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刑

作者:三分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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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回:云安县•驭龙(上)


      云安县•十五里

      “这家妻子正在后房和姘夫亲热,却听把风的丫鬟道:‘老爷提前回来了!’妻子心知自己男人是个火爆脾气,姘夫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二人当下慌了神。这时候,她的丫鬟给她想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丫鬟说,让姘夫大大咧咧直接出门去,大家一口咬定没看见这个人。”
      “人家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那然后呢?”
      “男主人一进门就看见一赤条条的男人,明目张胆从他身边走过,他连忙拉住丫鬟问:‘这人是谁?’结果一家上下异口同声:‘谁啊?没人走过啊。’”
      “他信了吗?”

      “当然,男主人以为自己见鬼了,当时脚下一软,连忙问妻子:怎么办?妻子答:无法,只好试试看用狗屎洗澡来驱鬼。”
      津歌听完,一边拍桌子一边揉肚子,直笑得撑不住:“哎哟喂,怪不得你进去驱鬼,只是走了一圈,就回来了,原来压根没鬼么。你有没有告诉男主人真相?”
      镜庭摇头,道:“没有。”
      “为什么?被大家一起忽悠,不是怪可怜的么?”
      镜庭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道:“一则,女主人的银子比较可爱;二则,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语罢,便不再吭声。

      津歌闻言,想那男主人平日不知是怎样待人处世,居然能让全家上下都乐意帮着骗他,这一想倒觉得有了几分道理。一贯缄默少言的镜庭,近日难得话多了些,津歌见他又不说话了,自也不去烦他。百无聊赖,津歌便用手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几只烤鸡、烤鱼,又看了一会过往行人。此时正值初冬,客栈里生着两盆炭火,外面行人渐少,大厅里歇息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
      良久,津歌坐不住了:“镜庭,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我坐得屁股都要和板凳长在一块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扭动身子,好不耐烦。
      窗外悠悠碎雪,灰色的天空无边无尽地下着柳絮,镜庭抬起眼望着晶莹纷飞,悠悠道:“等天放晴。”
      周遭的旅客,亦纷纷望着窗外皓雪,一时无比安静。只有火盆里炭火在噼里啪啦的烧着。

      安云县与北上之路隔着一条江,江边有十五里险滩,水流急湍,礁石密布。若要过江,非得用人拉纤,不然根本无法通过。恰逢此时天气诡变,风高浪急,前几日因风太大,船身倾斜,几个纤夫因此遇难,后街东巷里正吹吹打打地办丧事,那漫天的纸钱合着鹅雪纷纷扬扬,唢呐凄凉的声音飘得又高又远,整个小镇却是更静了。
      客栈里满屋的旅客都在等,等天气变晴。毕竟已滞留多日,不免心情浮躁。正此时,三个脚捆绑带,身披破袄的汉子进门来,嚷道:“店家,热几碗烧春香来!”——正是歇脚的纤夫。

      见他并未着孝装,一黄袍老汉便上前,笑呵呵道:“几位师傅,这天气喝碗热酒正好暖身哇……师傅,今日能出船么?”
      壮年纤夫悠悠砸吧了一口酒,虎口上满是痂疤和老茧,他摇头道:“你看这天老爷的脸色,咋出?!出不了,明儿也出不了!”
      老汉一听急了,连忙坐在一空位上,又道:“怎么出不了呢?老朽家中有急事……不如老朽出十倍价格,师傅,你看?”
      壮年汉露出一丝犹豫之色,十倍的价格便不算是小数了,正这时,胡子白花的老纤夫已重重落下碗,断然道:“去不得。”

      “这位师傅,”眼看壮年汉低下头去,心知老纤夫是说的上话的人,老者连忙凑上前,道:“老朽行医多年,游走江湖与人施善,从未做过亏心。这次出远门是为了宛州瘟疫之事,这才还没到宛州,却得家书报拙荆病重,已是危在旦夕——老朽一生行医救人,难道,今日却救不得自己发妻么?还请师傅通融一下。”
      老汉说完这番话,自己也沉默了,老纤夫将他看了一看,末了,仍是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这边端坐的镜庭二人听的“宛州瘟疫”四字,不禁同时对望一眼,只因二人刚从宛州回来,却没听到任何风声。但见那年纪最小的纤夫沉默着,脸颊愈发通红。
      “师傅,你这……”老汉嚅嗫了半晌,正要说话,只听那年轻纤夫轻声道:“前几年,我爹和哥哥都留在了十五里,和着船主客人,十几条人命,白花花的浪一卷,尸首都找不见。如今,家中是只剩下我一人了。”
      老汉听着,浑浊的双眼一红,倒低了头,不再说话了。

      这边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客栈,为首的瘦高个便是云安县本地的一方富豪李员外,也是此地有名的大善人,后头矮胖的是李员外的管家张来禄。众人见状更纷纷起身问安,却见李员外四处瞧了一瞧,望定镜庭这桌,径直走来。
      “鄙人李福生,叨扰了,敢问前几日帮王家驱鬼的那位道长,可是阁下?”李员外施了一礼,低声问道。
      津歌一听,不正是镜庭抓鬼的那家?只听镜庭颔首道:“正是。”
      先前正说话的几个纤夫,一时端着碗只静静喝酒,眼风却时不时瞟来,隐约里满是厌恶。管家张来禄瞥见老纤夫,拱手笑道:“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林公,怎么没去吃丧酒?我们家老爷摆了几桌好酒菜,林公这等有头面的人,也该赏脸吃几盅吧?”
      原来后街的白事是李福生办置的,果真是个仁义两全的大善人,众商客正交头接耳,却见林公慢慢咽下杯中酒,喉结耸动,“呸”一声咳出一口浓痰,一张老脸也笑眯眯道:“不敢吃,吃不起。”
      中年壮汉和少年纤夫对看一眼,举起酒碗亦冷嘲道:“咱们哥几个就那点银子,出不起份子钱,一个不留意,嘿,命也给吃没咯!” “唉,你我还是当个冷面人的好,这善人,可不是人能当的。”

      张来禄自然听明白了讽刺之意,双袖一拢,拉长了脸挂着冷笑:“林公太不近人情了吧?好歹那躺着的,也是您老昔日的弟兄,啧啧,这真是……”
      他家老爷李福生连忙打断,轻声呵责道:“没见我正跟道长谈事么?理他们作啥?”转脸又笑容可掬地对镜庭道:“听说道长法力了得,鄙人正好有一事相求:家父健在时,因机缘巧合,曾偶遇一位青袍道人,他法力无边,竟将这十五里险滩华为平潭,可惜不过十年又恢复原样,”李福生看了看镜庭,认真道:“据鄙人记忆,那人与道长的模样打扮,几乎一模一样。”
      镜庭抬起眼皮望着李员外,摇头道:“贫道不曾来过此地,况且修为不足,定是难施此术。”
      李福生又忙道:“道长,鄙人见道长的仙姿清骨,”他瞥着道士如玉的面容,笑道:“这绝对错不了。”
      一旁的张来禄也劝道:“道长只管去试试吧,权当为着我家老爷造福百姓的一片心意。”
      镜庭望着这主仆二人殷切而真诚的笑脸,亦笑了:“一片心意啊。”

      李家宅院

      津歌等好一会,仍不见镜庭出来,倒有些焦躁了。那李福生将他们二人请来,却撇下众人,单单邀镜庭私下相谈。隐约里,津歌不喜欢李福生,老觉得他那张一本正经的面孔哪有些不对劲,这李家大院人人都在忙个不停,端着是无聊,当下自然不乐意。张来禄只当她年幼离不得人,哄了两句见她不理,便买了一只糖葫芦和一只面人给她玩,权作打发。
      一时院子里便又空又静了,只听到远处的街口一声声如泣似诉的唢呐,在风中飘得又细又远,夹杂了几声细碎的呜咽声,猛地又被一阵酒话嬉笑声给压过去了。净雪纷纷,津歌坐在一处僻远的栏杆上,晃荡的两只小脚,口里含着半个冰糖葫芦,等那甜丝丝的红糖慢慢化干净了,再慢慢地开始啃里头的酸山楂。

      那个皮肤黝黑的精壮少年不知是从哪溜来的,寒冬大雪中竟赤着足,修长的腿三两步已从院门走到了回廊下。他身形矫健,而四肢俱长,偏偏又抱着膝盖蜷坐在座椅上,看着好不别扭。津歌静静探过脑袋看着,只见那少年浓眉朗目,十分英气逼人,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却是个裹着葳叶的冷饭团,小小的一个在他的大掌间,更显得小巧玲珑了。
      他先是埋下头,深深嗅闻了米饭的香气,然后闭上眼慢慢享受了一会,浓睫下笑意渐渐起。半晌少年睁开眼,将饭团端详着,好像在寻思着如何下口,末了,才小心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他身形十分伟岸高大,吃东西却这般小气扭捏,当下把津歌给看乐了,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声出来。这笑声惊得少年一愣,原本只剩下一小口的冷饭团给抖落在座椅上。那米饭早就冷透,当下便碎散开。
      少年也不顾不上津歌,连忙趴下身子,用大手掌将座椅上的米饭小心翼翼地扫下来,另一手接着倒入口中。那座椅年月已久,漆已剥落得七七八八,恰好有两粒米饭就卡在木板的缝隙里,任他怎么挑弄也拨不出来。少年蹙着浓眉,沉吟片刻,末了,大掌轻轻一拍木板,米粒被震得微微跳动,他一喜,连忙谨慎地连拍两下板子,总算把那两粒米饭一一震了出来。他背过身去,慢慢把米粒放入口中细细品嚼,完了,才回过头来。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小道童,随即望向她手中的半截糖葫芦,少年咽了咽口水,挠着密厚的发髻,低下头羞涩地笑了。

      跟着镜庭走江湖的这些日子,津歌哪见过这般有趣的人物?当下凑上前去,含着没啃完的糖葫芦,笑眯眯道:“刚才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只是你、你真是太好玩了,”津歌说着人已耐不住又笑起来,见少年脸色窘迫,连忙又摆摆手笑道:“镜庭要是见到你一定喜欢,他老说不浪费粮食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心知她在夸奖自己,少年害羞地点点头,笑着露出白净的牙齿,分明是这样英气逼人的样貌,眉眼里却都是满满的羞涩。津歌又忍不住一乐,直把剩下的半截糖葫芦递去:“这个给你吧,”她看着少年□□的双足,摸了摸周身分文没有,最后盯着自己的鞋面犹豫了半天,皱着眉小声道:“哎呀,我的鞋子你肯定穿不得,给了你,我也会受风寒的……”末了,津歌大义凛然地踮起脚尖,把面人往少年手里一塞:“那这个面人也给你吧,虽然好像也没什么用。”

      说完津歌沮丧的低着脑袋,嘀咕抱怨道:“镜庭还总说钱财无非身外物,我身上是什么身外物也没啦!”
      少年捏着面人左看右看,又瞅了瞅津歌,迟疑道:“给我的?”他的声音一如孩童,清脆稚嫩。
      津歌严肃地点点头,比手画脚道:“你爱把它怎么玩都行,虽然它还真是蛮丑的,还说是面小猪,可以点都不像,小猪应该是肥嘟嘟的嘛……”她话音未落,只见少年把面人送入口里,咬下一小口后当即眼前一亮,惊喜道:“可以吃的。”
      当下少年三下并两下把那面小猪吃得只剩一根细木棍,看得津歌目瞪口呆,都没来得及说那面人是拿来看的,吃不得。只见张来禄奔过来,大骂一声:“圆不胖!死贼货,跑这偷懒来了,还不给老子滚回去干活!”
      那叫圆不胖的少年连忙匆匆将细木棍望怀里一藏,望了津歌一眼,便低着脑袋一溜烟跑不见了。

      张来禄这才笑眯眯地上前来,鞠着手道:“小师傅,刚才张某太忙,所以招呼不周到,别见怪哟!小师傅饿不饿?我吩咐厨房里炖了浓浓的鸭汤,给你下碗米粉吃好不好?”
      津歌只怪张来禄把圆不胖喝走了,鼓了鼓腮帮子,老不高兴地道:“我师父呢?”
      “清寰道长已经答应施展驭龙术了,现在正忙着和我家老爷谈要紧事呢!小师傅,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我再领你去找他好不好?”
      津歌听“驭龙术”三字当即一愣,“龙”为湖泊江河之神,是上仙界的几大神灵之首,既高傲又独绝,所以别说驾驭龙神,就连召唤它的副体“蛇神”也是极不易的,却不知镜庭为何会承应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当下她也不恼了,只得点点头,任由张来禄领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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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第十三回:云安县•驭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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