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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殷瑟笙】
殷瑟笙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了分配给自己的那顶小帐篷。
外面救援喧嚣,消毒水的气味都暂时被隔绝在外。他几乎是瘫倒在简陋的铺位上,连眼镜都来不及摘,便合上了沉重的眼皮,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小爪子挠着地面,钻入了殷瑟笙半睡半醒的耳膜。
起初他以为是山里常见的老鼠,在物资堆里寻找食物,并未在意。但那声音持续不断,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却又无法完全抑制的动静。
殷瑟笙皱了皱眉,强撑着坐起身。帐篷里光线昏暗,他循着声音,轻轻走了过去。借着从帐篷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看清了那蜷缩在药品箱后面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头发乱蓬蓬地沾着泥土和草屑,身上那件原本应该是鲜艳红色的棉袄,此刻已经脏得看不清本色,小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和污渍,一双大眼睛因为惊恐而睁得圆圆的,里面盛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下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哭声。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最小的一团。
殷瑟笙的心瞬间被揪紧了。他放缓了所有动作,慢慢地蹲下身,与小女孩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避免给她任何压迫感。
"小朋友,"他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把身体缩得更紧,甚至将脸埋进了膝盖里,拒绝交流的姿态明显。
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殷瑟笙没有放弃,也没有再贸然靠近。他保持着蹲姿,耐心地等待着。帐篷里一片寂静,只有女孩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独立包装的巧克力。
他轻轻将巧克力放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声音依旧温和:"饿不饿?这个给你吃。"
女孩偷偷抬起一点眼帘,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块巧克力,喉咙动了动,但随即又低下头,没有任何动作。戒备心很强。
殷瑟笙观察着她,注意到她脏兮兮的小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指节都用力到发白。他想了想,没有再试图用语言沟通。他站起身,走到自己的行李箱旁,从里面拿出一个防水的笔记本和一支铅笔。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这次距离比刚才稍近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不会让女孩感到威胁的界限。他没有再看女孩,而是自顾自地翻开笔记本,用铅笔在上面轻轻画了起来。他的画很简单,一只蹲坐着、歪着头的小兔子,线条简洁却生动。
他画得很慢,铅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能感觉到,角落里那道惊恐的视线,似乎悄悄地落在了他的笔尖上。
画完小兔子,他又在旁边画了一朵迎着太阳的向日葵,花瓣舒展,充满生机。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画好的那一页轻轻撕下来,朝着女孩的方向推近了一点。
女孩盯着那幅画,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好奇,但身体依然紧绷。
殷瑟笙继续画。这次,他画了一个简单的房子,有窗户,有门,屋顶上还冒着炊烟。画到房子时,他感觉到女孩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他停下笔,抬起头,目光平静而温柔地看向女孩,轻声问:"喜欢……这样的房子吗?"
女孩猛地低下头,不肯与他对视,但也没有像最初那样完全抗拒。
殷瑟笙知道,这是一个极其缓慢的破冰过程,急不得。他想了想,将笔记本和铅笔一起,轻轻推到了女孩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他不再看她,而是从旁边拿过一本薄薄的、他用来在睡前放松心情的诗歌集。
他翻开一页,用他那把清冽此时却刻意放得极其柔和、如同溪水流淌般的声音,低声诵读起来:
"海风送给岛屿几亿万年的吻
大雨落山川像心跳声"
……
"别害怕鲸鱼在远方吟唱
灯塔的歌声……"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在狭小的帐篷里缓缓回荡。平缓地,仿佛在讲述一个安静美好的故事。
他注意到,在他念诗的时候,女孩紧绷的肩膀,似乎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那抱着膝盖的手臂,也不再是死死抱着自己。
不知何时,那支被推到女孩附近的铅笔,被她试探性地捡了起来。她低着头,用那双还带着污渍的小手,笨拙地在殷瑟笙推过去的空白纸页上,画了起来。
殷瑟笙停下了诵读,静静地看着她。
她先是在纸上画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着手。然后,她在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方方的房子,有窗户,有门,和殷瑟笙刚才画的有些像,但屋顶是尖的。
画到这里,她的笔触开始变得混乱、急促。她用黑色的铅笔,在房子上面和周围,疯狂地涂鸦,画了许多杂乱的线条,又用笔尖狠狠地戳出许多密集的点,像是在表示倾盆大雨。
最后,她在两个大人模样的画像下面,画了一大片刺目的红色。画到这里,她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砸在画纸上,洇开了那些绝望的线条和色块。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殷瑟笙,小小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殷瑟笙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明白了这幅画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挪过去,伸出手,轻轻地落在了女孩不停颤抖的瘦小的脊背上。
女孩没有躲闪,像是找到了唯一的依靠,猛地转过身,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了他。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爸……爸……妈妈……"她终于发出了声音,嘶哑的,"……被……被埋住了……下面……好黑……好多……好多血……我叫他们……他们不理我……流了好多血……红色……"
她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哭诉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殷瑟笙没有说话,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这个脆弱的小身体紧紧搂在怀里。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女孩柔软的头发,一只手在她背后有规律地拍抚着,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他没有说什么"别怕,都过去了"之类的空话,这种创伤性的记忆,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抚平的。
女孩在他怀里哭了很久,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悲伤都哭出来。哭声渐渐变成压抑的抽泣,最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哽咽。
即使在意识逐渐模糊的过程中,她那两只小手,依然死死地攥着殷瑟笙白大褂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她在他温暖而令人安心的怀抱里,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小小的胸膛随着平稳的呼吸轻轻起伏。
就在殷瑟笙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生怕惊醒怀中这个刚刚经历噩梦的小生命时,帐篷帘子被轻轻掀开了一条缝。韩苓昭探进头来,他是想来问问殷瑟笙晚上想吃点什么,顺便……再看看他。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殷瑟笙席地而坐,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女孩,无比温柔的画面。韩苓昭愣住了,他眨了眨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压低声音脱口而出:
"殷医生……你……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他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在安静的帐篷里依然清晰可闻。
殷瑟笙抬起头,看向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先低头确认了一下怀里的女孩没有被惊动,依旧睡得安稳。然后,他才抬起眼,看向韩苓昭,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柔软,还有一丝对韩苓昭那不合时宜且显得有点弱智的问题的无奈。
他微微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对韩苓昭说:
"别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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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

小韩有点……额……(指了指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