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女子上位记

　　当晚回去，绛云轩的明间里没有人等着。

　　王聆仪早就猜到了，也就没什么好失望的。算上在廊庑的两个多月，本就才认识三月余，能有什么姐妹情谊？不过是嘴上叫着“姐姐、妹妹”，客气客气罢了。

　　如今夏圆荷自己心里别扭，王聆仪也不会眼巴巴地凑上去伏低做小，为着一份从开始就虚假的姐妹情。

　　睡前，她还有心思挑一挑明日要穿的衣裙。

　　四月初一日内廷司送来两套，后面拗不过夏圆荷的意，王聆仪花了一贯钱额外要了一套。加上去了三次紫宸宫穿回来的，眼下她有六套衣裙了。

　　除却那套太素的，剩下的上襦和下裙重新配一配，又是一套全新的。

　　四月的最后一日，彩玉格外用心地给自家姑娘梳好了发髻，并簪上石榴绢花。

　　“姑娘，要不我们也称病吧。”今日去昭阳宫，姑娘定会成所有人的眼中钉，不如先缓一缓？

　　“称了病告了假，医女就会过来。我本来没事的，这一病反倒给自己招来麻烦。”外面那么多人等着抓她的把柄呢，王聆仪又怎么会主动给人递上去，“行了，这样已经很好。”

　　说着，她人就走出了东屋。

　　“夏姐姐早。”没想到夏圆荷还没走。

　　“妹妹早。”夏圆荷脸色依旧不好，“昨夜没等妹妹，妹妹勿怪。我昨儿小日子来了，心里难受，就先睡了。”贵妃娘娘说了，既然这次没怀上，就只能等下一次了。侍不了寝的日子里，她得盯着王氏才行。

　　这样东屋有什么动静，她也好随时传给昭阳宫。

　　“姐姐别难受，往后的日子还长呢。妹妹至今还没侍寝，已经淡了这个妄想。如今哪，偶尔能去一趟紫宸宫，就不算亏。”王聆仪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跟人并排出门，“至少紫宸宫那边准备的衣裙面料好，颜色也多。”

　　“这五月里要还能再去三趟，妹妹就不用额外在内廷司花月例了。”

　　是啊，后宫嫔妃二三十人，一个人每月能独占陛下三晚，怎么说不是天大的恩宠呢？即便是没侍寝，也没人会小瞧王氏这个官女子！

　　相比因为侍寝过去，夏圆荷更想要这样的日子。有了帝宠，就算是没孩子也能成美人，也能封婕妤。

　　“三套衣裙算什么，姐姐可盼着妹妹早日成为美人呢。”这是迟早的事。

　　“夏姐姐说笑了。”王聆仪不觉得皇帝暂时会让她成为美人，除非她变得更有用了。

　　慢慢地，前往昭阳宫的人多起来，说话声渐渐消失。王聆仪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好奇，也有羡慕，更多的是嫉妒。

　　好在目光的主人们都很克制，没做出格的事。

　　“妾等拜见贵妃娘娘，娘娘福寿安康。”

　　昭阳殿里，能来的人都来了，包括告假了一段时日的李昭仪，还有那才被查出有喜的葛氏。

　　“妹妹们都起来吧，坐。”连着称病之后，今日王贵妃的妆容浓了点。她还穿上了胭脂红的大袖襦裙，比那日李惠妃看上去还要华丽。

　　“本宫这些日子身子抱恙，人就惫懒了些。昨日一翻彤史才知，这四月以来，陛下召幸的次数委实不多。除了葛氏被诊出了喜脉外，再没什么好消息。”王贵妃停了一下，等着人起身告罪。

　　然而她等了片刻，除了后面的几个官女子起身了又坐下去外，前面无论是朱贤妃、盛德妃，还是钱淑妃、李惠妃，就没有一个人带头的！

　　才过去了几日，这宫里就要翻天了不成？！

　　“贵妃娘娘太急了，陛下平日里忙碌，也不能天天召人啊。再说了，眼下宫里四位皇子三位皇女，等李昭仪也生下，那就是八个了。咱们先把这八个养住了养大了也养好了，比什么都好。”盛德妃戳着贵妃娘娘的心窝子说，能说她说错了吗？

　　陛下也是这个意思，不然往后年龄相近的皇子们大了，争端也大。还不如养好前面的，往后再生，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多子多福，德妃妹妹这话就不要再说了。”王贵妃忍着心口疼，不让人看出来，“你要自己怕生，就多让你宫里的林婕妤侍寝。林婕妤颇得陛下欢喜，要能先比旁人生下一儿半女的，本宫就给请封昭仪。”

　　表姐表妹的，窝里闹去。

　　暂时打发了盛德妃，王贵妃一时没能找到其他三妃的短处。她看向最靠近殿门口的王氏，她倒是依旧稳稳地坐着。

　　本来王贵妃也想趁着今日好生问问她，之前给的画卷好好学了没？怎么去了紫宸宫三次，一次侍寝也没有！

　　还有昨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为什么让詹公公亲自去请人？听说还在紫宸殿用了晚膳？那王氏到底哪里特殊了？

　　王贵妃可以容忍其他人为陛下生下孩子，也可以容忍四妃的存在，甚至她可以为陛下年年引入新人。但是，所有后宫的女子都该是一样的，没有人可以例外！

　　“王氏，你虽未侍寝，这头一个月进宫来，却也三次面见圣颜，可见陛下是喜欢你的。”那就试试深浅好了，顺便让其他人都注意到这位，“来人，赏。”

　　昭阳宫的宫女手捧着匣子，往下走。

　　“谢贵妃娘娘。”王聆仪从位置上起身，上前几步跪谢。

　　“真要谢本宫啊，这侍寝之事如何都得成了。不然宫里就你一人未侍奉陛下，本宫这心里总是惦记着。”今日的王氏穿着明显不是她官女子八两月例能穿得起的料子，“对了，你这身上穿着的，可是贡品瀛洲帛？”

　　“瀛洲帛？”盛德妃一听，目光已经从王氏的脸上移到了她的全身。怪不得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原来是这里！

　　“回娘娘，妾从未听说过什么‘瀛洲帛’。这一身，是妾去了紫宸宫后，宫里的姑姑让换上的。”竟是贡品吗？

　　王聆仪低头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下裙，怪不得她觉得这绿看起来这么不普通。之前只觉得价值不菲，如今怕是有价无市了。

　　看着人毫无收敛的炫耀，王贵妃更气了。

　　“王氏，你怕是不知道，这瀛洲帛啊，一年最多十匹。去年进贡来的，陛下留了四匹，本宫得了两匹，四妃各是一匹，连昭仪妹妹们都没有。如今你倒是穿上了，真真是让人羡慕。”这下裙的用料，起码是半匹之数。

　　是羡慕还是嫉妒，王聆仪能分得出来。

　　她昨晚选了这个，本想今日稍微显眼一些，没成想是显眼过头了。都已经这样了，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那真是妾之幸，妾多谢贵妃娘娘告知这‘瀛洲帛’之事。等下回见了陛下，妾定当好好谢谢陛下。”皇帝不是把她推出来吗？就如他所愿。

　　“谢朕什么？”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兴平帝从外面进来。一进来，他就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站着的王氏。

　　平素见面都在烛光下，阅选那日不算。今日日头正足，他可以好好看看这个总是低着头的人。

　　可惜，王贵妃和众妃来得快，一下子就把人挤到了后面去。

　　礼毕，兴平帝坐在上首，王贵妃占了朱贤妃的座，其他人依次往后挪一位。

　　“你们继续，朕只是来说一声，五日后的端午宴，你们在京城的亲眷也能一并接进宫来。”

　　“妾等谢陛下体恤。”众妃一听，赶紧跪谢皇恩。

　　“陛下，方才妾和妹妹们正好说到了您赏出去的瀛洲帛。王氏知道了，说是要好好谢谢陛下呢。”王贵妃想到五日后就能见到娘亲，心口也不疼了，她还有了更好的主意。

　　“妾想着王氏都去了紫宸宫三次，这次次侍寝未成。陛下，您再日理万机，也疼疼王氏，好全了她的脸面。”

　　“等日后王氏有了喜，也不枉您疼她一场。”侍寝了，大家也都一样了。

　　“贵妃说得是，那就今日吧。”兴平帝看向殿门口，人也已经站了起来，“行了，你们接着说，朕先走了。”

　　“恭送陛下——”

　　王聆仪福着身子，一脸恭顺。

　　对于今夜侍寝之事，虽在意料之外，但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前些日子就做好了准备，今日补上而已。唯一意外的是，王聆仪以为皇帝知道她暂时不想生之后，是不会碰她的。

　　不成想，这么快就变卦了。

　　变卦就变卦，今夜还不一定会怀上。

　　这么想着，王聆仪整个人又矮了三分。

　　快走到殿门口的兴平帝没看到自己想看的场面，颇觉得无趣。再一扫，他今日专门下了朝过来看的人，并没有因此慌了神。

　　也是，一个从小就跟着爹爹到处走的人，什么事没见过。宫里再大人再多，也比不上外面的天地广阔。

　　王聆仪的头又低了些许，因为那本来出了殿的皇帝又退了回来，站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声声被生生压住的吸气，她听到了。

　　“不是要侍寝吗？也别来回跑了，这就跟朕走吧。”兴平帝伸手抓了王氏的衣袖，就这么拽着人出了昭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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