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辨别
两人策马绕开了安平村,从一条小路行至原先山脚的位置。
放眼望去,确如楚叙所说那样,连山的影子都看不到。
许初来回踱了十几步,最后停在一处,蹲下身用手指点了点泥地:“阵基在这。”
她说着左右巡视着一旁的景物,随后指着一株枯败的灌木,对着楚叙说:“折三根木枝给我。”
楚叙挑了三根粗细差不多的,掰成一样长度递给她。
许初接过便插了一根在阵基处,向东走了几步,又选了个位置插上第二根,接着是往西走几步,又插上第三根。
最后,她抬双指凭空画了几道符咒,待最后一笔成,符咒便在空中亮着蓝色的光,分散出去覆在她插着的三根木棍上。
三根木棍忽然颤了颤,棍顶蓦地飞起一束蓝色的光线,最后三道线交汇,指向一处。
“那是阵眼。”许初眸中蓝光还闪着,目光锁在那个地方。
楚叙:“毁掉?”
许初:“嗯。”
开阵其实有很多种,或以五行规律扰乱,或挪动阵法布局,或老实找出规律解阵,但最快最直接的还得是毁掉阵眼。
他们往常被赵真仪送进阵法修炼时,许初用的便是第一种,宁长松是第二种,杨灵鸢则是第三种。但都没有楚叙将阵内到处乱砍一通,无意毁掉阵眼出来的快。
楚叙当即抽出剑,眨眼间,数十道剑气便已没入阵眼处。
顷刻阵眼爆裂,随之空中像是有一个透明的墙,墙上裂开数道纹路,又一点点向周边蔓延,最后彻底碎裂、崩塌。
阵法消失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白雾扑面而来,像是多年来聚在山里的白雾,终于找到了出处。
待白雾彻底散去,林籁泉韵才逐渐显现。松柏苾芬随风吹来,两人迎着山风踏上青白石板阶梯。
楚叙的眉头一直轻锁着,视线时不时便落在身侧的许初上,嘴开了条缝却又抿紧。
许初自然注意到了,可这山路都走一半了,也没听见他蹦出一个字来。
“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许初驻足点了点楚叙的手臂,无奈的看着他。
她对待师门的这几个,向来都不弯绕,毕竟都是一个师门的,没那种必要。
但她眼前这只,显然比较……别扭。
这依旧归功于赵真仪,自打五岁的楚叙被领回来,他就天天对着人犯病。
不光是第二日给人吓哭、取浑名。
五岁的娃娃牙都没长齐,说话正含糊着。赵真仪那时就总学楚叙发错音的字、词、句,说完还要讥笑一通。
单纯的楚叙每每被赵真仪学说话,就气的小脸通红,自闭几天。后面干脆直接崩着个脸,少说话。
这还没完,赵真仪开始从别的地方犯病,譬如:说他字写的丑、剑没力道、体术不佳、做事不利落等等。
楚叙便跟赵真仪犟上了,赵真仪一旦挑剔什么,他就立马改正,随后把成果摆在他眼前,气鼓鼓的瞪着他。
改到后面,全门派就他一个起早贪黑,是字也好了、剑也练成了、体术也练出来了……
最后,本身活蹦乱跳的小孩,硬生生被他养成了个犟种大冰渣。
那时,许初带着一脸“你发癫啊?”的表情看着赵真仪。
他就摸着不存在的胡子,笑得像个奸商:“剑道就该这样磨练心性,你看,这不是磨的挺好?”
思绪收回,许初感慨万分的看着楚叙。
楚叙终于舍得开口:“你的符和以前不一样。”
许初呆了一下,随后又迈着步子往上走:“你纠结半天,就想这个?”
楚叙没接话,跟着她继续往上走。
真以为有什么事儿呢,许初心情复杂的想着。
这个师门里,她算是除赵真仪以外资历最久的,对每个人的品行、习惯都摸的门清,除了小铃铛这个锯嘴葫芦。
倒也不是不了解,主要小铃铛每次回她的都非常朴实,朴实到某种意义来说,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大概过了一刻钟,许初的声音才又响起:“地府学的法门,我给你们都带了,喏。”
她说着,掏出怀里塞着的秘籍,取出其中一本递给楚叙。
楚叙扫了一眼,书名很醒目:《人剑合一》。
山道并不算很长,不过两千多个台阶,
两人很快就回到了无忧观前的朱漆棂星门处。
许初越过棂星门,只略走了几步就停下了身,皱着眉四下扫了一圈。
楚叙没明白她在看什么,开口问:“怎么了?”
许初:“太干净了吧?”
顺着许初的话,楚叙看向观前,也愣了一下。
当时被夺舍的许初在这里杀红了眼,石板早被血染透,即便后面有人来清理过,可一点痕迹都没有也太怪了。
但想不清楚的事,不如不想。
许初抱着这种心态,又继续迈着步子走进观里。
两人检查了里里外外,什么都没变,也没见落得一丝灰,仿佛是这里的时间停滞了。
许初直接回了寝屋,褪去身上的衣衫,抽出以前常穿的藏青袍子替换。
随后又与正殿里点香供鬼官烛白子的楚叙欺身而过。
以前就属楚叙和宁长松来这里续上香火最勤,其余人都是偶尔想起来过来点三根。
那时候烛白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概念,而现下朝夕相处了这些年,许初更拜不起来了。
许初脚步没停,一直走向侧殿,在侧殿翻了半天,翻出了当时赵真仪布封印阵用的五行之物。
她眯着眼用阴眼扫了一圈,将其中的龟甲和赤玉取来放在脚边。
接着她抬手凭空写了两竖符文,写完后,符文便如水流般分别流至两件物什,贴合在表面发着淡淡蓝光,蓝光闪烁又灭。
而后,龟甲和赤玉开始震颤,震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两件物什逐渐融化合二为一,成了一只黑色的乌鸦。
乌鸦左右转头,朱红的眼一眨一闭,扑腾了两下翅膀,便飞到许初肩头。
许初偏着头,食指碰了碰鸦头,轻声道:“去吧。”
乌鸦这才展翅飞出殿门,疾驰入空。
许初将视线从空中收回,迈着步子走出侧殿时,楚叙已经拿着那本《人剑合一》在练功场里挥着剑了。
她缓步走近,倚在一根木柱旁看了一会儿,楚叙的身材并非壮硕,也无单薄之感。虽然衣衫宽松,也能看出他劲瘦有力的臂膀和腰身,想来是从未懈怠过修炼。
看了会儿,就觉得没趣,练剑实在是她学的所有法门里最枯燥的了。也不知道小铃铛这个主修的,哪来那么坚定的意志力。
许初转过身回了观里,流转在其余人的寝屋,她翻了一圈赵真仪、宁长松、杨灵鸢三人的衣物。
最后,分别挑了一件每人穿得最久的外衫,置于地上。
蓝色符光闪过,分别落在三件外衫上,最后变成三只乌鸦。
乌鸦们“嘎嘎”了两声,便展翅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远。
做完这些,天已经蒙蒙黑了。
许初坐在观门口的檐下,闻着观里的香火味,听着旁边练功场的挥剑声,半阖着眼,一时间又觉得好闲,好想发疯。
她忽然知道赵真仪为什么喜欢折腾人玩了。
在无忧观呆了三日,乌鸦飞回来了一只。
许初倚坐在练功场旁的树上,手上捉着一只小青虫正喂着乌鸦,喂了一半,她便强塞进乌鸦嘴里,把它推开。
乌鸦被推的身子踉跄,扑腾着翅膀侃侃稳住鸦身,然后叼着青虫委屈巴巴的落在地上,圆乎乎的眼睛似乎敢怒不敢言似的盯着许初。
许初没管它,单手撑着树干,径直跳下,慢慢走向无忧观前,乌鸦便跳着小脚,跟在她身后。
倏然,身侧铜钱轻碰声也渐近,楚叙于她右边前一步站定。
两人视线交汇一瞬,下刻便不约而同的看向棂星门的方向。
乌泱泱一群人从那边涌来,赤橙黄绿各色道袍挨在一块,像是布坊挂着的一排彩绸。
这时,乌鸦惊动,扑腾着飞向屋顶,长长的“嘎”了一声。
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玄风派柳涧。
同赵真仪那副外表看去温和无害的长相不同,柳涧的眉目便显得有些冷肃,说白了就是看着有点凶。
他此时还皱着眉心,嘴角下沉着,好似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
自打掌门印落在许初手背生出印记的时候,许初就料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想过,他们来的这样快。
柳涧也纳闷,死了掌门又没把掌门印传下去的门派,本该被黑墨以斜线划去,安静的沉在阴吏榜的下面,怎么忽然又起来了?
就在三日前夜里,玄风派门内的小弟子急匆匆的奔来,大呼着:“掌门!不好了不好了!”
柳涧将脸从一堆公务中抬起,看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弟子。
一旁的随侍,立即不满的呵斥:“急急忙忙的像什么样,惊扰了掌门怎么办?”
小弟子当下“扑通”一声跪下:“是弟子失礼了。”
柳涧瞥了一眼随侍,随侍当下抹了把冷汗颔首默立。
随后,柳涧问:“什么事?”
小弟子惊慌失措的说:“那……那个无忧门!登榜了!掌门——”他说到这两个字,像是被惊狠了,口水都呛了一口,咳到面红耳赤,才又接着说:“是许初!”
只见柳涧眉心皱的越来越紧,一直不发话。
一旁的两人便大气不敢出,生怕下一刻就被柳涧一掌打出去。
柳涧向来是个严厉、话少、刚正不阿,还喜欢定诸多规矩的。(因赵真仪加的多)
算起来他跟赵真仪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门中弟子私下常常猜测,这两人势同水火,至少有一半是因为赵真仪行事太过不“端正”,才让柳涧气急败坏。
就在这个夜里,各个门派也陆续得知这个消息,各门派的符信,顷刻奔进玄风派。
不过两日,玄风派上下几乎要被来访的符信淹没,弄的他们忙里忙外的接待各处来的阴吏。
说起来,都怪赵真仪,柳涧愤愤的想。
这只臭苍蝇真是走到哪都惹的一阵哄乱。
无忧门就是赵真仪搞出来的,搞出来不说,还养出了个被夺舍的邪祟徒弟——许初。
邪祟杀了无数阴吏,连赵真仪自己也落得魂飞魄散。
得知赵真仪没了的时候,柳涧心头莫名梗了一下。不过他总结为瘟神终于走了,但留下了瘟疫在他身上,还没去除。
万万没想到,这事能惊动了地府出面平息。
这倒是实打实的赵真仪的作风,养出来的“好东西”也搅的人尽皆知。
最后,许初之事被详细记入案卷,并衍生出各式应对夺舍的对策。
当年也是如此,各派符信接连不断,全挤来玄风派。弄的他好好一榜一大派,活像是难民收容营。
想到这里,柳涧又在心里骂了一遍赵真仪。
虽说阴吏们没规定说榜一要管辖其他各派,但每逢大事,门派间总会默契地聚到榜一这头来。
如今无忧门不仅再度上榜,后面紧随着的掌门名字还是许初。
一众阴历不明所以,齐聚到玄风派便七嘴八舌的吵着要去无忧门一探究竟:
这邪祟不是被地府收走了吗?
难不成从地府逃出来了?
不是,邪祟怎么还能上榜当掌门啊?
地府不管管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