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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跑
苏起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那种暖意与冷意交织的复杂情绪中渐渐剥离开来，冷静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首先是我父亲，他会按时吃药，减少情绪波动，甚至可能重新对家庭表现出短暂的愧疚，但那很可能是抑郁期向躁狂期过渡的一个假象，我母亲一直对他彻底恢复抱有希望。”
“他对我和母亲的控制欲莫名增强，想得很多，总觉得有人要害他，所以我们当时搬了家，换了住处，那天周六，没人想到他会找到我们，我当时不在，他对……”
“等我后来回到家后母亲被打了个半死，我在邻居的帮助下报了警，再后来母亲伤势好转后想办法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苏起的声音低沉，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一次，我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他抬起头，目光不再回避，神情沉静，看向越澄。
越澄的心猛地一沉。
她的指尖微微发凉，声音却竭力维持着平稳：“什么办法？”
苏起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说道：“有些事，避无可避。”
该来的总会来，如果那个人不发病的话，不彻底让秦舒语死心的话，后患无穷。
“所以你的办法是……”
“把目标转移到我身上。”他看着越澄，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可以提前激怒他。在可控的、有准备的情况下，把冲突引向我。然后，在恰当的时机，让你或者邻居发现并报警。”
“你疯了？！”越澄几乎要站起来，声音压得极低，“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我没有疯，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受到伤害才能让我母亲清醒过来的话，那么除了是她自己，然后就是我。”
“万一……万一你……”
“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苏起的声音依旧平稳，“我在心里推算了无数遍，避免生死意外发生的唯一方法是你，你要帮我。”
“我也没疯好不好，你想都别想。”
“任何人都不可靠，但只有你……了解前因后果，清楚我的意图，也……在乎结果。”
“解决了这件事，我人生中最大的隐患就消除了，你要帮我。”
……
“都听见了？”越澄走后，苏起在脑海中淡淡道。
“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小苏起的声音在颤抖，“你用我的身体，坐在那里，跟越澄……商量怎么让我爸打我？！还商量怎么让我受伤？！还要把我爸送进精神病院？！”
“这是最有效的方式，如果不这么做，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我问你，如果你和妈必须有一个人受伤才能了结这件事的话，你怎么选？”
小苏起被问住了。
怎么选？
“看，你答不出来。我之所以提出这个计划，恰恰是因为我经历过更糟的那个选项，妈重伤，然后是无止境的压抑和控制，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有多难受。”
“这不公平……”
“是不公平，你说得对，我不该擅自替你决定，不该把你排除在外，我道歉。”
这句道歉来得突然，让小苏起一愣。
“但我不会更改我的计划，你要知道，我们是同一个人，我拥有对这具身体更多的控制权，我只是在通知你，而不是和你商量。”
他会为自己在意的人做出让步，但这件事绝对不行。
长跑比赛。
越澄只穿了学校统一的深蓝色校服，一会儿跑起来就热了。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喧闹的操场，最后落在不远处正在做热身运动的苏起身上。
小苏起冲她点了点头，别的事情先放一边，他这回势必要扳回一局。
男生先跑。
苏起起跑就占据了有利位置，步伐稳健，呼吸控制得极好。
“苏起！加油！”路南书嗓子喊的有点儿破音。
风太大，苏起听不清。
他的注意力全在前面那个体育生身上。
一圈，两圈……两人的距离咬得很紧。
越澄站在女生准备区，一边活动身体，一边看着男生组的比赛，目光只落在某个人身上。
最后一圈。
“苏起！冲啊！”
“超过他！超过去！”
路南书不知道上哪儿整来个大喇叭，整个操场一时间环绕着他喊得破音的嗓子。
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压过了所有其他加油声，清晰地灌入正在最后冲刺的苏起耳中，也飘到了女生准备区。
“苏——起——！你是——最——棒——的——！”路南书一直在挑战自己的肺活量。
最后的最后。
“赢了——！！！”路南书立刻把喇叭调到最大音量，几个男生立马冲上去迎。
“你哪来的喇叭，吵死了！”苏起喘着气还没忘了问。
“嘿嘿，从广播站的朋友那儿借的，都是人脉，这不是想着给你撑场子吗？”
等到最后一个人跑完，女生组的比赛也开始了。
小苏起趁机脱身，走到班级休息区拿水。
越澄已经就位，正微微躬身，做着起跑前的最后调整。
她头发留的已经足够扎起来了，此刻在脑后简单扎了个马尾，几缕碎发挣脱了发绳的束缚，落在额角。
小苏起的目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落在她身上。
开始。
“哇！越澄起跑好快！”围观的人群里发出惊呼。
一圈，两圈……
她始终稳稳占据着第一的位置，并且将第二名逐渐拉开距离。
操场上，为她加油的声音也渐渐响亮起来。
“越澄！加油！”
“学霸跑步也这么厉害！”
路南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用手肘撞了撞他，感叹道：“我去……你发现没，优秀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厉害，人家成绩能拿第一，体育照样也能。”
苏起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个身影。
毫无悬念的第一。
越澄在终点线后慢慢减速，双手撑住膝盖，微微喘息。
“胜利属于五班！！！”
这一嗓子，把越澄吓了一跳，因为喇叭就在她附近。
路南书不知道什么时候举着喇叭窜到了终点线旁边，正对着刚冲过线、还在弯腰喘息的越澄，近距离输出。
越澄倒没生气，拿了第一，大家都很高兴。
“拿远点，吓着人了。”小苏起不由分说，伸手就把路南书手里的喇叭夺了下来，利落地关掉开关，然后塞回路南书怀里，顺便推了他肩膀一把，示意他连同那个“噪音源”一起离远点。
路南书抱着喇叭，委屈巴巴地抗议，但在苏起不容置疑的眼神下，还是嘀嘀咕咕地退开了几步，把空间让了出来。
小苏起这才转向越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问：“你还好吗？”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还好，就是有点喘，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个……你跑得很快。”小苏起没话找话，“第一，实至名归。”
“你也是。”
听到她的夸奖，心里那点不自在瞬间被一种轻飘飘的喜悦取代，他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澄澄！你太棒了！”林氧又是一把抱住越澄的胳膊。
最后统计总积分，五班当之无愧第一，迎来了入学以后第二个集体奖状。
“越澄，跑得这么快，当初运动会你怎么没参加跑步啊？”文雪婷状似不经意问道。
越澄当时只报了一个跳远。
没参加当然是因为不想参加，更何况乔沫老师说了，每个人参加一到两个项目就行，身体不好的一个也不用参加，避免出现意外状况。
越澄接过林氧递过来的外套披上，擦汗的动作没有停顿，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用一贯平静的语气回答：“当时对跑步没太大兴趣，乔老师也说自愿为主，跳远比较简单。”
这个回答很官方，挑不出错。
文雪婷却像是没听出这层意思，反而笑了笑，语气更加诚恳：“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要是你当时也参加跑步，我们班运动会的总分说不定还能更高呢！你看你今天跑得多好，为班级争光了。”
这话听着是在阴阳怪气。
路南书直接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阴阳怪气……”
越澄还没开口，一旁的林氧先忍不住了，她性子软，但护短，尤其是护朋友，小脸绷得有些紧，声音不大却清晰：“澄澄当时身体不太舒服，乔老师都知道的！而且她跳远也拿了名次，为班级加分了！今天长跑也是抽签抽到的……”
她越说越觉得文雪婷这话不对味，有点生气。
文雪婷被林氧当面反驳，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依旧维持着笑容：“林氧你别激动呀，我就是随口一说，感叹一下嘛，你别太较真。”
越澄轻轻拍了拍林氧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看向文雪婷，目光平静无波：“谢谢文体委员的认可了，班级荣誉是靠大家一起努力的，我认为尽力就好，不必勉强自己。”
“更何况，文体委员不是也为班级争得了第十二名的名次吗，也算是做了一份贡献，我们应该向你学习。”
她的目光坦然地看着文雪婷，没有丝毫嘲讽，却比任何直接的讥讽都更具杀伤力。
文雪婷的脸色瞬间变了变，笑容有些僵硬。
“噗——”路南书第一个没忍住，赶紧捂住嘴，肩膀可疑地耸动起来。
这年头，真没见过第十二名嘲讽第一名的。
直到老师召集集合的喊声传来，才算结束了这个小小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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