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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博弈
刺眼的手电光柱像几把利剑,划破夜幕,定格在颠簸的牛车上。林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浸湿了内衫。民兵夜间巡逻队!在这个敏感的年代,深夜运送一个“重点改造对象”,一旦解释不清,后果不堪设想。
刘富贵显然也慌了神,勒住牛车,结结巴巴地应道:“同……同志!我们是红星农场的!车上有个急病号,要送区人民医院抢救!”
几个戴着红袖标、挎着老旧步枪的民兵围了上来,手电光在几人脸上和车上的陈教授身上扫来扫去。为首的是一个面色黝黑、神情严肃的中年人,他看了看陈教授灰败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又审视着林凡和刘富贵。
“急病号?什么病?手续呢?介绍信有没有?”黑脸民兵队长一连串问题抛出来,语气不容置疑。
刘富贵额头冒汗,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手续?介绍信?他们这是情急之下的私自行动,哪来的正规手续!
就在刘富贵快要顶不住的时候,林凡深吸一口气,从车辕上跳了下来。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他走到民兵队长面前,先是敬了个礼,然后脸上露出符合年龄的焦急与恳切:
“解放军叔叔!情况紧急,来不及办手续了!这位是下放到我们农场劳动改造的陈书铭,突发急性肺炎,农场卫生所已经没办法了,人快不行了!我们刘领导这是本着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破例紧急送医!救人如救火,耽误了时间,人就没了!”
他刻意强调了“劳动改造”、“急性肺炎”、“人道主义”和“人快不行了”,既点明了陈教授的身份(降低政治敏感度),又突出了情况的危急和农场的人道立场。
黑脸队长眉头紧锁,用手电仔细照了照陈教授,确实气息奄奄,病得不轻。他沉吟了一下,语气稍缓:“就算是急病,也该有个程序……”
“叔叔!”林凡适时地打断,声音带着一丝少年人的哽咽(半真半假,他确实急),“我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去通知街道和学校工宣队了!事急从权啊!要是因为手续问题耽误了抢救,一条人命就没了,我们农场,还有各位叔叔,心里能安吗?这也不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对待犯错同志的态度啊!主席都教导我们要‘救死扶伤’!”
他再次抬出更高层面的道理,并将民兵们也拉入了“救死扶伤”的道德情境中,让他们产生一种“不帮忙就是违背原则”的心理压力。
黑脸队长和几个民兵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常年巡逻,处理各种突发事件,并非不通情理。眼前这少年说得在理,情况也确实危急。如果真的因为盘查耽误了救人,传出去对他们影响也不好。
“……走吧!赶紧去医院!”黑脸队长最终挥了挥手,让开了道路,“记住,到了医院,尽快补办手续!”
“谢谢叔叔!谢谢解放军叔叔!”林凡连声道谢,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赶紧和刘富贵一起,驾着牛车朝着不远处的区人民医院疾驰而去。
身后,一个年轻民兵低声对黑脸队长说:“队长,那小子……好像是红小兵?嘴皮子真利索。”
黑脸队长看着牛车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嗯,是个机灵鬼……不过,农场送改造对象看病,让个半大孩子跟着,有点意思……”
……
区人民医院急诊室,灯光昏暗,条件简陋。值班医生检查了陈教授的情况,脸色凝重:“急性肺炎,伴有心力衰竭,很危险!需要立刻住院抢救!你们谁去办手续交钱?”
刘富贵看向林凡。林凡毫不犹豫地将身上所有的钱和粮票都掏了出来:“医生,我们先交这些!不够的我们明天一定补上!请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医生看了看那叠皱巴巴的毛票和粮票,又看了看林凡焦急而真诚的脸,叹了口气:“我先安排抢救,你们尽快去筹钱办手续!”
陈教授被推进了抢救室。林凡和刘富贵守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刘富贵不停地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是在赌,赌林凡能兜住后面的事,赌陈教授能救活,赌这件事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林凡则靠在墙上,闭着眼睛,看似休息,实则在脑海中飞速盘算。钱不够,需要尽快搞到钱。手续问题,需要明天一早就去街道和工宣队说明情况,争取补办,把“非法”变成“合规”。王卫东那边,肯定瞒不住,必须想好应对之策……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抢救室的门才打开。医生疲惫地走出来:“暂时抢救过来了,但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住院观察和治疗。你们去把住院手续办一下,预交费用。”
林凡和刘富贵都松了口气,人总算暂时保住了。
“刘领导,您先回农场主持工作,这边交给我。”林凡对刘富贵说,“我这就去街道和学校汇报情况,补办手续,顺便筹钱。”
刘富贵看着林凡,眼神复杂。这一夜,这个少年表现出来的沉着、机智和担当,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他拍了拍林凡的肩膀:“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事,让人捎信到农场。”
送走刘富贵,林凡站在医院门口,晨曦微露,清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丝清醒。他摸了摸几乎空掉的口袋,感受着沉重的压力。救人是第一步,接下来的一系列麻烦,才是真正的考验。他必须赶在王卫东发难之前,掌握主动权。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朝着街道办的方向走去。他要去见李主任,将“夜间紧急送医”这件事,汇报成一次“充满人道主义关怀和负责任”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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