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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打起了精神的“窥密人”很快和其他人一起，将四名昏迷的值夜者整整齐齐码成一排。
几人都还活着，却一个比一个狼狈，其中的弗莱情况更是不容乐观。
“女神在上......”老尼尔在胸前顺时针点绯月，目光怜惜。
可怜的弗莱又裸又湿，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遭受了“梦魇”之外的侵害。
不过现在没人能告诉他答案，老尼尔只能捡起不知为何落在一旁的风衣，细致搭在对方身上。
这时亚莉克希亚·摩根主动靠近，亮出一直藏在她灰色披风下的扁平青铜三角。
三角看着沉甸甸的，等边长，最中心的正反面各嵌着一枚正散发莹白光芒的黑色眼珠。
“也许‘1-342’能起到一定作用。”她轻声道。
这件类似蒸汽圣徽的非凡物品由教会内部的高阶“工匠”制成，能降下“神恩”，给予受赐者一定时间内免疫精神异常的神圣庇护之力，也是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保存在廷根市最强大的封印物之一。
毕竟各种资料与文献上记载的邪灵能力，大多与大范围、无差别的精神污染挂钩，亚莉克希亚也是有备而来。
不过青铜三角带来的庇护最多只能持续一个小时，而且代价巨大。
庇护一旦失效，“1-342”的使用者就会变成一个只会歌颂“永恒烈阳”，并疯狂攻击周围的疯子。
但蒸汽教会的非凡者每每接触自家封印物时，首先被教导的不是使用方法，而是学会如何规避风险，赖掉代价。
亚莉克希亚鼻梁上的镜片开始染雾，将那双理性之眸掩盖在朦胧深处。
她首先走到状况看上去最好的伦纳德身边，半蹲下来。
这名气质浪漫的诗人青年，只是左手手掌有个快要愈合的血肉伤口而已，其他情况，包括灵性的活跃程度都比另外三人要稳定。
——很适合成为“1-342”的受洗者。
为了获得更完美的“神恩”，亚莉克希亚指挥洛根等人干活。
“麻烦你们将他按住，按紧一点。”
“......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光头老哥嘴角抽搐，老尼尔也情不自禁背过了身。
准备就绪后，文雅的“鉴定师”女士默默变动口唇，无声颂念咒语。
“......赞美！太阳！”
随着最后一句脱口而出，她高举青铜三角，目光如炬，双手如电，将扁平的三角正面对准伦纳德·米切尔整张脸，用力拍了下去。
“咔！”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待亚莉克希亚收回手时，诗人先生的五官，尤其是那高挺英俊的鼻梁骨已然凹陷，脸上也留下不少深深浅浅的花纹——靠三角表面的浮凸直接“印”上去的。
“好了，应该很快就能醒......不用担心，庇护之力自带一定恢复效果，你们不也体验了一把吗？”
洛根壮硕的身躯微微抖动。
偷窥的老尼尔更是摸了摸自己幻痛的鼻尖，心惊胆战闭上眼睛。
又一次的“赐福”流程结束，刚刚表情还十分凶狠的女士蓦然平静，恢复淡然神色。
看来“准备”有些多余了，这亿点疼痛，不足以将“梦魇”缠身的值夜者唤醒。
亚莉克希亚推了下重新清晰起来的眼镜，起身选择下一个“目标”。
“啧，下手真狠。”
洛根低声嘀咕着，带领两名队员跟上女人，留下老尼尔期待看向伦纳德。
“......不对啊？”
这名上了年纪的“窥秘人”揉了揉浑浊的暗红双眸，转头大声问道：“庇护之力生效......一般要多久？”
“大概五秒钟吧，花纹消失后伤势就会恢复。”
洛根鄙夷于老冤家喂狗了的记忆力，又对先前的“赐福”心有余悸。
“听说那玩意儿是由太阳途径高阶非凡者的双眼为主材料制作的，我们这些低阶非凡者，能‘扛’住几秒就已经算不错了......”
高阶非凡者，可都是从序列4往上的不可说存在。
亚莉克希亚·摩根瞥了眼嘴上没把门的代罚者小队队长，让对方把还没说出口的话都逼回了肚子里。
“可现在至少有半分钟了吧？”老尼尔皱眉，“小伦纳德鼻梁还是塌下去的......”
蹲在邓恩面前的亚莉克希亚装作没听见，继续抬高手中的青铜三角，神色跃跃欲试。
——她早就看不惯邓恩那张处变不惊的木头脸了。
“等等。”老尼尔赶紧制止，“摩根队长你不如先过来看看......‘1-342’完全没起作用啊！”
伦纳德·米切尔的脸庞依旧是布满花纹的“战损”版，本人也没有任何要苏醒过来的迹象，反而可能因为疼痛，五官更加扭曲。
“这......”
终于回头的亚莉克希亚有些出乎意料。
智商常年掉线的洛根·里曼将邓恩翻过身，指着对方后脑勺胡乱分析：“也许他们遭受的不是精神攻击，而是更单纯的......天降邪恶？”
“罗塞尔大帝发明的笑话可不适用于现在。”老尼尔此时也看到邓恩头上肿起来的大包，顿时觉得这个包更适合长在代罚者的队长大人头上。
亚莉克希亚无语：“不，就是精神污染，只不过也许比‘1-342’能提供的庇护之力更加强大。”
不过她坚信实践出真知，刚准备将邓恩翻回去继续走流程，就被不忍心的老尼尔拦住。
“为什么不再试试？”富婆“鉴定师”嫌弃地看了眼兜比脸干净的值夜者们，不甘道：“反正我们也没找到任何表链的痕迹——难道你还指望通过封印失踪的‘2-777’来消除影响？”
“刚才‘1-342’可能只是出了点意外。”洛根站在亚莉克希亚这边，指了指昏迷的人，“他们掌握的情报也许对我们很重要。”
可惜在场没有第二名“梦魇”，不然就可以直接入梦寻找答案了。
看着都想对自家年轻人下手的非凡者们，老尼尔感到头痛。
若真能成功，伦纳德早就摆脱“梦魇”了，又何苦让剩下的人多遭一次罪呢？
但面对强势的两人，年迈的值夜者只能另辟蹊径：“让我来吧......布置祭台，施展向女神祈祷的仪式魔法，看看能不能沟通到、嗯、弗莱的灵体。”
毕竟“收尸人”先生看起来最惨，极大可能正面遇见过危险，得知更多情报。
“好。”
其他人不再反对，将周围稍微收拾了下，给老尼尔留出一片空间单独面对弗莱。
年迈的“窥秘人”先是一脸肉痛给男人灌了瓶深褐色的治愈药剂，然后熟练从挎包里取出月亮花、夜香草、深红的檀香蜡烛，以及借着各种名义从查尼斯门后骗、呸、申请来的高级精油。
将材料依次按指定位置放好，再用银匕封锁小范围空间后，老尼尔便跪下开始虔诚祷告。
一旁等待的其他人轻声讨论起来。
亚莉克希亚：“自从我们踏入这座庄园后，一切都十分诡异，你们也感受到了吧？”
洛根点头：“比庄园外更大的暴雨，更深的黑暗。”
“而且最开始我们明明是追着那些意识混沌的车夫们进来的，可跨过那扇铁制的大门后，他们身影眨眼间便消失。”亚莉克希亚想了想，愈发觉得这潭水很深，“车夫们应该是受到某种非凡能力影响......也许就是幕后黑手的动作。”
“你指的是邓恩提到的灵教团成员？”洛根咬牙切齿，显然有过深仇大恨，“这群臭水沟的老鼠，我一定要撕碎他们！”
“不一定......除了收尸人途径相关的能力之外，观众、囚犯，甚至是猎人途径的非凡者都有可能做到这点。”博学的亚莉克希亚说到这里，忽而轻叹道：“这可真是个疯狂又混乱的世界。”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
不过代罚者的队长大人很快恢复过来，充满希望。
“也许外面巡逻的队员们已经抓到了什么人或者线索，毕竟我的队友都十分勇猛。”
“......勇猛的送死？我懂。”
亚莉克希亚一边冷漠地开了个一点都不好玩的玩笑，一边不出所料看着老尼尔仪式失败，沮丧地坐在原地。
毕竟序列7的中阶非凡者，再加上号称“精神污染克星”的“1-342”，联手都没能唤醒沉睡的值夜者。
序列9“窥秘人”的仪式魔法，成功可能性只会更加渺茫。
看似想通了的老尼尔来到几人面前，低声请求道：“我知道‘1-342’的作用时间有限，现在应该趁着剩余时间加快对庄园内部的调查......但能先将邓恩他们送出去吗？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亚莉克希亚摇头，她的灵性有限，也正如老尼尔所说，庇护生效的时间经不起更多无谓消耗。
要知道他们五人刚才仅仅是抵达主楼，便花费了十余分钟。
而洛根·里曼却抬手示意两名代罚者队员各自背起一名值夜者，他自己则是双肩扛俩，语气轻松道：“你们在这里等五分钟——不，两分钟，我们就能回来。”
“水手”途径的非凡者力大无穷，再加上使用非凡能力带来的成倍爆发力，足够支撑他们在负重的情况下短时间跑一个来回。
机械之心小队队长，向来以理性行事的亚莉克希亚女士，看了眼驼着背的老尼尔，最终转过身没再反对。
而此刻，在所有人都移开了视线的地方，本该沉睡的“弗莱”不经意侧了侧头，微微动了下，几根断链便神不知鬼不觉从耳道钻进了身体内部。
谁说老尼尔的仪式魔法没用？
透明的小虫子爬出来看了一眼，确认“梦魇”的影响正逐步减弱，又满意地缩了回去。
站在大门前的三名代罚者不约而同动用了非凡能力，浑身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
他们向门外冲刺，换来的却是几声闷响。
“砰！砰砰！”
三人统统被一道无形空气墙反弹回来，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回头恰好目睹此幕的亚莉克希亚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看着纹丝未动的半掩屋门，她胸口有红光闪耀，整个人迅速进入警戒状态。
就在这时，一阵规律跳动的节奏从走廊深处传来。
“咚、咚、咚......”
节奏声稳如心跳，紧接着千钧般的目光似乎从另一个维度，投向了这处庄园内唯一热闹的地方。
一瞬间所有人心神巨震，脑海空白。
低着头的老尼尔右眼皮疯狂跳动，浑身剧痛，同时清楚地看见仰躺在地的洛根·里曼，身体表面皮肤正随着节律上下起伏，隐隐有鱼鳞浮现。
***
“勇士们信仰坚定，
水手们信念纯粹，
嘿！他们乘风破浪，
嘿！他们一往无前！”
紫罗兰庄园外，负责巡逻的代罚者队员迪奥莱正哼着自创的“水手之歌”，脚步轻快，手提马灯沿着紫罗兰庄园外的铁质栅栏巡逻。
和分到守门任务，只能苦逼呆在原地的其他队员不同，他尽情享受着这场大雨，就算是在枯燥乏味的任务中，也能畅想征服着广阔大海。
而迪奥莱身后跟着的，是各举一把黑伞的科恩黎和洛耀。
两名谨慎的值夜者皆用看傻子的目光审视着前方蹦蹦跳跳的小“水手”。
“我觉得挺像的。”洛耀·莱汀表情微妙，一言难尽。
科恩黎点头，深有同感：“一看就是刚成为非凡者不久的傻小子......和当年伦纳德一模一样。”
“唉，不知道老尼尔他们怎么样了。”
与头铁的“窥秘人”不同，两名“不眠者”根据自身优势，选择与迪奥莱组成临时小组，在夜晚的庄园外警戒，一方面防止再有普通人靠近，另一方面也认真排查各种异常。
不过一切风平浪静，暴雨也较刚才小了不少，别说是跳脱的“水手”迪奥莱，经验丰富的他们此刻也难免有些放松警惕。
“啦~啦啦......嘿！这位先生，前方禁止入内！”水手少年大喝一声，制止了前方栅栏外一名挽起袖口裤脚，正准备翻墙而过的黑衣男人，“干什么的？报出姓名和来意！”
不知为何会暴露的高大男人第一时间竖起风衣领口，转身就想离开，奈何迪奥莱比他更快，抢先一步助跑冲刺，跃至前方，成功堵住男人的去路。
随后赶到的科恩黎和洛耀一左一右，与水手少年一起，呈三方夹击之势，将可疑的男人围在中间。
尽管今晚乌云厚重，不见绯月，但靠着马灯亮光，正面的迪奥莱还是看清了可疑人士大半张脸。
对方有着暗金色的短发，可能是半瞎的原因，还戴着一只黑色独眼罩，眉头紧皱，看上去很是不悦。
“咕咚。”
小水手喉结微动，双眼发直。
他没见过这人，但此刻仅仅是站在对方面前，就感受到了一股铺天盖地的死亡气息。
完了......
好像钓到大鱼——不对，是踢到铁板了！
迪奥莱一边保持着强硬的质问姿态，一边疯狂给“铁板”旁边的两人使眼色。
打不过啊，快求援！
没想到两名沉稳可靠值夜者在高大男人缓缓转身一瞬间，撒腿就朝着不同方向跑——应该说是逃。
不等水手少年感叹“前辈就是经验丰富，配合默契”，就见科恩黎和洛耀身后的影子猛然变成黑色绳索，将主人“无情”地拽回至高大男人脚边。
“你刚才......问我是谁？”独眼的男人以同样手法将迪奥莱抓了过来，淡淡道：“这么鲁莽，倒不像是值夜者。”
关值夜者什么事——
不对，这男人怕不是要灭口？！
贫民窟出身的迪奥莱恨不得破口大骂，但见两名前辈已经完全陷入了黑影之中，又很没骨气地开口求饶。
“我真不知道您的身份......是灵教团的大人吗？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呃、一只猫的份上，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高大的独眼男人笑容残忍，似乎很享受小少年表现出来的恐惧，但黑影依旧毫不留情，逐渐缠满迪奥莱全身。
“我错了！真的！我不该打扰到您伟大的计划，只要能放过我，您说什么我都愿意做——救命啊！谁来救救呜呜呜、呜呜呜！！”
少年终究同科恩黎和洛耀一样，变成了地上一个挣扎蠕动的黑茧。
独眼男人本想直接处理掉三只碍事的虫子，可这时上衣口袋里有个东西不听话地震动起来。
“啧。”
他不耐烦地抽出一本夹着羽毛笔的棕壳笔记本，抿唇看了一眼，思考片刻，最终解除了对影子的操控，顺道抽走已经昏迷的几人一段“微不足道”的记忆。
既然种子已经发芽，适当等待比揠苗助长更为合适。
马灯的光亮被黑暗吞噬，男人退回雨幕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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