地走进深林,身影化作雪域中一点斑白消失在眼前。
      景云初抹了抹泪,拖着残躯独自走进深林,试图通过一己之力找到下山的路,只可惜山里的夜格外的黑,就连伸手都瞧不见五指,又何谈平安走下山去……
      朔风卷着鹅毛雪子,在墨色山夜里织成密不透风的白幕,连星月都被吞得没了踪影。
      冷风同霜雪不停侵蚀着她单薄的身子,景云初裹紧了早已冻硬的素色襦裙,裙角却仍被雪水浸得沉甸甸,每走一步都似拖着铅块,在新积的雪层上碾出深深浅浅的足印,转瞬又被狂舞的雪片覆了踪迹。
      母亲亲手梳的精巧发髻早散了大半,几缕青丝黏在冻得青紫的颊边,沾着的雪粒融化成水,顺着下颌往下淌,落到颈间便结成细冰,刺得肌肤生疼。
      想将双手拢在袖中,指尖却早已失了知觉,只余一片麻木的冷,想抬起手凭借呼出的热气找到一丝暖意,奈何呼出的白气刚到唇边便散了,唇瓣冻得开裂,渗着点点猩红,却连舔舐的勇气都没有——舌尖触到唇齿的瞬间,竟似要被那寒意粘住。
      她抬头望了望身前茫茫的雪林,松枝被雪压得弯了腰,枝桠间落雪簌簌作响,像是山鬼的低语,又像是风雪正一点点吞噬她最后的力气。
      每一次抬脚都带着刺骨的寒,从脚底直窜进心口,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也控制不住地轻轻磕碰。
      她不敢停,只能借着偶尔从枝缝漏下的微弱雪光,在齐膝的积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单薄的身影在无边雪夜里,像一叶随时会被风雪打翻的孤舟。
      渐渐,天色仍没有要泛白的意思,寒意却愈来愈强劲,手脚都几乎失去了知觉,景云初再也支撑不住了,在一棵粗壮的树下倚着树干缓缓坐下来。
      她颤抖着双手环抱起臂膀,将自己缩成一团,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模糊,长长的睫毛上已挂起了沉重的冰霜,叫她如何使劲也难以睁开双眼。
      “我这是……要死在这了……”最后残存的意识仍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殒命于风华正盛的年纪,显得自己这人人艳羡的贵女身份在死亡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知昏迷了多久,待景云初再感知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的正午,视线清晰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整洁别致的内室,她强撑着身体坐起却发觉身上的伤口已被细心包扎好,此刻除了伤口处的些许不适感便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她瞧着自己身上被换下的素色里衣,便知晓是有人救下了自己,她小心下了床,见床尾挂着那件眼熟的银白披风,正是那仙者身上穿的那件……
      那披风甫一展开,便似有月华倾泻其上——通体是极难得的银狐尾毛,毛色皎如月光,在光线下泛着若隐若现的白银光泽,仿佛将冬夜寒星都织进了绒毛里。
      领口与袖口处镶着圈雪白的狐腹毛,毛锋细软蓬松,摸上去竟比云端棉絮更柔暖,边缘还巧妙地缀着几枚小巧的银扣,扣面錾着金桂花纹,虽不张扬,却添了几分精致。
      披风极长,垂落时线条流畅妥帖,摆动间狐毛轻轻颤动,似有细碎的流光在其上跳跃。
      最妙的是下摆处,暗绣着几簇疏影横斜的祥云,针脚细密到几乎看不见,唯有在雪光映照下,才能瞧见那浅金丝线勾勒的针脚,与月白狐毛相映,既显贵气,又不失清雅。
      景云初伸手将披风一角拢在手中时,薄绒便似化作一团暖云,将彻骨寒风尽数挡在外面,只觉一阵温润的暖意漫上来,连呼吸间的寒气都似被柔化,碰触间竟比寻常锦缎更添了几分灵动雅致。
      再向下摆轻触,沾了雪水与点点泥星的下摆还冰凉僵硬着,星星点点的脏污顿时令这华贵的披风多了些许风霜。
      景云初转身行至门前,一开门便被眼前如仙境一般的场景惊得瞪大了双眼……
      雪覆青峰三十里,云深处忽现琉璃顶,竟是座藏于雪域仙山的仙苑。
      白玉为阶,阶上积雪半融,凝着细碎的冰棱,映着天光便似铺了层碎星,朱漆为柱,柱身缠着几茎墨绿松萝,垂落的丝绦上沾着未化的雪粒,风过时簌簌轻响,倒比人间玉磬更清越。
      宫苑无墙,只以半人高的汉白玉栏围合,栏外是漫山皆白的林海,栏内却别有洞天。
      几株琼枝玉树斜倚栏边,枝桠上缀满莹白的雪团,风一吹便有雪沫簌簌落下,恰好落在栏下那方暖泉里——泉眼冒着袅袅白雾,将池边铺着的青石板蒸得微润,泉水中浮着几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红梅瓣,红与白、暖与寒撞在一起,倒似把天地间的灵气都拢在了这一方小池里。
      景云初踩着碎步,刚跨进汉白玉栏,便又被眼前景象惊得顿住了脚步,连冻得发红的指尖都忘了蜷曲。
      她原以为雪域仙山只剩彻骨寒凉,却不料这苑里竟藏着这般温润天地——暖泉白雾漫过鞋面,带着丝丝暖意钻进单薄的襦裙,瞬间驱散了几分刺骨寒意,让她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竟嗅到了梅香混着雪水的清冽气息,与山间风雪的凛冽截然不同。
      她望着栏边琼枝玉树缀满雪团,又瞧着泉水中漂浮的红梅瓣,瞳孔微微睁大,连牙齿打颤的频率都慢了几分。
      方才在雪林里挣扎时,她脑中只剩“寻路”二字,此刻却被这撞进眼底的红白相映晃了神,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惊扰了这似梦似幻的景致。
      直到风卷着冰晶帘轻响,她才猛地回神,低头瞧见自己沾满雪泥的裙角,与这洁净雅致的宫苑格格不入,脸颊竟莫名泛起几分热意。
      阴差阳错间,行至一栋偌大的宫殿处,想来这边是这里的正殿了。
      正殿檐角悬着冰晶串成的帘,日光透过冰晶,在殿内青砖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殿门半掩着,隐约可见内中陈设:
      案上摆着只青瓷瓶,瓶中插着两枝带雪的绿萼梅;壁上挂着幅素绢山水,墨色淡远,竟似将窗外的雪山林海都缩在了绢上。
      案前蒲团旁,一只毛色雪白的灵狐正蜷着身子打盹,鼻尖偶尔动一动,似在嗅着空气中梅与雪的清冽气息。
      阶下小径旁,零星立着几盏石制灯台,灯芯裹着层薄雪,却有暖黄的光从雪下透出,朦胧地晕染着周遭的积雪,让这冰天雪地里,竟生出几分温润的烟火气来。
      轻风掠过宫苑,不似山间那般凛冽,反倒带着梅香与暖泉的湿气,轻轻拂过栏上的积雪,落进殿内时,连空气都似染了几分仙意。
      她攥紧薄袖,指尖仍带着冻麻的钝痛,可望着案前打盹的灵狐、灯台雪下透出的暖光,心中那点因陌生而生的忐忑,竟渐渐被一股难言的安稳悄悄取代。
      “啊呀——!”一声惊叫忽然传来,险些吓着此时正出神的景云初,循声望去微微瞧见是一中量身形的妇人正拎着小药匣向此处看来。
      正怔忪间,妇人迈着轻捷的脚步正踏着阶前薄雪小跑而来。
      她身披雪白的披风,身着浅青布裙,裙角绣着几枝淡青兰草,虽无华饰,却被打理得干净平整,腰间系着的素色布帕随动作轻轻晃荡,倒添了几分灵动。
      妇人发间仅簪着一支木质素簪,几缕鬓发被风吹得贴在颊边,却丝毫不显凌乱。
      她眉眼弯弯,眼角虽有浅浅细纹,却似盛着暖泉般的笑意,连跑过时带起的雪沫,都仿佛沾了几分温和。
      见景云初穿着单薄地站在风口,她脚步稍缓,隔着几步远便扬声开口,声音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棉絮,软和又暖人:“姑娘小心冻着……还带着伤呢整得不好生在房中歇息!”
      说话间,她已走到近前,不等景云初反应,便自然地伸出手——掌心带着常年操持的薄茧,却异常温暖,轻轻握住了景云初冻得僵直的手腕。
      那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瞬间驱散了景云初腕间的寒气,让她望着妇人含着笑又带着些许担忧的眼眸,竟一时忘了言语。
      那妇人牵着她的手将她扶进殿中,淡淡的桂花香混着点点梅香顺着炭火炉的暖意钻进衣襟衣袖,叫人周遭一下子温暖起来。
      妇人扶她在一侧的小案边坐下,忙取下身上的披风便要盖在景云初肩上,景云初见状忙推辞:“贵人……这可使不得!”
      听景云初这么一说那妇人一时便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像门外宛如金纱似的暖阳,听的人心生一阵暖意。
      妇人遂停了笑,开口道:“姑娘你可弄错了,我可不是你的贵人,你是我们家少主救回来的,感谢他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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