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骤雨

　　杨敏佳发短信过来，“鸿宝，店里有一封你的快递。我没拆，但是偷偷摇了一下，哐哐哐的响，好像是张卡片。”

　　梁鸿宝想起前两天自己确实接了快递电话，她以为是之前帮老板娘订的样品册子到了，就让他放店里就行。没想到竟然不是。

　　梁鸿宝去公司露了个脸，就偷跑去找杨敏佳吃午饭。杨敏佳喜欢吃自助餐，梁鸿宝说自己请客。

　　等进了餐厅坐下，敏佳却都在全程盯着自个的鞋子。

　　堆得满满的蟹腿也没吃几个，她叹了口气：“进这种四面都是镜子，造得亮堂堂的地方，还是会有点自卑的。就会全程想着，自己的鞋子是不是应该擦一擦了。”

　　梁鸿宝小心地问她：“那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不用，肚子咕咕叫的时候，胃可比玻璃心重要太多了。”

　　杨敏佳开始剥一只蟹腿，剥完了，她举着那块白白胖胖的蟹肉说：“哎，鸿宝，我上次就想说了。以后我们两个吃饭时，你不用那么在意我，有什么你就直说。就算是我请吃饭，也一样。”

　　“你看出我上回不喜欢吃那个卤鹅肠啦？”

　　“嗯，脸都皱成一圈了还硬往嘴里塞。”

　　“我觉得有股腥味，但想到你去之前一直在夸那家，我不好意思说。”

　　“不要因为我穷就让着我，好不好。”杨敏佳把蟹腿塞进嘴里，含糊地说，“你这样会让人觉得没钱是个很大的优点的，会让我更加不求上进。”

　　“我才不求上进呢。读书为了混个文凭，上班就做份闲职。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走出办公室时，听到同事舒了很长一口气。”

　　“说不定他就是想叹口气而已，正好遇到你出门。”

　　“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一次两次。”

　　“啊，看来你们那人事比较复杂。”

　　“我也能理解他们，毕竟一个空降兵，又没什么能力。要我也看她不爽。”

　　“喂，你怎么没能力，你是我们店三四月份的销冠。”

　　“我们店就两个人。”

　　“对啊，所以你说自己没能力，岂不是间接在骂我？”

　　梁鸿宝噗嗤一声笑了，“敏佳，我发现你虽然因为老吃炒茄子，嘴巴油了点，倒是挺会安慰人的。”

　　“所以老天是公平的。你看，我虽然能力比你差点，情商却很高。”

　　“何止是高，简直是天赋异禀。”

　　“那让我这个天赋异禀的人帮你看看你的天赋值在哪吧。你以前学的什么专业？”

　　“学了一年服装设计，然后改读了古典文学。”

　　“古典文学？”

　　“嗯。转专业后，我只有在老师讲劳伦斯的时候才认真听了几耳朵。”

　　“劳伦斯怎么了？”

　　“他写过一本禁书。”

　　“小黄文？”杨敏佳眼睛倏然睁大。

　　“其实我当时找来读了，也不怎么黄。”

　　杨敏佳顿时泄了气似的，“亏我刚想找来看，那你为什么转专业？”

　　“那时候梁家在计划分家。我三叔一直负责服装那一块生意，外头传言我爸觊觎这块生意，我爸想做个表态，又不想明着说，就给我转了个专业。而且那时候他们就看出来了，说我既不是做生意的料也不是读书的料。读个适合女生的专业，培养点气质，好毕业后嫁人。”

　　杨敏佳低头吃蟹腿，片刻才对着盘子说：“……鸿宝，我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我本来也想说点好话的……你家好封建，你爸好瞧不起人。我好气啊。”

　　梁鸿宝笑起来，“其实我当时学着也开始没意思。我选这个专业也有跟家里怄气的成分在。我妈从小就觉得我长得不够我表姐妹们漂亮，总想把我往女孩子方面打扮。她审美跟我不一样，她喜欢那种浓烈的颜色，闪闪发光的东西，我却很讨厌。小学有一次为了反抗她，我把她买的闪闪发光的发卡都在洗手池里烧了。”

　　“但第二天我还是穿着我很讨厌的衣服去上学了。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她买的，不穿她会生气，为了做个顺从的乖女儿，所以我高中以前都是整天穿着我讨厌的衣服。”

　　杨敏佳剥着蟹腿，但听得很认真。

　　“所以你学服装设计，是为了按自己的喜好穿衣服？”

　　“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只知道我不喜欢什么。我想我这么在乎这件事，那我就选这个专业吧。至少以后我妈再用她的审美来压迫我的时候，我可以说。我是做这一行的，我比你知道，我适合什么。就是为了这么小的理由，可笑吧。”

　　“说起来，我也因为买衣服跟我妈闹过不愉快。”杨敏佳往嘴里塞着蟹肉，但这竟然不影响她讲话。

　　“我小时候经常穿我姐的旧衣服，不过我比较后知后觉，一直还穿得挺开心。直到四五年级有一天走路上遇到我姐同学，那同学当着我好几个朋友的面说，你这衣服是不是你姐的啊，我之前看她天天穿啊？我回家就跟我妈闹脾气了，我不要穿旧衣服，一定要买一件比我姐衣服都贵的新衣服，今天就要去买。然后我妈就带我去商场买了一件。我觉得超开心的，第二天就穿着去上学，结果一进教室，全班都安静了一会。我觉得很奇怪，回到座位上时，我同桌跟我说，你怎么穿得跟班主任一个样，我们差点以为来了个实习老师呢。那一天，我和班主任一直互相回避着视线。”

　　“我回家就把那件银灰色小西装扔给我妈了，又闹着要买新的。直到我妈把我揍了一顿我才老实了，然后我妈带我和我姐准备去买新衣服。那时候快中秋节了，路边小店有人卖现烤的肉月饼的，烤炉一开，味道特别香。我们看着直流口水。”

　　“我妈说，一件衣服可以买十次现烤肉月饼。你们想吃肉月饼还是买衣服。你们自己选。我和我姐立马决定还是肉月饼更重要。吃着肉月饼就回家了。但那个周末我妈还是带着我和我姐去了一回批发市场，我路上一直在说，妈，我要是今天不买，还能不能再吃一回肉月饼？要不我以后每省下一件衣服，你就任我随便买一回零食怎么样，怎么样？我姐骂我真笨，应该是少买一件吃十回，至少可以跟我妈谈再买九回零食。”

　　杨敏佳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笑得剥出来的蟹腿肉在她手上颤颤巍巍的。

　　梁鸿宝也笑了，问她：“那件班主任式样的西装呢？”

　　“那衣服啊我妈没两天就喜滋滋地穿上了。说你看，我现在也在穿你的旧衣服了。那你给不给我买零食吃啊。我回忆起来，严重怀疑，可能她很久以前就看中了这件小西装，但一直舍不得买，正好借我闹事故意引导我选这件，然后占为己有。”

　　“你妈也太聪明。”

　　“我姐才聪明。跟我说，要不是她胖我瘦，她高我矮，我还穿不了她的旧衣服。我只要努力长得比她更高，或者吃得比她更胖，这样一反，她就能穿我的旧衣服。她就爱穿旧衣服。又软又随意还有一种复古味道，还有家族传承意味。国外还有专门的古着店。我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穿旧衣服还穿出点自豪来了。再有同学说我穿旧衣服，我就说你懂什么，这是国外的潮流。”

　　两个人哈哈大笑。

　　杨敏佳把一块蟹肉塞进嘴里：“对了，别被我带歪了，你还没说完，你为什么学着就没意思了。”

　　梁鸿宝还带着笑，但眼睛往下垂着。她淡淡地说：“我本来挺崇拜的一个老师说我设计的东西没有灵气，没有个性，因为我也是个没有个性的人。物随主人，她跟我这么说。”

　　“……个不个性是她说了算嘛。”

　　“我当时也这么觉得。而且她说我的设计把太多时间花在人物身上，而不是在衣服身上。主次不分。”

　　“什么意思？”

　　梁鸿宝把叉子倒过来，用叉柄沾上一点水在桌上开始画。

　　“我们画设计图，不是有时候要画衣服和模特吗。大多数人把模特画成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或者就是一根有曲线的线条。我却总是会想这个穿衣服的人是怎么样，长发或者短发，喜好的风格怎么样。我会把它画得很细致，比如画成长眼睛的高颧骨姑娘，却有个圆润的鼻头；脸颊丰满的可爱脸，但有两条刻薄的眉毛；忧郁的下垂睫毛，有微张性感的嘴唇。”

　　“听起来挺有趣的啊？”

　　“但她们穿的衣服却是一式一样，看起来没什么区别。”梁鸿宝眼神黯淡一下，仿佛不想再多谈似的总结道。“反正我设计出来的东西确实很平庸，我再学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其实现在想来，怎么样也不应该被别人的几句话就消磨了意气。但梁鸿宝仍然能回忆出那种感觉。就像她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梦中，她正入迷地搭着积木，莫名伸来一根手指，轻轻一推积木就倒成了一片。她吃惊地捡起一块积木，风却吹起，她的手指扬起浮沙，慢慢消逝。积木啪塔一声掉地。

　　她吃惊地看着自己，才发现自己是由浮沙筑成，比积木更不可靠。

　　杨敏佳的说话声唤回了她：“反正我不喜欢这个老师。我的个性就是什么我都不喜欢。”

　　梁鸿宝看一看她盘子：“我看你但是挺喜欢这蟹腿的，剥了一大堆。”

　　“嗯？除了蟹腿，我还喜欢那个银发服务员的背影，头小腰细，很有少年感。对，就是现在站咖啡机旁的那个。哎，你说怎么才能让他回头看我一眼，真想看看正面帅不帅？”

　　“这位高情商的客人，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直接喊他过来服务？”

　　“喂喂喂，不要吧，不太好吧。”

　　“Waiter!”

　　回到家，直到倒在床上，梁鸿宝还是很想笑。

　　在餐厅时，银发服务员一路朝她们走过来时，杨敏佳一直在低声说好帅啊好帅，直到服务员开口，杨敏佳才一脸被雷劈焦的样子。

　　“你是女的？”

　　直到两个人吃完饭分开时，杨敏佳还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完了完了，我现在怀疑我性取向了。吃人家的嘴短，我现在脑子都短了。”

　　梁鸿宝又笑了一会，才拿起大信封摇了摇。里面果然发出哐哐的响声。

　　寄件却是个陌生名字和地址。

　　梁鸿宝砰地扯开来，大信封里面却还套了一个小信封。倒出来却是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梁鸿宝又仔细找了一圈，发现小信封封口处写了一行数字，旁边还写着又粗又硬的两个字“备用”。

　　这字写得当然和关晖练过的小楷不能比，但笔触潇洒，带着一种独特的个性在里面。

　　她仔细一想，又看了一遍。掏出手机就打过去：“朱三，你给我寄银行卡干嘛。”

　　“……你怎么知道是我？”

　　床头的云母台灯开着，透白的灯罩散着暧昧不明的暖光。

　　“拜托，我跟你做过同桌。是四年，不是四天。你那时候成天说我的字圆头圆脑，我说总比你写的方头方脑好。”

　　听筒里隐约泄露出笑声：“你还记得……不是写了嘛，备用。万一你想换个手机，小孩子出生了买一张婴儿床，手里有钱总归松快些。就当是舅舅提前送的礼物。”

　　“你就大我两个月，别来充大，占我将来小孩的便宜。你这寄件人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而且寄给我也不写明我的名字，就写个梁小姐。还把密码和卡一起寄，万一寄丢了呢。”

　　“丢了就丢了。”

　　“哎，真是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含着金汤勺就瞧不起铜板了。再小的钱那也是钱啊。你不知道吧？两元钱可以坐十站公交。从三元里坐到七巷尾，就只要花一块钱。还可以花一块钱买两根最便宜的绿豆冰棍，在树荫底下坐着吃。”

　　“你很得意嘛，梁鸿宝。可我没兴趣听你的穷酸日子。”

　　“哎呀，听你这语气，我都以为你在嫉妒我。”

　　“我嫉妒你？”朱施南明显地发出一声嗤笑，“你觉得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以后的日子就只能坐公交车，吃五毛的棒冰，逛超市时都要拿起东西来比一比价码，在菜市场为一两棵菜讨价还价？还是嫉妒你有情饮水饱？”

　　朱施南语气算不上冲，可多年熟识，梁鸿宝知道他语气说到这种程度就算是不高兴。

　　她愣了一会。“朱三，你今天怎么了。我只是开玩笑。”

　　那头沉默了一会，似乎有打火机咔擦咔嚓徒劳打着火苗的响声。

　　“没什么。挨我爸批了。”

　　朱施南的父亲施骏裴是个有名的工作狂，对待儿子一向严苛。

　　她还记得小学时，有一次朱施南酸溜溜地跟她讲，为什么我爸会对你笑，对我从来没笑过。

　　梁鸿宝了然了，同情地说：“那你也别往心里去，他说两句你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嗯。”

　　她感觉他仍是心情不好，于是故意说一些轻快的话：“哎，你别说，我还真的跟人在菜市场为一两棵菜讨价还价过呢。但是我还价不行，老是吃瘪。就像被鱼钩卡住喉咙的鱼一样，支支吾吾的。你见过被鱼钩卡住喉咙的鱼没有？
　　”
　　“嗯。”

　　“我知道，你爱钓鱼嘛。我还记得有次你跟我哥出海去海钓，你们两个吹了半天，结果钓上来的全是手指长的白条，刺又多，只能炸着吃。我吃了两天，害我长了好多痘痘。你现在还常去海钓吗？”

　　“很久没去了。”

　　“那你以前有没有钓到过乌龟？”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一直觉得乌龟和甲鱼很像。之前我在买菜时，常常看见水产摊在捆甲鱼。壳朝下，肚子朝上，用粗草绳把手脚和壳捆起来，捆得严严实实的。只有脑袋还能一伸一缩。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它有点可怜，好像以前的我似的，哈哈。”

　　“……”

　　“不过甲鱼要五六百一斤呢，我也买不起。”

　　“为什么你看自己，不是鱼就是甲鱼？”

　　“让你同情我一下，你就不记得生气了。”

　　“……那你拿了卡，该不会第一件事就去买光菜市场的甲鱼，拿去放生吧。”

　　“这个提议好，要不是你说我还真没想过。我之前站在水产摊上，想的都是这甲鱼炖汤放两个鹌鹑蛋再撒点葱花，应该挺鲜的。”

　　他声音重新带上了笑意。

　　“……同类相残，何必呢。”

　　“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暗测测损我，我知道甲鱼别名叫什么。”

　　“叫什么，我倒不知道。”他故作惊奇状。

　　“和你同姓。”

　　“是吗，我本来以为和你同名呢。”

　　两个人大笑了一阵。

　　再开口时，朱施南的声音说得很轻，但很郑重其事。

　　“……该花就花，别苦了自己。如果以后离开小阜，找个宜居的海边城市，买几套靠海的房子，再买几套商铺收租，也可以过得很惬意。还有，卡你自己收好，再喜欢再相信也好，钱不要经别人的手。”

　　梁鸿宝有点惊讶，心头也有点隐隐不舒服。

　　他这么明着提醒，跟她父母之前的态度相仿，仿佛就是不相信有人爱她不是奔着钱来的。

　　久远的委屈冒了一点头。

　　那时她高中毕业，和同学相约去赫尔辛基旅行，去了才知道女同学在当地有男友。同学成双结对，就她孑然一身。朱施南给她打电话时，同学正在沙滩上接吻，而她正在观察一只落单的海鸥。

　　世界辽阔，而它那么的小。她突然就感同身受地悲伤起来。

　　“朱三，池龋走了，我恐怕这辈子也就一个人过了。如果到老了，你那时候肯定已经儿孙满堂了。如果你有良心的话，让一两个小孩来看看我。我喜欢小孩子。”

　　他怎么说的，“没事，总有人看在你姓梁的份上肯娶你。”

　　心里一委屈嘴就硬，连别人的好意也顾不得了。

　　“你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活像老人家交代遗嘱似的。虽然我知道朱公子不差钱，可接济朋友也用不上这么大方。再说我们两个人呢，有手有脚饿不死的。”

　　“鸿宝，我没别的意思，可你是我朋友，他不是。所以我才多嘴了一句。”

　　“少了这一句多好，朋友刚才正感动着呢，就被兜头浇了盆冷水。”

　　“冷水提神醒脑。”

　　“本来就在淋雨，也不少你这一盆水了。”

　　“喂，我也算送了炭了，可以烤烤干了。”

　　“欠了爱泼冷水家伙的人情，就算衣服干了，还是会冷得手抖，伸不直手。”

　　“抖什么抖，不用你还。”

　　“要是要我还，我还比较放心。”

　　他却突然声音变了。

　　“你要是实在不想要，可以原地址给我退回来。”

　　“哎，你这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和颜悦色装财神爷呢。”

　　“我是送礼不是上贡，别人不需要没必要上赶着。”

　　“我可没说你是上贡。”梁鸿宝小声嘀咕着。

　　怎么聊着聊着又快吵起来了，这段日子和谁都好像很容易吵架。

　　而且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她怎么还介怀那么一丁点小事。

　　“好吧，你帮我我还阴阳怪气是我不对。不过这卡我真用不上。不用寄来寄去了。改天我当面还给你，顺便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这样够朋友了吧。”

　　“你用着摔裂的手机，还有闲钱请我吃饭？”

　　“我就猜你还不知道，不然也不至于给我寄什么卡了。”她特意停顿了一下，用揭晓谜底那样的语气说，“我回家了。”

　　“回家了？”

　　梁鸿宝觉得朱施南今儿是真怪。

　　以前她也见过他被爸训，可他情绪也没起伏得像今天这么厉害。

　　“对啊，看来我妈还没告诉你妈。他们同意了，等过了这次大寿，就把婚期定下来。准备定在今年下半年。”

　　“那我真要恭喜你了。”他的声音却没有一丝喜气。“我最近很忙，没空见你。你就原样寄回来。”

　　“忙着约会吧。”梁鸿宝把尾音拖得长长的，调侃他。“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寄件人是谁呢。不会你又换了一个女朋友吧。”

　　“那是我秘书。倒也不必把我当成到处发情的种马。你就算真这么想，也不必次次都挂在嘴上。”

　　“朱三，今天你真有点不对劲啊。往常开你玩笑也没见你这么大脾气。你平时标榜的绅士风度去哪了？”

　　“扔海里，被乌龟吃了。”

　　“被女人吃了吧。我看你今天不像被你爸骂了，倒像是被人甩了。”

　　“……”

　　“那个连茵是看不上你的钱，还是看不上你的人。”

　　“……”

　　听电话那头迟迟没声音，梁鸿宝拿起银行卡捏在手上。

　　“好吧，如果是朱公子钱花不出去不痛快。要不我干脆就不退了，就当你提前给了结婚礼金。那我可要明天去银行看看，看你出了多少份子钱。”

　　“随便你。我女朋友还在等我，先挂了。”

　　“哎，你……”原来没有分啊。那你和连茵谈恋爱的事我嘴快告诉我那个朋友了有没有关系啊，不过人家先从八卦小报上看见了，我只是点了个头。但我还是有点愧疚，没先问问你。

　　梁鸿宝闷闷地想着，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挂了。好歹也算朋友吧，几个月没联系，也不用重色轻友到这个地步。

　　把银行卡扔进信封，重新扔回床头。梁鸿宝觉得朱施南这个人有时候很随和，有时候又真是捉摸不透。不过她落难时候，还记得接济她，虽然晚了点，也算是有良心的朋友了。

　　于是她拿起手机，给他发：“改天有空了跟我说，吃什么你定。”

　　等了一会，那边却连个敷衍的回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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