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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艺
不知从何时起,徐家祖孙三人对宁简的称呼,逐渐从“隔壁家蹭饭的小子”,变成了和自家人含混在一起的模糊指代。
仿佛他也混成了徐家的一份子。
而徐青君作为家里说一难二的顶梁柱,大家都信服她。
宁简却很贪心,只是这种程度还不够。
他由衷希望,徐青君永远是家里的老大,他可以一直一直服她。
然而今天,然而现在,徐青君是妹妹。
于是他笑起来,带点恶作剧的不怀好意,问:“我需要有人帮我打下手,有哪位小朋友能来帮忙吗?”
蓁蓁眼睛一亮,帮忙就意味着可以晚点再写徐青君安排的家庭作业,要是太晚没写完,还能推迟到明天。
她立即举手:“我,我可以。”
但宁简却摇头,将她的作业本翻开递过去:“你不行,你今天是姐姐,需要好好处理工作。”
徐蓁蓁愤愤接了作业,嘀咕:“当大人可真痛苦。”
宁简则上前挪开徐青君面前的平板。
“所以,还有谁能帮忙打下手呢?嗯?”
徐青君思绪还在分析项目可行方向的利弊,一时没反应过来,困惑地看着他。
这副迷糊样,宁简越看越欢喜,没忍住伸手揉她脑袋——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徐青君小朋友,小孩可以更放松些,不必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惦记着工作。”
在徐青君打到他之前,宁简及时收手。
“来帮忙备菜吧?很有意思的。”
徐青君捏捏鼻梁,梦回少年时养点点的日子,小狗无聊了想招人陪,就会捣蛋拱她腿,啃她鞋,撕她书,妨碍学业。
小宁无聊起来,会没大没小,以下犯上,妨碍工作。
和小狗似乎没两样。
所以现在,徐青君冷肃着脸站在砧板前,提刀,将预计切丝的土豆切成粗细不一的条。
她严重怀疑宁简说的很有意思是指,看她受苦很有意思。
徐青君凶得很,不许人笑话。
宁简只好咬死下唇,将笑意闷在喉腔里。
“太好了,裹点粉,今晚吃薯条,蓁蓁可已经囔囔了好几次。”
淀粉在上方橱柜,宁简取物的动作间几乎将人圈进怀里,徐青君个子不矮,发顶到他鼻尖,炸起来的碎发在他鼻息下轻轻颤动。
宁简确实想多保持这样的姿势一会儿,但徐青君肩颈肌理紧绷,用力握紧手中刀柄,重重切下一根马铃薯条。
他克制地倒抽一口凉气,拉开距离。
宁简毫不怀疑,比起刀马铃薯,徐青君更想刀了他的土豆脑袋。
正被人腹诽的徐青君可不知道坏心眼小狗什么想法,毕竟物种不同,语言不通,默契更是半丝没有。
她只是皱着眉,真心实意想:
徐碧瑛买的什么破屋子,也忒小了,压根不适合一大家子挤一块儿生活。
尤其是厨房,只这丁点儿大!
转个身取个物都得和人肩碰肩、肘撞肘的,害她施展不开,土豆都切不成丝。
徐青君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容易走神,走神还使刀的后果,就是不留神在指尖剌了道小口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宁简拉出厨房擦完碘伏贴上OK绷了。
趁伤口不注意,抓紧时间包扎完毕。
毕竟再慢就让它自己愈合了。
小宁,迅猛如斯。
徐青君脸色一言难尽。
“……夸张。”
“哼,现在你是小朋友啊,青君妹妹。”
宁简闷笑一阵,尤不知足,一双眼眯成月牙和她对视,拉过她的手,对着指尖吹口气,说:
“哥哥吹吹,痛痛飞飞。”
徐青君额角青筋一跳,嫌弃地缩下手指,收手时顺势弹他一脑瓜崩儿。
面无表情回敬:“弟弟皮痒,痛痛自来。”
近期,宁简抓紧每一次机会拉徐青君做帮工。
“在家就要有在家的样子,别把工作的坏风气带到家里。”
小宁如此教训道。
徐蓁蓁捧着作业本,满眼期待等着他将这番训话落实到家里每一位“工作受难者”身上,却被敷衍过去,只能两眼无神和面前的题目作斗争。
这番话显然有效,至少一定程度上打动了徐青君。
这间屋子,徐碧瑛买下送她的破房子,空置六年之久后,只用了半年时间,就足以被称作“家”了。
屋景已非昨,她却仍未改变走在此间的心态,实属不该。
然而,徐青君的天赋点可能都在别处用光了,没留半点给厨房。
徐蓁蓁看着桌上金灿灿的薯条,干咽了下口水,果不其然,大侄子魔鬼一样的问话声响起。
“请问评审员徐蓁蓁今天的评价是?”
“进步……进步……”
徐蓁蓁的脸都憋成峨眉山猴子的红屁股蛋儿了,最后她一闭眼,狠下心,说:“进步空间仍很大,徐青君妹妹不是当厨子的料子,徐蓁蓁姐姐也不是合适的评审员。”
她眨巴着眼,挺胸收腹站得笔直,用上毕生委婉,劝说具有资格指定帮工的宁大厨。
“我觉得吧,小孩玩刀还是太危险了,你应该给青君妹妹换别的工作,或者,干脆换一个帮工。”
总之不能再让徐青君切土豆了。
薯条再好吃,也不适合天天吃啊。
而且,因为蛀牙,她的那份,不能加番茄酱,还只被允许放一丢丢烧烤料。
太过分了!
徐青君要强了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被妹妹的小抱怨轻易打倒。
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做不到”。
“姐啊,我的亲姐,我们等大侄子来了再开始好不好。”
徐蓁蓁穿了身树袋熊睡袍,小小的人也树袋熊一样挂在徐青君腿上,试图靠着魔音灌耳唤醒被厨房吞了理智的自家姐姐。
今天是元旦。
但重要的不是今天,也不是元旦。
而是元旦次日,明天是蓁蓁的生日。
小孩因为蛀牙不准多吃甜食,又馋蛋糕,徐青君连夜看了半宿电饭煲蛋糕教程,信心满满,天不亮就起来要动手实践。
区区小儿啼,远没有山上那白毛鸡的叫唤刺耳。
徐青君闻若未闻,戴起食品帽,挂好口罩,套上手套,拿出小钢盆,倒进面粉,倒进牛奶。
揉一揉,太粘了,加面粉。
再揉一揉,太干了,加牛奶。
又太粘……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小盆换大盆,收获一盆浓稠的牛奶面疙瘩浆。
宁简被蓁蓁上门吵醒,过来就见徐青君穿着同款考拉睡衣,对着盆犯难的场景,弯眼“扑哧”笑出声,脸上的红印子跟着颤啊颤。
面浆经过长时间蹂躏,救不回来。
经过并不激烈的探讨,三人另起炉灶,做出了一份味道齁咸的低糖电饭煲蛋糕。
因为某不愿透露姓名的蓁女侠分不清调料,拿盐当糖,偷偷摸摸喂了致死量的份进面团。
次日,三人裹得严严实实,迎着寒风踏上初见时的坎儿,一步一步往上走。
这是应徐蓁蓁小朋友要求的仪式感,临时做出的决定。
她呼哧呼哧喘着气,噔噔噔爬上三百坎阶梯尽头,叉腰看向后边慢慢走的两人。
“我是第一名!”
因为太过得意以致忘形,脚下一滑,一屁股蹲儿又噔噔噔回落几坎,给孩子都震懵了。
幸亏徐青君觉得小孩冷,给她连秋裤带棉裤,套了相当厚实的四层,也难为徐蓁蓁裹得小笨熊一样,还有劲儿跑跑跳跳。
总之,除了丢面儿,人一点没事。
徐蓁蓁懵懵爬起来,拍拍自己屁股,满脸惊奇:“居然不疼欸!”
结果小孩玩性大,还想奇迹重演,不出意料被徐青君赏了一脑瓜崩儿,并一声呵斥。
“瞎胡闹。”
但这都影响不了徐蓁蓁的好心情,小寿星哼着走调的奇迹再现,兴冲冲跑向镇顶小屋敞开的院门,穿过无花的蔷薇门廊,大声呼唤:
“姥姥,我们爬坎儿上来啦!”
“我,第一名!”
这是徐蓁蓁离开渐渐模糊的故乡,来到姐姐徐青君身边的第一个生日。
小青山林叶依旧茂盛,红枫银杏,香樟柿子,老树新藤,在冬日的雪沫子里摇曳,各有各的风姿。
因为昨日的大失败,徐蓁蓁今天被严加看管,不准踏入厨房半步。
小姥姥看小孩无聊,拉了人出去串玉米棒,小院冷寂了这么些年,总算有了活气,这回,她想过个更有年味的年。
徐蓁蓁手松,缠不紧线,徐翠翠也不嫌麻烦,接来半成品拆开重系一番,再放到一边。
终于又像一对正正经经的祖孙俩了。
雪下大了点,拍打在窗上发出沙沙簌簌的响声。
徐蓁蓁抛开手中玉米棒,跑到院里欢呼蹦跳,想起什么,又钻进屋里挨个叫过去:“姐姐,姥姥,大侄子,快来看,外边下雪了。”
“今天我生日,居然下雪了,简直太幸运了吧。”
感谢小寿星的天籁,万恶的宁厨子终于放归帮厨徐青君。
徐青君走出大门,看见祖孙俩正仰着脖子哈气。
白蓬蓬的热气撞进空气里,不必风吹,自会失温消散。
“你们在做什么?”
“和蓁蓁比谁能坚持更久,吐出更多更大的雾气。”
“……”
“姐姐,一起来玩嘛?”
“……幼稚。”
“来嘛来嘛,很好玩的。”
徐蓁蓁信誓旦旦。
下一次比试开始,空气中多出第三团沉默的雾气。
等面团入锅,院子里又出现了第四团闹腾腾的雾。
今天是元旦次日,也是小朋友的生日。
小朋友的朋友,都是小朋友。
就该幼稚。
“叮——”
蛋糕的香气弥漫,热气扑面,徐青君拿出早备好的生日蜡烛,点燃。
“祝你生日快乐!”
一首生日歌的时间,徐蓁蓁许完愿,鼓起脸颊,一气儿吹灭八根蜡烛。
“小乖乖许的什么愿?”
小姥姥举着相机,耐不住好奇,开口打探。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亲热的祖孙说变就变。
徐蓁蓁嘟起嘴,不满嘀咕: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但不说出来,大家怎么好照着备次年的礼呢?
“没关系,只要心诚,愿望就会灵验。”
宁简开口打圆场,说完就听见徐青君低嗤一声,显然不认同这唬小孩的鬼话。
他忍不住侧目,只见徐青君垂着眼,手中的打火机“咔擦”点燃又熄灭,半根细蜡烛重新亮起。
“我,希望妈妈能来陪我过生日。”寂静中,小孩咬咬唇,眼底泪光闪闪,“我想她了。”
她小声说。
徐青君伸出两根手指,掐灭烛顶火光。
接下来是送礼环节。
宁简备的礼物是手工红围巾,在场四位小朋友,人人都有。
他自己的坑坑洞洞,奇形怪状,小姥姥的缀了流苏,蓁蓁的加了白毛球,徐青君那条针脚最密实。
徐翠翠给乖孙准备的是一台数码相机,虽然不像拍立得立马出成品,但至少不会忘放相纸白照一场。
徐青君左右看看,忽而觉得自己准备的礼物太平平无奇。
在六眼期待中,她拿出几本练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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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对下厨的想法?
A:
徐姐:能吃就成。
徐妹:吃不死就行。
姥姥:小禾苗吃了不吐就好了。
小宁:人不应该……至少……算了,大家高兴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