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赤红色是鼓点心跳
阁楼上的吉他轰鸣声余音未了,如同一声暴烈的宣言,在灵屋的老旧梁柱间回荡不绝。
客厅里,三人僵立在原地。林遇手中的咖啡杯跌落在褪色的地毯上,深褐色的液体迅速洇开,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能透过木板看见声音的来源。
“那...那是什么?”林遇的声音干涩,之前的镇定荡然无存。
顾栖迟没有回答。他的世界正被一片炽热的赤红色淹没。那红色不同于奶奶鬼魂的温暖灰调,也不同于苏芷的甜美粉色,而是一种狂暴的、灼热的色彩,像是熔岩在黑暗中奔流,带着几乎要灼伤感官的强度。
伴随着色块的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吉他连复段,粗暴地撞击着他的耳膜,还有一声压抑的、充满痛苦与愤怒的嘶吼。
“电吉他...和汗水...”许南枝喃喃道,她的鼻翼急促翕动,眉头紧锁,“还有...血的味道?铁锈和血...”
顾栖迟猛地回过神,第一个冲向楼梯。脚步踩在老旧木梯上发出吱呀声响,与脑中仍在回荡的吉他声形成诡异的重奏。许南枝紧随其后,林遇犹豫了一瞬,也跟了上来。
阁楼里,那把断弦的电吉他静静躺在角落,仿佛从未发出过任何声响。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明显的焦糊味,像是放大器过载烧毁的气味。
“在那里。”许南枝指向最暗的角落,声音紧绷。
顾栖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堆积的阴影。但渐渐地,一个模糊的身影开始凝聚——比前两个鬼魂都要朦胧,几乎只是一团人形的能量波动,散发着不稳定的赤红色光芒。能隐约辨认出那是个年轻男性的轮廓,头发张扬地竖起,手中似乎握着一把看不见的吉他。
那团赤红猛地波动起来,又一声无声的嘶吼撞击着顾栖迟的感知。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许南枝。
“你看到了?”许南枝扶住他,低声问。
顾栖迟点头,声音发紧:“红色...很强烈的红色。还有愤怒...很多愤怒。”
林遇站在楼梯口,脸色苍白:“我...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种震动,像是低音鼓...”
许南枝闭眼专注地嗅着空气:“愤怒,不甘,像是被困住的野兽。还有...一种烧灼的渴望。”她睁开眼,看向那团赤红,“他想被听见。拼命地。”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赤红身影猛地做出一个砸吉他的动作。虽然没有声音,但顾栖迟脑中立刻响起一阵刺耳的反馈噪音和木头碎裂的幻听。
“好了好了,我们听到了!”顾栖迟忍不住脱口而出,用手按住太阳穴,试图减轻那幻听带来的刺痛。
赤红身影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能被“听到”。它波动着,光芒稍微减弱了一些。
许南枝小心地向前一步,像是接近一头易受惊的动物:“我们想帮你。但你得让我们知道,你需要什么?”
身影没有回应,只是再次举起看不见的吉他,疯狂地弹奏起来。无声的音乐化为又一阵赤红浪潮冲击着顾栖迟的感官。这一次,在愤怒与狂躁之下,他捕捉到了一丝别的东西——一种深沉的、几乎被掩埋的...悲伤。
“妈妈...”顾栖迟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捕捉到了伴随音乐闪过的碎片化意象,“他在想...妈妈?”
赤红身影骤然停止动作。那团能量剧烈地波动起来,颜色从愤怒的鲜红变为一种更暗、更接近血色的深红。然后,它猛地消散了,如同被吹熄的火焰,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阁楼重归寂静。
三人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好吧,”林遇最终打破了沉默,声音还有些发颤,“这位新‘房客’可比前两位...热情得多。”他试图用玩笑掩饰不安,但并不成功。
“他不是热情,他是痛苦。”许南枝纠正道,走向那把实体的断弦电吉他。她没有直接触碰,而是仔细地观察着:“这把琴被砸得很厉害。看这里——”她指着琴颈与琴身连接处的裂痕,“这需要很大的力气,很多...愤怒。”
顾栖迟的注意力却被别的东西吸引。在吉他旁边的地板上,半掩在一个旧箱子下,露出一张撕碎后又勉强拼贴起来的照片。他小心地把它抽出来。
照片上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穿着沾满油漆点的牛仔裤和一件破洞的黑色T恤,火红的头发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他站在一个昏暗的车库里,抱着一把电吉他对着镜头咧嘴大笑,笑容张扬而充满生命力。背景里堆着音箱和鼓具。
但照片被人从中间撕开过又粘合起来,留下了一道无法忽视的疤痕。更引人注目的是,有人用红色马克笔在照片底部潦草地写了一个词:
为什么?
笔迹狂乱而用力,几乎划破了相纸。
“这就是他。”顾栖迟轻声说,将照片递给许南枝,“阿烈。”
许南枝接过照片,仔细看着:“笑容这么明亮的孩子,怎么会...”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道裂痕,鼻翼微动,“啊...这里有味道。油漆、汗水、青春期的荷尔蒙...还有眼泪的咸涩。很多矛盾的情绪。”
林遇也凑过来看:“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叛逆摇滚少年。所以他的心愿是什么?组乐队出名?”
“不像。”顾栖迟摇头,回想刚才感受到的情绪,“那些愤怒...更像是冲着自己或者...某个特定的人。”他想起那一闪而过的“妈妈”的意象。
许南枝将照片翻过来。背面用同样的红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比正面的更加潦草急促:
让她听!她必须听!
“让她听?”林遇皱眉,“听什么?他的音乐?”
顾栖迟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拿起那把断弦的吉他,笨拙地抱在怀里,手指轻轻拂过琴弦。虽然琴弦已断,但就在触碰的瞬间,他又感受到了那股炽热的红色能量,较之前微弱,但依然清晰。
一段旋律碎片自然而然地流入他的脑海——不是狂暴的金属连复段,而是一段出乎意料柔和的、几乎可称为忧伤的旋律线,与阿烈表现出来的愤怒截然不同。
“不是让她听噪音。”顾栖迟抬起头,眼中有了几分明了,“是让她听这个。旋律下面的...东西。”
许南枝若有所思:“‘她’很可能就是他妈妈。但为什么需要如此愤怒和绝望地让她‘听’?”她看向那团能量消失的角落,“而且,为什么他出不来?苏芷和奶奶都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三人再次交换眼神。顾栖迟放下吉他,下楼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衣着朴素整洁,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脸上带着略显局促的微笑。
“你好,请问是顾先生吗?”妇女开口,声音温和,“我是前面街角‘王氏童装’的王姨。听说你搬进顾老先生这房子了,做了点家常菜给你尝尝。”
顾栖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老先生”指的是他爷爷。他机械地接过保温袋:“谢...谢谢您。请进?”
王姨摆摆手:“不打扰了,店门还开着呢。”她的目光越过顾栖迟,好奇地看了一眼屋内的许南枝和林遇,最后落在楼梯方向,眼神似乎恍惚了一瞬,“就是...刚才好像听到很大的音乐声?像是摇滚乐?从你这阁楼传出来的。”
顾栖迟的心跳漏了一拍。
王姨笑了笑,像是觉得自己说了傻话:“肯定是听错了。这老房子隔音不好,估计是哪个邻居家小孩开太大声音了。”她摇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那声音...倒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了。”
许南枝不知何时走到了顾栖迟身后,她的鼻子轻微抽动,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王阿姨,”许南枝自然地接话,“您以前听过摇滚乐?”
王姨像是被问住了,随即失笑:“我们这把年纪的人,哪听过什么摇滚。吵吵闹闹的,听不懂。”但她下意识地用手指卷着围裙边的动作,却没有逃过许南枝的眼睛。
又寒暄了两句,王姨便告辞离开,背影消失在老街的人流中。
顾栖迟关上门,看向许南枝:“怎么了?”
许南枝的表情异常严肃:“她身上有味道。”
“什么味道?”
“旧舞台的灰尘味。”许南枝一字一顿地说,“和淡淡的...电吉他的松香味。藏在洗衣粉和饭菜的味道下面,但她绝对有。”
她转向阁楼的方向,眼神亮得惊人。
“我想,我们找到阿烈的‘她’是谁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