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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周珩
观星楼避世而居不是随便说说的,观星占卜的权柄向来掌握在当权者手中。王朝湮灭,若想庇护一众同道,在混乱的灵界中安然度日,自然不能只靠理想。
有了“观星楼”,他们才能避世。有了“楼外楼”,他们才能安居。
“观星楼”本身的存在早于这个组织的建立,是他们的立身之本。那是一片绝对禁闭的独立空间,比楼外楼的空间更安全精妙,入口方位一月一换,唯有得了墨牌的正式弟子知晓进入方法。
但他们不是仙人,没法餐风饮露,禁闭的空间中也没有星空。
“楼外楼”应运而生,“守卫”随之诞生,危荆便是当代首领,明面上的楼外楼主。
观星楼选人看的是“命”,在他们看来,修炼的唯一用处就是延寿,守卫自然不能这样,尤其是首领,必须足够强大,也足够听话。
危荆也正如他们所愿,严格恪守着自己的职责,完美维护着观星楼的权威与安全,完成了上任楼主的托孤,养大了她的继承人。
即,当代观星楼主。
归澜早与危荆相识,与观星楼主的初遇,准确来说还要追溯到重启点的十几年前。
那时她已经接任了门主之位,照例——虽然拖延了几十年——找观星楼要句谶语,却没想到,正是拖延了这么一会,人就突然去世了。
“这是新楼主?那就算了吧,那谶语云里雾里的,本来也没人在意。”
她这样同危荆说道,危荆没发表什么看法,只道:“楼主是上代楼主亲自带回来的,天赋异禀,或许再过几年,他就可以给你答案了。”
“传统”,归澜并不在意,不然也不会刚接任门主就闭关了,但既然接了这个位置,她也不至于去蓄意破坏传统。
做的好不好不说,她确实是做了吧,谁让他们都一声不吭地飞升了,赶鸭子上架就要做好鸭子乱飞的准备啊!
“行吧。”她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句,通过半合的房门看了眼里面趴在桌子上的小不点,他安静地翻着一本厚重的书,白嫩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察觉到目光,他抬眼看了下就又低下了头。
具体什么模样她也记不清了,挺可爱,就是她在第二次遇见他前,对他唯一的印象。
正如她所说,那谶语历经这几代已经少有人在意,而后她照旧找找乐子,闭闭关,突然迎接一场场离别后又忽然飞升,再没见过他第二面。
而后便是第二次相遇。
原本她对观星楼、观星楼主已经没什么指望了,去茶楼不过是放松一下,他却忽然出现了。
正如危荆忽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这个人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黑暗中的光总是格外显眼,他从头到脚都是白的,从暗处的楼梯走下,她下意识看向了他……的左手。
五根手指,他戴了五个戒指。
闪闪发光啊,尤其是在这个人身上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
这是个凡人,身上却带着连她都要侧目的珍贵灵器,还能进入三楼,她下意识猜测这是哪个修士的后代。
他下了楼,却没离开,而是径直走向她,仿佛知道她是谁,甚至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
归澜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瓷偶似的小美人在她面前站定,用那双古井般的黑眸注视着她,淡淡开口,“拂霄仙尊,还需要观星楼的谶语吗?”
失策,她想,这样的凡人确实观星楼里更多,不该先入为主的。但如果这人是观星楼的……
她笑眯眯道:“这种事情,怎么让你来说?”
而且……她观察着这人的神态,继续道,“而且过了这些年,怎么忽然又想起来了?”
让她遗憾的是,他全程面无表情,站在她三尺之外,用几乎目中无人的冷淡接受她的观察,只说了两句话。
“我是观星楼主,时机已至。”
“请随我来。”
第一句话一出口便让归澜心一窒,那不就是危荆带大的那个孩子吗,她就算再荤素不忌也没心思对那小孩下手。
等到第二句话,她开始怀疑这真的是那个孩子吗?明明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她从善如流地跟着他离开,而后再细想,那股目中无人的劲或许是被那张可爱的小脸伪装成了安静与内敛。比如现在,他不说话的时候也挺安静漂亮的。
走到楼梯的转角,他打开了一处阵法,她跟了进去,从此开启了枯燥乏味的三年。
什么长辈关怀,什么慈爱之心,原本就淡薄的东西被这三年共事生涯磨得半点不剩。
——他实在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无趣的人、几乎没有破绽的人。
但往往这样难相处的人,一旦露出了破绽,就会很有意思。
“久仰,我是……周珩,你可以叫我周珩。”
他看起来并不奇怪她认识他,声音很淡,只是念自己名字时过于生涩,像是念着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归澜漫不经心的眼神顿住了,而后缓缓移到了他的脸上,新奇地打量着他。
真有趣。
越来越有趣了。
怎么突然通人性了?被夺舍了?
她收敛了下表情,走到周珩面前,第一次发现这个精致如素瓷偶似的人竟然比她高了一头。
她笑得很友好,像先前那抹令他有些不适的笑容是幻觉。
她轻轻将他按在座椅上,俯视着他。
“我是归澜,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哄孩子似的,归澜用同样的句式回敬他。
哪怕是念自己名字时声音带着几分生涩,他也一直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此刻也不例外,轻轻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像是南州的细雪,还未落地便化作了凉丝丝的水,听者被凉得一缩,又忍不住抬起手,想再感受一下那股沁凉。
她抬起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脸上是舒展而温和的笑,眼中却闪着发亮的光:“你的声音很好听,周珩。”
略粗糙的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像是摩挲着他的颌骨。他有些不适应地想躲开,没成功,只能顺着她的力道抬起头。
他对自己的名字还有点陌生,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眼神中带着点不起眼的茫然。
因为足够近,才能看清。原来他是有表情的。
他轻轻皱了下眉,不太熟练地出声道:“你也是,归……澜?”
显然也只是客套。
但归澜有了几分猜测,恶趣味也已经得到满足,便松开了手。
他看着她的笑容。
他默默地看着她,不太熟练地扯了扯嘴角,又收起。
“观星楼本月的入口在哪?我有点事,之后过去。”
归澜知道的似乎有点太多,是因为危荆?
过于迅速又奇怪的发展,但周珩已经“看到了”,因此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道:“永春巷东。”
归澜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他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温暖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那里。
算是成功交上朋友了吗?好像不难。
**
女人至死是少年,所以年轻气盛一时没管住手也可以理解吧?
但毕竟日后还要相处,还是收敛一些。
收敛,嗯。
下一秒,她笑盈盈地出现在龙雀王最漂亮的儿子的住所,拔了他最漂亮的青金色羽毛便潇洒离去了。
正揽镜自顾的龙雀王之子懵了一瞬,而后一下子炸了毛!
“归澜?归澜!!你这个混蛋!!”
即便没听到,归澜也知道他会怎么骂她,左不过“混蛋”“人渣”,不过他也只敢等她走了才骂,她拂霄仙尊就不和小菜鸟计较了。
看到那个小姑娘的发辫时她便想起了琥头发上挂着的羽毛,那是琥捕杀的第一只妖兽身上的战利品,直到今日还保养如新。
但若论羽毛,最漂亮的还属龙雀一族,琥心心念念了许久,龙雀王的由她自己取得,归澜想先送她一根最漂亮的,弥补不足万一的遗憾。
不过几个呼吸,归澜已经站在重云山上,淡淡的笑容消失了。
“钟钰!你就仗着我不会下杀手对吧!!”
“花!我的花!!”
“师兄,你师承灵虚剑君,阵法是师姐亲自教导的,怎么到现在一点长进没有,唉。”
“什、什么师姐教导的!是我自己学的!”
“哎,我知道,师姐也嫌丢人。”
“打架就打架能不能闭嘴!”
“我的花……”
“吼!!”
“诶诶阿琥你别生气啊别生气!”
“吼!”
“又不是我管阵法,你这小崽子怎么还打我呢!”
“吼!叫谁小崽子呢!你这个智障!”
“嘿你说什么!?”
……
归澜应该制止,可看着眼前这一幕,却忽然怔住了。
直到金色剑气纵切,劲风掠过,掀起她一缕发丝,她忽然回过神,往周围看了看,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重云山是御沧门内最高的山脉,其中又以千刃峰为最,千刃峰高而寒,是历代御沧门剑君的居所。
而此刻……千刃峰的积雪被扫了个干净,这倒没什么,可重云山其他地方的被一棵棵种下的花树秃了近一半,山中放着的居住灵器的阵法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往远处看,离重云山最近的万华峰也被剑气波及,倒了小半片竹子,掀了几个屋顶,所幸夫子弟子们都安然无恙,远远地看热……啊不,观摩学习。
她踏上千刃峰,瞬间,水汽席卷整座山峰,震天的虎啸,飞舞的剑光,层叠的阵法尽数止息。
场中两人一虎全都僵在原地。
不过几息,威风凛凛的金色巨虎变作高挑美丽的女子,和百川、钟钰一起湿淋淋地、熟练而乖巧地站在她面前。
“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己去领罚。”
“师尊!这次不是我要打架的!是他们先弄坏了花,要不是我带回来了新的,山上该多难看啊……”
阿琥神光湛湛的赤金眼瞳委屈地垂下,一只脚刨地,腮帮子也鼓起来了。
这是给她的礼物腾地方来了。
归澜看得清楚,但此刻也难免偏心了一次。
“阿琥乖,那你押他们去戒律司,之后来找我一趟。”
琥面露惊喜,顿时眉开眼笑,笑嘻嘻应下,百川板着脸乖乖跟着她走了,钟钰跟归澜打了招呼,也稳当当离开了。
风止花落,观众散去,一人姗姗来迟。
楼长月难得没有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地出现,发丝微乱,身上还携着湿冷的水汽。
落地后他匆匆环顾,自语道:“不是说百川又惹事——”
“归澜?”
他一愣,眼睛直直地与她对视。
她也因此看清了他眼中未来得及掩饰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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