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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窟清藏归故土,棠园晨雾告英魂
佛窟残崖下的风还裹着夜的凉意,红蓝交替的警灯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像极了林棣手札里写过的“民国时躲暗棠追查,借煤油灯影避人”的场景。林微半蹲在暗室门口,指尖轻轻按着膝盖上摊开的文物清单,纸页边缘因反复摩挲起了毛边,上面“林棣手录”四个苏木染字迹,在警灯的光里泛着淡红,像一截烧得缓慢的烛芯,映着暗室中尚未搬空的青瓷罐。
“所有人注意!青瓷罐搬运时必须保持水平,罐口的苏木封泥一旦破损,里面的防潮纸就会失效!”李警官的声音穿透晨雾,他手里攥着个笔记本,正对照林微提供的清单逐一核对编号。几名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员早已戴上双层白手套,捧着内衬软绒的特制收纳箱,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藏了近百年的文物。
程景明忍着左肩枪伤的刺痛,上前一步扶住最顶端的青瓷罐。罐身冰凉,触手可及的海棠刻痕浅得几乎要被岁月磨平,却在手电筒的光下显露出细微的凹槽——那是当年林棣用银簪尖一点点凿的,每一道刻痕都对应着罐内文物的类别。“深褐色的封泥是青铜器,里面垫了三层苏木染的粗布,防潮;浅红色的是玉器,封泥里混了少量松香,能防虫。”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落在封泥上,像是在透过这层暗红色,看见民国三十七年那个冬夜,林棣蹲在佛窟里,一点一点将封泥抹匀的模样。
林微跟着起身,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陈默身上——他正蹲在收纳箱旁,小心翼翼地将从罐底取出的苏木染纸条放进透明证袋。纸条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带着仓促,是林棣的笔迹:“民国三十七年冬,佛窟藏之,愿归故土,不坠家国。”陈默捏着证袋的边角,动作轻得像在托着一片羽毛,他抬头看向林微,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对文物的郑重:“这些纸条得单独归档,以后博物馆展出时,能让观众知道它们的来历。”
林微点点头,刚想回应,小腿的旧伤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昨晚在暗室里为了躲避赵坤的偷袭,她不小心撞到了石壁,此刻长时间站立,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想找个地方靠一靠,却没注意到身后的碎石堆。“小心。”陈默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他伸手扶了林微一把,另一只手从背包里掏出个保温袋,递过来一瓶温好的葡萄糖水:“你从昨晚到现在只喝了半瓶水,先垫垫,别低血糖。”他的指尖碰到林微的手腕时,只是轻轻一扶就松开了,没有丝毫停留,语气也像在提醒并肩作战的队友,全是利落的关切,没有半分暧昧。
清点工作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天快亮时,最后一件文物——那只刻着饕餮纹的商周青铜爵,被小心翼翼地放进收纳箱。林微凑过去看,青铜爵的腹部有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边缘还残留着淡红色的痕迹。“这是当年林棣用苏木汁混合糯米浆补的。”程景明站在她身边,声音里带着些感慨,“民国时没有专业的修复工具,她只能用最土的办法,却让这爵撑到了现在。”林微伸手碰了碰那道裂痕,指尖能感受到木质般的粗糙,仿佛能摸到林棣当年补爵时,指尖的温度。
就在这时,两名警员押着赵坤走了过来。赵坤的手腕被手铐铐住,脸上还沾着崖壁的尘土,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他盯着收纳箱上贴的海棠标签——那是林微用随身携带的苏木碎布,蘸着温水染的普通白纸,边缘晕着不规则的红——突然嗤笑起来:“我爸当年挖地三尺找这些破铜烂铁,你们倒好,用块破布就找到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警员按了按肩膀:“老实点!”赵坤瞪了警员一眼,目光扫过林微和陈默时,眼里满是不甘,却终究没再说话,被押着往警车的方向走。
“他还不知道,他要找的海外买家名单,林棣早就藏在了另一个地方。”程景明看着赵坤的背影,轻声对林微说,“等后续审完,我们再顺着线索找,一定要把流落在外的文物都追回来。”林微点点头,将手里的清单叠好,放进贴身的布包里——布包内侧缝着块从林棣手札里拆下来的苏木染碎布,此刻正贴着她的胸口,像在传递着某种力量。
文物车队驶下山时,晨雾正从棠园的海棠枝桠间慢慢散开。车队的引擎声在山路上渐渐远去,林微、陈默和程景明站在山脚下,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程景明才开口:“去棠园吧,该告诉林棣了,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棠园的大门还是老样子,门楣上的“棠园”两个字被风雨啃得有些模糊,柱上缠满的野藤开着细碎的白花,沾着晨露,像撒了层碎银。走进园内,满院的海棠树在晨雾中像沉默的卫士,枝桠交错,影影绰绰。林微的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她记得林棣日记里写过:“棠园的早晨最静,能听见海棠叶上的露水滴在土里的声音。”
老海棠树就在园中央,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枝桠上还挂着半截褪色的红绸,和程景明手帕上的红绸是同一种质地。树下的无字木碑沾着露水,碑前的泥土上还留着上次来过时的脚印。程景明蹲下身,从背包里拿出文物清单的复印件,小心翼翼地铺在碑前,又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从山脚下采的棣棠花——花瓣淡红,像极了苏木染的颜色,沾着晨露,显得格外娇嫩。
“林棣,文物找到了,赵坤被抓了。”程景明的声音很轻,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它们会被送到博物馆,有专业的人守护,再也不会被人偷、被人卖了,你可以放心了。”他伸手拂去碑上的一片落叶,指尖在“棣”字的刻痕上停顿了很久,那是当年他偷偷刻的,怕时间久了,自己会忘了她的名字。
林微也蹲了下来,目光落在清单的复印件上,上面的每一个文物名称,都像是在诉说着一段故事。她想起外婆生前坐在老藤椅上,拿着苏木染的布,一遍遍地说:“文物是国家的根,不能丢,不能卖。”此刻,她终于能对外婆、对林棣说一句:“我们做到了。”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碑面,突然发现木碑侧面刻着道极浅的痕——是半朵海棠,和程景明手帕上的绣纹能拼在一起,想来是当年程景明刻完“棣”字后,又偷偷补的,怕她在地下,看不见海棠花开。
陈默站在两人身后,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外套——那是件深灰色的冲锋衣,带着淡淡的樟脑味,是程家老宅里常用的防虫味,和外婆当年的衣柜味道很像。他走到林微身边,轻轻把外套搭在她的肩上:“晨风格外凉,别着凉了。”说完,他就转身往园门口走了几步,给两人留了些独处的空间,目光却落在林微握着清单的手上,确认她没再因为旧伤皱眉,才松了口气。
“你们看。”程景明突然指向老海棠树的枝桠,晨光已经穿透了晨雾,在枝桠间洒下细碎的光影。米粒大的花苞正从芽尖透出淡红,像被苏木染过的胭脂,紧紧裹着,仿佛在积蓄力量,等着春天到来时,绽放出满树的红。“等开春,这树该满院红了,就像你阿姨当年说的那样。”程景明看着那些花苞,眼里泛起了水光。
林微抬头看向那些花苞,突然觉得心里很安。她想起昨晚在暗室里,陈默为了护她,挡在她身前,和赵坤的手下对峙;想起清点文物时,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每一张苏木染纸条;想起刚才,他默默把外套搭在她肩上,没有多余的话,却让她觉得很踏实。她知道,此刻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暧昧的情愫,只有共同扛着的责任,和对祖辈的承诺——就像这海棠花苞,要等,要熬,才能开出最艳的花;他们的故事,也才刚刚走到“伙伴”这一步,往后的路,要跟着线索走,也要跟着心走,不急,也不慌。
离开棠园时,程景明把林棣的手札递给林微:“里面还有几页没看完的,你拿着。”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昨晚翻的时候,发现最后一页有行小字,是我当年写的,你可以看看。”林微接过手札,封面的苏木字迹被晨光浸得温润,她轻轻翻开,一页页地往后翻,直到最后一页,才看见页脚有行极淡的小字,是程景明的笔迹:“等你找到所有文物,我再陪你看海棠。”字迹很轻,却透着股坚定,像是当年的程景明,在对着林棣的手札,许下一个跨越岁月的承诺。
往山下走时,陈默走在前面开路,他的脚步很稳,避开地上的碎石和坑洼,时不时回头提醒林微:“这里有块松动的石头,小心点。”林微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在棠园里,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外套,还留着淡淡的暖意。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手札,又抬头看了看前面的陈默,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或许,这场关于文物的守护,不只是为了祖辈,也是为了身边的人——为了能和他一起,看到所有文物归位,看到棠园的海棠开满院。
风穿过海棠林,带着淡淡的花香,拂过林微的发梢。她握紧了手里的手札,加快脚步,跟上了陈默的步伐。晨雾已经完全散开,阳光洒在山路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像一对并肩前行的伙伴,也像一对等着故事慢慢展开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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