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又在给你写休书了

　　三月的风带着暖意，将军府东墙角的雪梅种子发了芽，嫩绿色的芽尖顶着残雪，透着勃勃生机。沈清辞蹲在花圃边，看着那几株幼苗，晚翠在一旁笑道：“夫人日日来看，比照看亲儿子还上心呢。”

　　沈清辞嗔了她一眼，指尖轻轻碰了碰芽尖：“这是他从漠北带来的念想，自然要上心些。”话音刚落，就见老管家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久违的喜色：“夫人，北疆传来急信！将军说……下月月初就到京了！”

　　“真的？”沈清辞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泥土也顾不上，接过信时指尖都在发颤。信上字迹依旧遒劲，却透着掩不住的轻快：“清辞，军务已毕，四月初归。勿需接迎，备好我爱吃的水晶虾饺即可。”

　　短短几行字，沈清辞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才将信纸按在胸口，眼眶微微发热。晚翠在一旁擦着眼泪：“可算要回来了……夫人这一年的辛苦，总算没白受。”

　　归期定下，将军府上下都活络起来。沈清辞让人把萧惊寒住的正房打扫干净，又让人去城南那家老字号订了水晶虾饺的馅料，连他惯用的笔墨纸砚都一一备好，仿佛要把这三年的空缺都一下子填满。

　　然而这份喜悦中，却悄然掺了丝异样。

　　这日沈清辞去大相国寺上香，祈求萧惊寒归途平安。刚走出寺门，就见一个穿着青布衫的男子挡在路前，那人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

　　“沈夫人，别来无恙？”男子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沈清辞心头一凛，这人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她后退半步，晚翠立刻上前护在她身前：“你是谁？敢拦夫人的路！”

　　男子缓缓抬头，帽檐下露出一张疤痕交错的脸，左眼的位置凹陷着，只剩一道狰狞的伤疤。沈清辞看清那张脸时，瞳孔骤然收缩——这眉眼轮廓，竟有几分像……李氏的亡夫，萧惊寒的二叔，萧承业？

　　可萧承业明明在五年前就死于南疆瘴气，连尸骨都没能运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沈清辞的声音有些发颤。

　　“夫人不认得我了？”男子冷笑一声，疤痕因这笑容更显可怖，“也是，当年我离开将军府时，夫人还未嫁进来呢。”他顿了顿，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怨毒，“我是萧承业，托夫人的福，没死在南疆。”

　　萧承业！真的是他！沈清辞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当年萧承业因与丞相勾结倒卖军粮被揭发，萧老将军大义灭亲，将他贬黜出京，后来才传来他死于南疆的消息。如今他突然出现，还变成这副模样，绝非偶然。

　　“二叔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清辞定了定神，语气平静，“当年之事，是二叔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萧承业猛地逼近一步，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若不是萧惊寒那个小畜生抢走我的爵位，我怎会落到这般田地？若不是你们将军府容不下我，我怎会在南疆受那五年的罪？”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晚翠吓得脸色发白，却依旧死死挡在沈清辞身前：“你胡说！将军是凭战功得来的爵位，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萧承业嗤笑，“他不过是踩着我的尸骨往上爬！沈清辞，我知道你想让他平安归来，可你别忘了，我手里握着他当年构陷我的证据……你说，若是把这些证据呈给皇上，他还能风光多久？”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萧承业在撒谎，萧惊寒绝非构陷之人，可这种陈年旧怨，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足以掀起惊涛骇浪。尤其是在萧惊寒即将归京的关头，这背后定有推手。

　　“二叔说笑了，”沈清辞缓声道，“当年之事有老将军和满朝文武作证，岂是你三言两语能污蔑的？若二叔真有证据，大可去刑部呈递，拦我一个妇道人家，算什么本事？”

　　萧承业被她噎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换上狰狞的表情：“你以为我不敢？沈清辞，给我五千两白银，否则……我就让萧惊寒刚回京城就身败名裂！”

　　原来是为了钱。沈清辞心中了然，看来他背后的人没给够好处，竟急得自己跳出来勒索。

　　“我没钱。”沈清辞淡淡道，“将军府的银钱都用在北疆军饷上了，二叔若不信，可去查账。”说罢，她转身就走，“晚翠，我们回府。”

　　“你站住！”萧承业想上前阻拦，却被随行的护卫拦住。他看着沈清辞的背影，在身后嘶吼，“沈清辞！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们都后悔的！”

　　回到府中，沈清辞立刻让人去查萧承业的行踪。老管家很快回报，说萧承业这半年一直潜伏在京城，靠着打零工过活，最近才和一个神秘人有过接触，那人似乎是……靖安侯的旧部。

　　“果然是他们。”沈清辞揉着眉心，靖安侯虽倒，余党仍在，竟想借萧承业之手，在萧惊寒归京前给他致命一击。

　　“夫人，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将军？”晚翠担忧道。

　　“不必，”沈清辞摇头，“他还有几日就到了，不能让他分心。”她看向老管家，“萧承业那边盯紧些，看看他和那些人还有什么勾当。另外，让人把当年萧承业案的卷宗找出来，我要再看看。”

　　接下来的几日，沈清辞一边整理萧承业案的卷宗，一边关注着萧承业的动向。卷宗里记录得清清楚楚，萧承业倒卖军粮证据确凿，连他亲笔写的账本都在，确实无从翻案。可她总觉得，萧承业今日的神情，除了贪婪和怨毒，还有一丝……恐惧，仿佛被什么人逼着往前走。

　　四月初一的前一日，盯梢的人回报，说萧承业被几个黑衣人掳走了，地点就在靖安侯旧部的宅院附近。

　　“动手了。”沈清辞放下卷宗，眼中闪过一丝冷冽，“他们是想让萧承业‘意外身亡’，再把罪名扣到将军头上，说他为了掩盖当年的‘真相’，杀人灭口。”

　　“那可怎么办？”晚翠急道，“要不要去报官？”

　　“报官只会打草惊蛇。”沈清辞站起身，“老管家，让护卫队悄悄包围那处宅院，见机行事，务必保住萧承业的性命。”

　　“是！”

　　深夜，将军府的护卫队果然在那处宅院后巷救下了被打得半死的萧承业。他身上带着一封伪造的“认罪书”，上面写着“被萧惊寒胁迫，诬陷忠良，如今幡然醒悟，却遭追杀”。

　　看着那封认罪书，沈清辞冷笑，这些人的手段，真是越来越拙劣了。

　　她让人把萧承业安置在隐秘的别院，派了大夫诊治，却不露面。她知道，这个棋子留着，或许能成为反将一军的关键。

　　四月初一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沈清辞就站在府门口，望着通往城外的路。晚翠捧着刚出锅的水晶虾饺，在一旁笑道：“夫人，将军说不用接迎，您这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望着路的尽头。风里带着花香，她仿佛已经闻到了那熟悉的松墨香，看到了那个身披铠甲的身影。

　　终于，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越来越近。为首的那匹黑马格外神骏，马上的人玄色披风在风中飞扬，身形挺拔如松。

　　是他。

　　沈清辞的心跳骤然加速，眼眶瞬间湿润。

　　萧惊寒勒住马，在看到府门口那个素色身影时，眼中的凌厉瞬间化为温柔。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她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清辞，我回来了。”

　　“嗯，你回来了。”沈清辞望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这一句。

　　他伸手，轻轻拂去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温度。

　　“我回来了。”他又说，这一次，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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