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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香劫
三人刚一出宫,踏入集市,整日围绕的湿气消失了,天晴气清,湛蓝无云。
浮崖舒服得伸懒腰,抖了抖披肩卷发,两根小辫子硬挺垂在胸口。
“皇宫潮湿,浑身不自在,胃口大减,我今日要吃许多美食!”
他撒丫子跑进铺子里,过了会,又探出脑袋,“颂宜姐姐,你快过来!”
关颂宜一脸无奈,又到付钱时刻,她一路跟着浮崖,成了无情付款机。
先前出宫是为买恩爱不疑话本,打探情况,云薇公主送过话本,她也不知今日出宫要做什么。
心里疑惑,有许多想问祖宗,可她发憷,不敢。
好奇心害死人。
符云昇似看出她所想,冷不丁开口,“想问什么便问。”
她双眼放光,挨近半步,“灵君,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莫非你有读心术!?”
他俯身与她齐平,双眼交汇,手指捏上她脸颊软肉,“很明显,你这双眼写满鬼鬼祟祟,想忽略都难。”
关颂宜讪笑。
行人路过,不大不小的蛐蛐声刚好落进两人耳畔。
“天呐,真是郎才女貌,和话本子里一样恩爱甜蜜,我什么时候也能觅得这般如意郎君,相貌俊朗,性格体贴。”
“好想进宫里,去拜拜恩爱不疑的庙,听说很灵验,可惜皇宫不好进,月老庙我倒去过许多次,没见哪回有用!”
“唉,心诚则灵,你说月老没用,小心他真不给你牵姻缘线,到时候孤独终老,有得你哭。”
两人听着少女们越来越远的谈话,略微窘迫远离彼此。
关颂宜皱眉,从洛城到玉陵,这话本故事人尽皆知,不敢想若取得她们信仰,会有多么强的力量。
十年,一个习惯,一件事,也足够让人们根深蒂固,难以革除。
“灵君,你见过那个器灵吗?”
符云昇拽着她衣袖跟上浮崖脚步,“没有,但感觉到了,不是公主,是话本里的荣砚。”
“你昨日将话本读完了?”
关颂宜微愣,她猜测江锦宁是器灵,没想到是荣砚,读故事时总觉公主爱更深,执念更深才对。
“嗯,读完了。”
“那一会讲给我和浮崖听。”
—
刚至午时,浮崖便叫嚷饿,关颂宜摸了摸储物袋,都担心他撑死,结果哭诉说饿。
能怎么办,谁叫浮崖才是个七八岁小孩,正值长身体时期。
三人进到繁华酒楼,浮崖大手一挥,点了满满一桌。
“不是要讲故事吗?”他双手拖下巴,眨巴清明双眸。
关颂宜措辞片刻,给二人简短讲起,她生怕两位深居简出的怪异祖宗听不明白,讲得格外详细。
话本说完,午膳也用完。
“这就是话本原委了。”关颂宜连续喝下两杯酸梅汁润喉。
浮崖义愤填膺继续往嘴里塞食物,“听上去很凄惨,这驸马与香铺老板娘的故事,似乎在哪听过。”
关颂宜俯身往前凑,“小龙君,没错,我俩听过,洛城酒楼说书人讲的便是后部分,记起来了吗?”
他眼珠骨碌骨碌转两圈,唇瓣微张“哦~”一声,“想起来了,如此比较,还是玉陵城酒楼更美味呢。”
关颂宜:“……”
她退回去,捧起琉璃杯,百无聊赖又酌了几口酸梅汁,给两人讲述时,她发现了问题。
洛城说书人口中的香铺女与驸马之间,只有心计和逃离,而恩爱不疑故事中,描写了一大段驸马对香铺女的仁慈引导。
她受故事影响,扩大驸马的好,香铺女的恶,人的思维具有主观性,十年前的故事出自谁,那她便会偏向谁,甚至掩盖些什么。
符云昇目光擦着她手臂落到唇瓣上,褐色酸梅汁轻沾嘴唇,润得透出光泽,再往上滑,娟秀眉毛挤在一块,卷翘睫毛下灵动眼珠转来转去,思考得入神。
琉璃杯里褐色汁液见底,她呆愣愣又倒满一杯,意犹未尽般品尝起来。
他将角落琉璃杯拖近,倒了小半杯,仰头抿了两口,难喝,同上次一样,浓浓枯草味。
难喝至极!
“咚”一声,琉璃杯与桌面相碰,发出巨响。
关颂宜回神,瞅见祖宗脸色难看,扫了眼剩余酸梅汁,她招呼小二,“有冰吗?”
“有,姑娘你要多少?”
“一碗。”
不多时,一碗冒着烟雾的冰块端上桌,她将冰块倒进碧翠玉壶,握着曲瓶摇晃,冰块撞击发出唰唰声响。
关颂宜重新取两只琉璃杯,倒两杯分别递给浮崖和符云昇,“冰镇酸梅汁,试试?”
她滑着身子靠过去,“灵君,知己知彼,我们应该先了解下荣砚,寻找突破,从百姓和他亲人下手。”
符云昇实在不想碰那杯子,晶莹的冰投下道光影,落在褐汁中,如美伦珠玉。
他深吸一口气,再试一次,若难喝,他定要给她个教训。
拿起冰杯,微抿半口,干涩过后是酸甜,格外清爽,他又抿两口,先前那股枯草熏味消失了。
身旁人仍喋喋不休,但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灵君,你觉得呢?”关颂宜严肃凝视他。
“嗯?嗯,按你说的做。”符云昇随口敷衍。
她诧异掏了掏耳朵,祖宗到玉陵城后,好交流太多,看来还是得多沾染人气。
临走时,符云昇将酒楼全部酸梅汁和冰都买下,他一股脑全扔进她储物袋,满意点头,“付钱。”
关颂宜轻触在冒寒气的袋子上,这储物袋都快成行走仓库了,全是食物。
她拿出钱袋,数着取灵石,还没理清,钱袋一把被人抢过,符云昇二话不说扔给掌柜。
“全给你了。”
关颂宜凝望潇洒离开的两人,看掌柜抱着鼓囊囊钱袋喜笑颜开,欲言又止跟上去。
谁挣钱谁有话语权,这钱抢来的,怎么花都不亏。
—
两人心情皆好,她说去哪都不反驳。
关颂宜来到玉陵城中最受欢迎书肆,刚进门,便被右方屏风后的热闹吸引住。
“小二哥,那是干什么的?”
店小二解释,“拍书,你是外地来的吧,每日有十本恩爱不疑话本,价高者得,今日还余四本。”
她嘴角微抽,饥饿营销,洛城同样是众人哄抢几本,十年如此,怪不得引这些人信念尤深。
她不禁感叹,背后之人挺聪明,也相当有手段,必须抑制有人为牟利私自撰印,可不是普通权贵能做到的。
关颂宜穿过水墨屏风,面前是一方高台,其余人围成团轮番叫价,争得脸红脖子粗。
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实际只是本话本。
“两万灵石!”
“两万一千灵石!”
她看傻子似地看向周围人,竟如此值钱,脑海里刚冒出念头,一只手递过来。
关颂宜顺着符云昇丰白手指向上看,他眉毛微扬,带几分调笑意味。
“话本可都记下了?”
“应该?”她犹豫回答。
“三本都拿来。”
关颂宜将话本置于他掌心,他抬手便道:“三万灵石一本,先到先得,一买三,十万灵石全拿走。”
人群骤然被他吸引,鱼贯而入涌上来,将关颂宜挤到一旁。
片刻功夫,三本一抢而空,没买到的人再次回到看台边,继续叫价,诡异得关颂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些人没脑子似地疯狂追捧,已到癫狂状态。
她接过符云昇递来的沉甸甸灵石,反手甩入储物袋,小声询问,“灵君,他们是出于本心吗,有没有术法影响?”
“没有,确实是本心所为,人心贪婪,若这话本不能带来益处,是不会引如此多人争抢的,还是天大且不付出任何代价的益处。”
关颂宜紧绷着脸,看向那些脸部狰狞,面红耳赤,高举田产房屋地契的人,渐渐地,收回目光跟上符云昇。
他正将掌柜拎到角落茶桌上,神色凶狠瞪他一眼,掌柜不敢动,缩在角落挤出笑,“几位客人,是有何事?”
符云昇悠然靠在窗边,背对她开口,“想知道什么,问他。”
关颂宜坐在掌柜对面,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千灵石,“掌柜,我不白问,用钱买消息,您看够吗?”
掌柜立刻堆满笑,双眼眯成缝,“当然够,姑娘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他咽下口水,调整坐姿,扫了眼趴在窗台上的男人,怎么看,面前这姑娘都好说话太多。
关颂宜拿出手札,“恩爱不疑这话本是谁写的,或者说最开始是谁传出来的?”
“都说是怡宁公主的侍女,唐霜,跟着公主亲眼所见,公主驸马过世后,她便将故事记下来,至于流传,应当是现如今的梅贵妃,她与公主情同手足,想她死得有价值吧。”
她继续问:“怡宁公主与荣砚是什么样的人?”
掌柜眼珠滴溜溜地转,“褒贬不一,有说好有说坏,我也给不出答案。”
“不过来我这书肆买话本之人,倒是常说,驸马并非多爱公主,毕竟他与香铺女牵扯不清,算不上清白,其中秘辛谁知道呢?”
“能与庆阳候那般和蔼的父亲大吵一架,离家半年,想来是个叛逆性子,话本中写他脾气谦和,温润如玉,姑娘你说又要如何评判。”
关颂宜点头,“那为何这些人着魔般抢话本?”
掌柜笑着摇头叹息,“十年前,话本刚入世,一对苦命鸳鸯改了命,此后,看过话本之人只要诚心信赖,便能实现所求。”
“当然,并非所有人,有人得金银财宝,美人机遇,健康长寿,后来,越来越难实现,但仍旧有人不放弃,一直至今。”
关颂宜愣住,这些人潜意识将话本当做实现愿望的神了,怪不得。
她话头一转,“掌柜,这庆阳候当真如此爱子?曾两度自戕欲随荣砚而去。”
掌柜情绪激动,拍在桌面,双眼圆睁,声音提高好几个度,“那可不!这事我可有印象,索性庆阳候命大,两次自戕都被人及时发现,救下来。”
“他命苦,妻子留下两子便早逝,至今也未再娶妻,大儿自戕,小儿乃冤家,是这玉陵出了名的纨绔,恶劣不堪。”
“要我说,他当年就该随驸马同去,知子莫若父,他最器重疼爱的儿子离世,剩下的只有痛苦,恐怕他早看穿二儿子将来是个祸患呢!”
关颂宜喃喃道:“知子莫若父。”
庆阳候既是最了解驸马的人,应知晓些什么才对。
她转过视线,恰对上符云昇散漫目光,他嗓音低沉轻“嗯”一声,“知道了。”
关颂宜反倒茫然,祖宗知道她在想什么?
下一秒,面前棕铜色书肆消融。
附近鲜花簇拥,绰绰影影,四面围墙高耸,种满长排梧桐树,绿叶吹来一片甜腻花香。
关颂宜正愣神,朝周围张望。
身后一道粗粝男声斥责道:“你们是谁,胆敢擅闯侯府,来人,抓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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