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小姐步步为局

　　一口气说了那么大一段话，庄静嘉坐起了身子，拿起桌上的茶盏，吹了吹，抿了一口，茶水流入喉间缓解了不适，她放下茶盏，看向李扶风，见她微微皱着眉头的样子，问道：“扶风，你在想什么？”

　　李扶风垂下了眼眸，难辨神色的说道：“他都已经是太子了，还要做这种事情吗？”

　　庄静嘉见李扶风这样子，忽然想起，太子在宫里面折辱她的那次，说他与李扶风自小亲近，她一直以为这只是太子找的一个借口，但看李扶风这表情，他们以前关系真的很好？

　　这么想了，庄静嘉也这样问出来了。

　　李扶风神色一愣，目光变得迷离了起来，显然是陷入了回忆，“静嘉，我与荣王、太子都出生于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三年后，皇上登基，魏王才出生。

　　那时我跟着母妃进宫，因为到了新环境，母妃管我管的很严，平时都不让我出她的承元宫。我只能跟承元宫里的宫人玩乐，那些宫人都只会哄着我，捧着我，久而久之我就觉得无趣了起来。

　　有一天我偷偷溜出了母妃宫里，想找别的玩伴，但当时宫里跟我同龄的，只有荣王和太子。

　　但你也知道母妃与胡昭仪素来不睦，我自然不可能去找荣王玩。剩下的就只有太子了，可是皇上宠爱母妃，我想皇后也不见得多待见我，还没走到凤仪宫的大门口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不曾想，太子也偷偷从凤仪宫溜了出来，然后就遇上了我，我们两个人当时都愣住了，站在宫墙下大眼瞪小眼。”

　　说到这里，李扶风忍不住笑了出来，显然是想到两个豆丁大的小娃娃，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样子，软萌可爱极了。

　　庄静嘉的脑海里也浮现了李扶风描述的画面，眼睛不由弯了起来，“一个三岁小娃娃，一个两岁小娃娃，都生的玉雪可爱，两人站在一起，光是想到那个画面都令人心里软软的。”

　　见状，李扶风的脸上也染上了笑意，“是啊，我当时见太子偷偷跑出了凤仪宫，惊讶之后则是气愤，宫人怎么照顾的，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都看不住。

　　我本想着把太子送回凤仪宫去，没想到太子却赖在我怀里不肯走，一双黑溜溜的葡萄般大眼睛可怜似的望着我，小奶音拖着长长的尾调，撒娇般喊我哥哥。

　　我当时也年纪小，被这一声哥哥哄住了，就带着太子在满宫里逛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任凭太子如何不愿，我也没有心软，看着他从凤仪宫的角门进去了，我才放心的离开。”

　　听完，庄静嘉不解道：“皇后就没发现太子不见了吗？”

　　李扶风摆了摆手，解释道：“那时皇上刚刚登基，后宫事务繁忙，皇后和母妃的精力都被宫务绊住了，没有那么多时间管我和太子，不然我也不能偷溜出宫。再说，我也是怕被人发现，所以才只敢带着太子在外面玩了半个时辰。”

　　故事还没讲完，庄静嘉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李扶风的视线忽而扫向了窗外，不知看向何处。

　　夜色如幕，一团墨色，晦暗不清，但庄静嘉知道，那是东宫的方向。

　　李扶风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就像在讲述他人的故事一样，淡淡道：“后来，我与太子瞒着众人有了交集。我们两人一起结伴闯过冷宫，一起去御膳房偷过吃食，一起合谋做恶作剧捉弄宫人。

　　后来大了一些，我们上了学，私下里聚在一起，会给对方分享遇到的趣事，给对方带自己喜欢的糕点，送给对方自己新得的新奇物件与孤本。

　　就这样到了他八岁，我十一岁的时候。”

　　听到这里，庄静嘉明白了什么，又觉得还有一些没有明白，她拧眉思索道：“我记得没错的话，太子就是在他八岁时被封为的太子。”

　　李扶风没有应和庄静嘉的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为这段故事划上了终局。

　　“太子被册封为太子后，母妃突然就发现了我跟太子交往密切的事，一向对我温柔可亲的母亲，那一刻，不知为何朝我大发雷霆，要我立刻与太子断绝来往。

　　我当然是不愿意的，母妃难得动怒把我禁足，后来我好不容易稳住了母妃，从禁足里脱身后，照常去了我与太子的秘密基地。但是我在那里等了一天，太子也没有出现，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失约太久，太子生气了，于是写了一封信向他解释，信递进东宫却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然后我就明白了，太子已经做出了选择，而我也下定了决心，我们注定走向对立。”

　　庄静嘉怎么也没想到李扶风与太子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恩怨纠葛，与她和裴孟秋被迫失联不同，是太子主动斩断了与李扶风的联结。

　　别看李扶风现在说起这段往事云淡风轻，好似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但心里到底痛不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庄静嘉别样安慰道：“没事，反正我们之后要抢的就是他的皇位。”

　　李扶风回望了庄静嘉一眼，那一眼极为平静，“人心易变，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了。我现在放不下的，只是那段时光中蕴含的真挚感情，一去不复返，再也不会有了。”

　　庄静嘉见李扶风好似真的放下了，有意调解室内的氛围，戏谑道：“扶风，除了太子，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少年往事，快快如实交代？”

　　李扶风没好气瞪了庄静嘉一眼，“说正事呢。”

　　说完，李扶风起身去了书桌旁，提笔写下了一封信，一阵风在室内卷起，又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李扶风刚写完的那封信。

　　“我已经传信交代了探子，让他们除了把注意力放在荣王身上，太子那边也要着重关注。”

　　庄静嘉轻微点头，心里快速回想了一遍整个刺杀经过，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她猛地坐起身看向李扶风，问道：“扶风，你我会武功的事暴露了吗？”

　　李扶风怎么可能会让此事暴露，如若让皇帝知道宸王夫妇明明会武，却一直隐瞒至今，就会怀疑宸王府表现出来的忠君爱国形象了。

　　她摇头说道：“没有。”

　　庄静嘉的提着的心慢慢落了回去，又问，“那你是怎么解释望山亭下的杀手尸体的？还有怎么解释我从望山亭去了峡谷？”

　　李扶风答道：“向皇上禀告情况时，我说行至望山亭不远处就看到了你的身影，于是先派了队伍里的一人给你报信。但我们太久没见，你等不及要见我，带着那个传信的侍卫又赶往了峡谷。

　　没想那群杀手计划周密，不光要杀宸王，还要杀宸王妃，但他们当时不知道你已经离去，望山亭只剩下了王府的人，三个侍女躲入了山林里逃过一劫，剩余两个侍卫武功高强，血战杀死了杀手。

　　一个跑去京城报信，谁想，又遇到了伏击幸得裴孟秋相救，一个力竭被三个侍女照顾，在望山亭遇到了赶来营救的裴孟秋，告知了我们的去向，而后等到了京兆府的救兵。”

　　说完这么一大段，李扶风停了片刻，喝了口茶润润喉，又接着说道：“你与那侍卫行至峡谷外，看到了我正带队赶来，于是下马在谷外等我们。

　　没想到却见到了我们被伏击的情景，急忙之下连马都没骑，就这么闯了进来，不幸中箭。保护我们侍卫也身受重伤，幸好机羽发现了崖壁下有一处凹陷能够供人躲藏，我们这才侥幸活命。”

　　庄静嘉虽然知道李扶风说的这些经过都是假的，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编的还蛮合情合理，“李扶风，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有编书的天赋呢？”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那崖壁上的那些杀手是谁杀的？”

　　李扶风突然感觉喉咙有点痒，咳了咳，抬头望天，就是不看庄静嘉，“裴孟秋认下了，他杀的。”

　　庄静嘉死死盯着李扶风，要她给一个解释，李扶风被这紧迫的目光看着如芒在背，连忙道：“我可没找他，是他先来找我的。他说观你在京城的行事作风，恐怕不想暴露自己会武一事，为了你，他愿意帮我们。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他本来把你从马尸后面抱出来后，是不愿意把你交给我的，只是后来见京兆府的人快来了，为了你的名声，才把你交给我。

　　静嘉，即使你们十年未见，他对你的感情依旧未变。”

　　其实李扶风话还没说完，庄静嘉的情绪就开始翻涌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最后她索性不想了，直接对着李扶风发泄，“承了人家这么多情，你想好了怎么还了吗？”

　　谁料，李扶风理所应当的说道：“不是还有你吗？”

　　庄静嘉看着李扶风一脸天塌了，有你顶着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气的伤口都疼了起来，她连忙移开视线，平复情绪，又想到一个漏洞，“可是马匹解释不清楚。峡谷外的停着的两匹马，望山亭上的只剩下车架的马车，你怎么解释的？”

　　李扶风为庄静嘉解惑道：“我之前不是说，派了一人与你送信，然后你又带着他来到峡谷，峡谷外的两匹马是你和他的。

　　不用担心会被人怀疑你的大家闺秀形象，你在湖州跟我学会了骑马，这事在湖州的名门贵妇圈还被传为佳话，不是吗？”

　　说到最后，李扶风朝她眨了眨眼，庄静嘉明白了她的意思，止住了欲要脱口而出的询问，静静听她说完。

　　“当天，我一共带了十一名侍卫回京，一个当车夫，其余人骑马，不算驾车的马，加上我，队伍里一共有十一匹马。

　　因为我提前赶路想与你见面，唐神医经不起颠簸，留了两个侍卫给他，一个是车夫，一个是侍卫，占去了一匹马，又派了一人给你报信，又少了一匹。这时马匹只剩下九匹，而峡谷里死的马也是九匹。

　　至于望山亭上的三匹马就更好解释了，你骑来的那匹马占了一匹。从马车上卸下来的两匹马，一匹被求助的侍卫骑走了，另一匹则是在侍卫卸缰绳时，被满地的血腥味刺激跑走了。

　　那天一到京城，我就安排人，在离望山亭不远的野外里放了一匹宸王府的马。”

　　啪！啪！啪！

　　室内突然响起了一阵鼓掌声，庄静嘉朝李扶风竖起了大拇指，“扶风，厉害。”

　　李扶风觉得庄静嘉过誉了，“若是你醒着，也未必不能想到这些善后的办法。”

　　庄静嘉笑道：“我当然可以，但你也不赖。从峡谷到你送我回王府诊治，再到进宫面圣，我算算，只有短短三个时辰不到，这还没算上你忧心我伤情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你能想出如此妥善的办法，真的很厉害啊。”

　　听到庄静嘉如此直白的大力夸奖，李扶风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然后就听到庄静嘉说道：“我们这些说辞瞒得过别人，但却瞒不过唐神医，他为什么愿意帮我们？”

　　看着庄静嘉似笑非笑的眼神，李扶风后知后觉，自己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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