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格

　　第十二章：崩塌·信仰的坟墓

　　陆时砚站在观察窗前，目光穿透虚空，却什么也没有真正看见。他的意识仍被困在那场时空回溯的余波中，季辰绝望的眼神和时空气泡崩塌的景象在脑海中反复上演。

　　指挥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林薇端着一杯热饮走进来。她敏锐地察觉到室内不同寻常的气氛，脚步微微一顿。

　　“指挥官？”她轻声问道，将杯子放在控制台上，“您看起来不太好。是伤势未愈吗？”

　　陆时砚没有转身，声音平静得可怕：“林副官，你在秩序局服役多少年了？”

　　“十一年，指挥官。”林薇谨慎地回答。

　　“这十一年间，你是否曾经怀疑过我们工作的本质？”

　　林薇的呼吸微微一滞：“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指挥官。”

　　陆时砚终于转过身，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明亮：“我们修正时间偏差，维护时空秩序。但你是否想过，谁定义了这种‘秩序’？谁判断什么是‘偏差’？”

　　林薇沉默了片刻：“议会制定规则，我们执行命令。这是秩序局的基础，指挥官。”

　　“基础...”陆时砚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如果这个基础本身建立在谎言之上呢？”

　　林薇的脸色微微发白：“指挥官，我不建议继续这个话题。议会的监听系统...”

　　“让他们听吧。”陆时砚打断她，“正好我有些问题想请教议会。”

　　他走向控制台，调出时空监测网络界面。无数光点在星图上闪烁，每一个都代表一个被监控的时空碎片。

　　“检索所有与‘凝滞区’相关的监控记录，”他下令道，“特别是那些被标记为‘已封锁’的区域。”

　　林薇震惊地看着他：“指挥官，那些是最高机密区域，访问需要议会特别授权！”

　　“那就申请授权。”陆时砚的声音不容置疑，“以首席执法官的名义。”

　　林薇犹豫了一瞬，但长期养成的服从习惯让她开始操作。几分钟后，她抬起头，脸色更加苍白：

　　“申请被驳回了。议会要求您立即前往述职，解释您近期的...异常行为。”

　　陆时砚毫不意外。他早就料到自己的举动会引起议会的警觉。

　　“准备穿梭艇，”他平静地说，“我亲自去议会厅。”

　　“指挥官，也许您应该先休息...”林薇试图劝阻。

　　“这是命令，林副官。”

　　半小时后，陆时砚再次站在议会厅那扇沉重的大门前。与上次不同，这次守卫的数量增加了一倍，而且全部是议会直属的安保人员。

　　“陆首席，”守卫队长机械地说，“请解除所有武器。”

　　陆时砚平静地交出时序调节器，看着它被放入一个能量屏蔽盒中。

　　议会厅内，气氛比以往更加压抑。十二位议员全部到场，他们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审判官。

　　“陆时砚首席，”莫里斯主席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你近期的行为引起了严重关切。”

　　陆时砚站在大厅中央，抬头直视着阴影中的身影：“我只是在履行首席执法官的职责，调查可能危及时空安全的威胁。”

　　“比如？”伊娃议员冷冷地问。

　　“比如‘时空气泡’事件，”陆时砚清晰地说出这个词，满意地看到几位议员的身体微微绷紧，“比如‘普罗米修斯项目’，比如那些被标记为‘凝滞区’的时空监狱。”

　　大厅内一片死寂。

　　“这些机密信息你是从何得知的？”莫里斯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下来。

　　“真相总有办法浮出水面，主席阁下。”陆时砚毫不退缩，“就像季辰试图告诉我们的那样。”

　　“季辰是个叛徒和精神失常者！”一位议员激动地说。

　　“是吗？”陆时砚的目光扫过全场，“那么请解释，为什么秩序局要在那些‘凝滞区’进行活体实验？为什么要囚禁整个文明来研究时间本质？这就是我们维护的‘秩序’？”

　　莫里斯缓缓站起身，他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高大：“你被误导了，陆首席。那些都是必要的牺牲，为了更大的利益。”

　　“更大的利益？”陆时砚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中充满讽刺，“还是议会对权力的无限渴望？”

　　“注意你的言辞，首席执法官！”莫里斯厉声喝道，“你正在挑战时间议会的权威。”

　　“不，”陆时砚平静地摇头，“我是在挑战谎言和虚伪。”

　　他向前迈出一步，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我要求立即停止所有活体时间实验，解封所有相关记录，并对‘时空气泡’事件进行独立调查。”

　　一阵压抑的笑声从阴影中传来。

　　“你太天真了，陆时砚。”莫里斯的声音中带着怜悯，“你以为真相能够改变什么？秩序局建立在控制之上，而控制需要牺牲。这是永恒的法则。”

　　“那么，我拒绝继续成为这种‘控制’的帮凶。”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大厅中炸响。

　　“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伊娃议员不敢置信地问。

　　“非常明白。”陆时砚的目光坚定，“从此刻起，我不再承认时间议会的权威。真正的秩序不应该建立在无辜者的尸骨之上。”

　　莫里斯缓缓坐下，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既然如此，我们别无选择。陆时砚，你因叛变罪被即刻解除首席执法官职务，并将接受审判。”

　　守卫从四面八方涌入，能量镣铐向陆时砚袭来。

　　但陆时砚的动作更快。

　　在交出时序调节器前，他已经预设了一个应急程序。此刻，他手腕上的一个不起眼的装置发出微光，瞬间干扰了所有能量武器的运行。

　　“你以为我们毫无准备吗，莫里斯主席？”陆时砚的声音在混乱中清晰可辨，“真相不会永远被埋葬。”

　　他按下装置上的另一个按钮，整个秩序局总部的警报系统突然被触发。

　　“发生了什么？”一位议员惊慌地问。

　　“我刚刚向全秩序局广播了‘时空气泡’的真相，”陆时砚平静地宣布，“包括所有证据和议会 involvement 的记录。”

　　议会厅内顿时陷入混乱。

　　“拦住他！”莫里斯怒吼。

　　但为时已晚。陆时砚已经启动了隐藏在体内的备用时空跳跃装置——这是他为最坏情况准备的最后手段。

　　“记住这一天，议员们，”他的身影开始在光芒中变得模糊，“这是你们建立的秩序崩塌的开始。”

　　在完全消失前，他的目光与莫里斯相遇，两个人都明白：战争，从现在开始。

　　---

　　当陆时砚的意识重新凝聚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荒凉的时空碎片中。这里曾经是一个繁华的文明世界，如今只剩下废墟和风沙。

　　他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紧急时空跳跃消耗了他大部分能量，但他成功了——他从那个囚禁他多年的谎言中逃脱了。

　　站起身，他环顾四周。这个碎片的时间流速极不稳定，天空中同时存在着白昼和黑夜的景象，破碎的建筑悬浮在半空中，仿佛重力也失去了意义。

　　一个完美的藏身之所。

　　他检查了自己的装备：除了隐藏的跳跃装置外，他只有最基本的生存工具。时序调节器被留在了议会厅，他现在真正意义上手无寸铁。

　　但有一种东西，比任何武器都更强大。

　　真相。

　　他找到一处相对稳定的废墟，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向全秩序局广播真相是一场豪赌，他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相信，多少人会选择站在议会一边。

　　但至少，种子已经播下。

　　夜幕降临时——或者说，这个碎片中类似夜晚的状态来临时——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陆时砚立刻警觉起来，躲到一堵残破的墙壁后。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穿着时空流浪者联盟的制服。

　　“陆首席？”来人轻声呼唤，“导师派我来接应你。”

　　陆时砚谨慎地现身：“证明你的身份。”

　　对方递过一个装置，上面显示着联盟的加密标识和导师的亲笔信息：

　　【信任来者。季辰安全。需要你的帮助。】

　　陆时砚微微放松，但依然保持警惕：“带路。”

　　他们穿过一片片时空异常区域，最终来到一个隐藏在山谷中的营地。几十个帐篷散布在各处，人们忙碌地操作着各种设备——这是一个成熟的抵抗基地。

　　在最大的帐篷中，陆时砚见到了导师和...季辰。

　　季辰靠在一张简易床上，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明亮。看到陆时砚时，他露出了一个真实的微笑。

　　“看来你终于相信我了，教官。”

　　陆时砚走到床边，低头看着这个他曾经追捕，如今却成为盟友的年轻人。

　　“我相信真相。”他轻声说，“对不起，为了一切。”

　　季辰摇摇头：“你也是受害者，陆时砚。我们都被那个系统欺骗了。”

　　导师走上前来，她是一位年长的女性，眼神中蕴含着岁月的智慧和坚定。

　　“陆首席，欢迎加入抵抗运动。你今天的举动，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情况有多糟？”陆时砚问。

　　“比你想像的更糟。”导师调出一个全息投影，显示着秩序局控制下的各个时空碎片，“议会在至少十七个碎片中进行着活体实验，数千个文明被标记为‘可牺牲品’。而他们的最终目标...”

　　投影切换，显示出一个复杂的装置设计图。

　　“时间本源控制装置，”季辰接话道，声音中带着愤怒，“他们想要成为时间本身的主宰。”

　　陆时砚注视着那张设计图，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议会成功，他们将拥有改写一切历史、控制所有未来的能力。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他说。

　　“这正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导师点头，“你了解秩序局的运作方式，熟悉议会的思维模式。更重要的是，你带来了内部的支援。”

　　陆时砚疑惑地看着她。

　　“你的广播起作用了，”季辰解释道，“至少三分之一的秩序局成员已经表示不信任议会，其中不少人愿意提供帮助。”

　　这个消息让陆时砚感到一丝希望。也许，他并非孤军奋战。

　　当晚，在营地的篝火旁，陆时砚和季辰并肩坐着，注视着跳跃的火光。

　　“我记得你曾经问我，”季辰轻声说，“如果秩序本身是错误的，我们是否还要继续遵守。”

　　陆时砚点头：“我当时没有理解这个问题的重量。”

　　“现在呢？”

　　“现在我明白了，”陆时砚转头看向季辰，“当秩序成为暴政的借口时，反抗就成为责任。”

　　季辰的眼中闪烁着火光和某种更深的情感：“我很高兴你最终选择了这一边，教官。”

　　“我不再是你的教官了，季辰。”陆时砚轻声说。

　　“那么，我该叫你什么？”

　　陆时砚思考了片刻：“朋友。如果你愿意。”

　　季辰笑了，那笑容如同阳光穿透乌云：“我一直都是，陆时砚。从始至终。”

　　他们沉默地看着篝火，各自思考着未来的道路。前路充满危险，议会一定会全力追捕他们，战争才刚刚开始。

　　但在这个时刻，在这片荒凉而自由的时空中，他们找到了彼此，也找到了新的信念。

　　陆时砚抬头望向破碎的天空，那里，一颗星辰正在异常明亮地闪烁。

　　旧的秩序已经崩塌。

　　而新的希望，正在废墟中萌芽。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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