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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人舱
虽然没有日月,但按时刻计算已经快到了晚上。于是决定第二天再去拜访病人。
当夜,楚映破天荒做了一个梦。
梦的结尾是自己拿着一支大毛笔,有人说护国定邦鹦鹉弘义君要担当大使出使什么地方,国家风雨飘摇,要拒绝战争保卫和平。但是卑怯只会招来更肆无忌惮的欺凌,只有血肉铸盾才能真正保卫和平。
梦醒后记忆消退飞快,楚映坐在床上发呆一刻钟,就只记得一句宝应元年。
她望向外面。这种最普通的舱室没有舷窗,楚映望着墙壁,目光穿过它投入漆黑的宇宙。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太多的无定令人煎熬。楚映难得地对前路感到踌躇,裹足不前。最初,她只想弄清自己的来路,拾回遗失的记忆。但这个世界——真是超乎想象的庞大和危险。
遗失的过往偏又隐隐晦暗不明。
雪凤冰王笛润美微凉,楚映握着它,来回抚摸。从兰布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们对“异能”是稍有排斥的,对高阶异能除了敬佩更是浓烈的同情,连人族通修的十星军体术都是为了能更好地扛住异能给身体带来的破坏。所以,兰布从没想过要给自己升级。
可是楚映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内力提高了。
她并没有坚持“勤修不缀”,时常打坐是因为“喜欢看内力在身体中游玩”,也不曾刻意当成个事儿做。可能动用的力量就是增加了。
“灵能者”都是这样的吗?兰布没有提起,是他不知道,还是“并不是”呢?
但愿今天去见那位婆婆,还能再得到一些信息。
……
兰布已经习惯楚映永远起得比他早。他收拾好出门,在日光厅看到她曲着腿倚在靠背上,手中握着一本书。长发微微蜷着披散在身后,像一大片龙金秘液流淌出的奢丽曲线。
兰布下意识驻足。
他久久凝视着那美丽的金发,那发间柔和美丽的珠宝和鹿角一样的发饰。楚映看完一页,抬头冲他笑:“怎么停在门口?”
最罕见的赫讷格罗黑珠,比不比得上她的眼睛呢?
声音从嘴边无意识流出:“映。”
意识在回笼,心开始发抖,兰布慢慢低下头,手指紧紧蜷在一起:“映,你染了发啊。”
他要如何说服自己,说服自己不被她吸引,不去争取她,不去握住她的手啊!
强烈的喜爱和强烈的痛苦,怎么竟会是同时存在的啊。
楚映翻过一页,点头:“嗯。去拜见人,便妆扮了一下。”这还要感谢阿珩,要不是她表演了五秒大变活人,她还发现不了自己还有个换装的本事,简直……像画皮。
所以最后楚映是老老实实把头发拆了,又原模原样束起来,亲手把发饰耳饰妆点好,才疑神疑鬼出的门。
太可怕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个妖怪。
兰布咽下冰坨子一样的情绪,迫不及待地扯新话题:“映吃过早饭了吗?昨天那家人我打听清楚了,对方是1605室的,和我们一样也住在双人舱,直接去找就行了。映需要我买果篮吗?我可以直接定位让机器人送过来。”
一大摞的话没有把楚映冲昏头,她微微笑:“好啊,谢谢兰布。早饭我吃过了,你还没吃的话就去吧,我再在这儿呆一会儿。”
平静温和,不慌不乱。
兰布凝视着她。
灼烧一样的心飞快冷静下来,他一下子又想起来这是他认可的主人,他誓言效忠的人。兰布突然笑了,轻快地晃了晃脑袋:“那我去吃饭了,映!”
他真是发蠢了,主仆契约可比情爱紧密长久多了!他是映的附属,甚至可以说是映的私有财产,谁会把自己的财产丢掉啊。
兰布简直想大声哼歌。
楚映全无察觉。她专心致志沉浸在书中,忽然一激灵,才意识到兰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果篮也摆在一旁了。兰布在检索大联盟公布的异能相关信息,但他主要注意力仍在楚映身上,几乎第一时间就灿烂一笑:“映!”
楚映抱歉地合上书本起身:“你回来了吗?对不起我竟未注意——”兰布看着她手中凭空消失的书,截断她的歉意拎起果篮:“没事的没事的映,水果已经买好了,现在去吗?”
楚映点头:“嗯,走吧。”
兰布直接带路:“好~映跟我来。”
路很绕。楚映走了长长一条直路,到第三个路口走左侧扶梯向上又穿过两道门,再左转乘一次直梯向上再往前,才到,足一刻钟有余。路过的人都专注于自己的事,戒备打量的视线一个都没有,几乎所有人都自然平和。
楚映心想:多么自尊自信的风气,非大国强国不能有。这个庞大疆域的领导者,简直是堪与太宗比肩之人。
太平之象,盛世风貌。
“映,到了,不过……好像只有一个人在。”兰布打量着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妇女,对方眉毛紧紧皱着,垂着眼,双手捂着护着一个东西。楚映先是被这位“百岁老人”的盛年状态震了一下,然后感知到了对方身上浓郁的悲伤。
她感同身受地弯起愁眉。
接过果篮,楚映走近两步,屈膝蹲下:“阿姨,您好,我叫楚映。听说了您的事情,想来看看您。”一点暗灰色从指缝中露出,楚映低眉垂眼,温声细语:“我也是灵能者,读过一些千金方。您要是心里难受,我可以陪您说说话,还可以给您熬熬药,比如七气汤、逍遥散什么的。”对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楚映并不意外。她指节翻动间,多出一根管身深蓝的箫:“我给您吹个曲子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
箫音呜咽,幽语愔愔。碧空人去,楼夜思深。那悠长徊还的曲调充满了眷恋难舍,有一种近似无可奈何的哀伤。兰布揉了揉眼,忍住因过去的记忆翻滚而起的泪意。
他余光看见那位妇女也掉眼泪了。她摩挲着手中的灰匣子,匣子上陈旧的划痕,声音哑得听不清:“小囡囡,怎么没去上学?”
楚映没来得及回答,突然一声暴喝:“你们干什么!”汪宇提着饭盒冲过来,险些抄棍子打人:“你们是谁?!你、离我妈远点。”
站在妈妈面前的那个人转过来,白皮肤,黑眼睛,居然是标准的东方长相,很好看的一个小妹妹。五官搭配出春风化雨一样又温柔又动人的美,汪宇有点卡壳。
还很小。目测还没自家宝贝闺女儿高。
“你叫唤什么,别吓到小囡囡。”沉默的妇女出声了。她嗓子有些哑,像是很久没张口。汪宇冲到她旁边,警惕地看着陌生女孩:“妈……他们是谁?你们来干什么?”
楚映退开三四步,表现出十足的无害和坦荡:“我叫楚映,是个灵能者,叔叔您好。”她向来以诚实取信,直言不讳:“我听说了您遇到的事情,想来看看阿姨和灵能器械。我还懂一点药理,或许有些助益。”汪宇嘴角抽搐了下,这两天来探头探脑的可真多啊。他抚着妈妈的肩,直白道:“小朋友,你这么小,叔叔我实在不敢让你动什么手治疗,就算你是灵能者也不行。至于灵能器械,你想看看的话得让我妈同意才行,我总不能帮你抢吧。”自从音乐盒砸了之后妈妈就一直不肯说话,刚刚却出了声,汪宇不由地生出几分期待:“妈,咖喱饭做好了,我们要不要现在去吃饭?”
谷晟抬了抬头,声音渐渐清晰:“囡囡搁这儿杵着,你就记得吃饭?”她恍惚了下,忽然一笑,向楚映招手:“囡囡,来,别理你爸,奶奶抱。”
汪宇:“……”
楚映:“……”
她默不作声走近,任由对方用力抓住她的手,把她整个人囫囵搂进怀里去:“怎么又不去上学了?学习太累了吗?”
汪宇轻声咕哝:“妈,她不是盈盈,而且盈盈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盈盈都上高级中学了。”
谷晟诧异地将怀里的孩子捞出来,看了两眼又塞回去:“囡囡染了头发你就不认了?混账东西,有你这么做上人的吗!”汪宇只好苦笑:“是是是,我错了,妈你别激动,别激动。”他无奈地对兰布发射求助视线:“看来得耽误你们一点时间了。”
兰布努嘴示意:“我听她的。”
楚映手指擦过谷晟的脉,看不见她的脸,声音听上去都温柔美丽:“不耽搁的,我就是来看奶奶的。”七情郁结是一种什么病症呢?楚映思考着,不敢直接动手:“奶奶太难过了吗?阿映很担心。”
谷晟叹了口气,轻轻揉揉女孩的头发:“好孩子,你费心了,奶奶没事。奶奶……就是想起来妈妈,心里难受。”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哭声根本掩不住:“奶奶的妈妈就给奶奶留下这么个小东西,还摔坏了。她当时说要去做对整个人类都有意义的事,答应了我会回家的,结果,再也没回来。一开始还寄信的,后来信也没了。现在,连这个音乐盒,都不响了……”她伤心得声音都变了调,汪宇又急又心疼,还有些尴尬:“妈你别哭,别难过,姥姥在给全人类做贡献呢,她一定好好的!你别、你别压到盈盈……”他简直想捂脸:“不好意思,我妈生病了,她说什么做什么请两位多担待。”楚映乖巧地搂着妇女,手指摸索到心俞穴,内力一丝一缕探入:“奶奶,我相信太姥姥一定是给全人类做贡献去了,她是英雄,虽然不在我们身边,但也在保护我们。”气脉淤堵不能冒进,养心诀化为最纯粹的生命精华,渗透皮肤,寸寸融入血脉肌骨,自心俞扩往四肢百骸。
谷晟突然恍惚了一下:“小宇?小宇呢?我儿子呢?”汪宇连忙凑过去,尴尬地试图将陌生小妹妹拯救出老妈的怀抱:“妈我在,我在这儿。”谷晟眨眨眼,她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暖意,又有一种深沉入骨的疲惫,眼皮控制不住往下掉:“我好像没力气……小宇,你抱好小囡……”楚映抽出身子,发饰歪斜,金色的发丝被揉得乱糟糟的,尽管如此,她微微笑的眼睛看着人,依然让人完全忽视一切不合适的地方:“阿姨难过太久了,应该是累了。”
汪宇扶着妈妈,皱着眉,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她:“你干的?你干了什么?”兰布忍不住插嘴,给楚映正名:“映是灵能者,根本没有伤人的能力。”楚映拨了下头发,往背后挽了一挽:“我化了灵能给她,她心神损耗太深,会加重她的迷心症,需要休息。”汪宇没办法相信一个比自己女儿更小的小孩子,尽管理智上却知道灵能者可遇不可求,确实有治愈疾病增强体魄的能力,但他依然担忧而不悦:“谢谢你了,但是我要送妈妈去休息了。”楚映举起灰匣子:“不敢打扰,只是刚刚阿姨将这个塞我怀里了,我可以看一看吗?”汪宇不太在意这个东西,他抱着母亲匆匆走进屋内:“别弄坏就行。”
兰布轻声嘀咕:“这已经坏了。”
楚映打量着灰匣子。她无师自通,先是整体翻看了一圈,摸摸敲敲材质,然后手中多了怪模怪样的小刀,尝试沿缝隙撬开。兰布吃了一惊,他一边侧身挡住门口,一边好奇地问:“映,你怎么什么都有啊?”
这什么东西,一看就很“专业”。
楚映小心撬开外壳,摸着里面像是固化为一体的方块。是烧制的,无法拆卸。她一边转一边摸,摸了会儿,回答兰布的问题:“我好像学过天工。找到了,这里,入口。”
她试着探入内力。
内力毫无阻碍地渗了进去,毫无反应,倒是感觉到了一丝陌生的“异物”。楚映看了兰布一眼,沉思:内力能停留很久吗?
结论是:不知道。
那是无形无质的“力量”,无论是水流还是气流,无论是温然还是活泼,都是身体“感知到”后大脑编造出的“通感”。它们平时在身体中自行流转,受伤时能治疗+替换功能,也能在控制下流动到某个位置甚至借由笛子倾泻而出。楚映用白玉笛打过大虫子,也用白玉笛引动过治愈力。但白玉笛中没有任何内力残留,难以确定是内力不会残留,还是融进雪凤冰王笛中了。
耳朵动了动,楚映飞快将灰匣子还原。同一时间,汪宇走到门口,语气不太善良:“音乐盒看完了吧,两位还有什么事吗?”
楚映第一时间将灰匣子递出去。她态度好,长得好看,年纪又小,汪宇不由自主缓了脸色,和声道:“如果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我知道的会尽量告诉你们。”他主要盯着楚映,于是兰布很不高兴,险些脱口而出“我们没什么要问的”。
楚映是真的有东西想问:“那个灵能者去参与的事,您能跟我说得更清楚点吗?”汪宇知道她是灵能者后,就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嘿,我还真知道一点。”为了妈妈的病,汪宇特意费力气去找过往事:“那个计划曾经很有名,叫“曳光”计划,什么等级的治疗师都被邀请了,噢,应该是灵能者。我姥姥吧,也算不上厉害,但是她是学医的,就挺出名,被重点邀请走了。当时每户人家都收到了证书和一笔奖金,姥姥收到了15万呢,所以大家其实都很高兴,觉得很光荣。”汪宇脸上涌起惆怅:“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姥姥的消息越来越少了,从每年都有变成一两年一份,到最后十来年都没有任何消息。去政府问,也各种推诿,最后只听说,她们集体搬到另一个大星系去了,太远了,实在联系不上,也打听不清。”
汪宇从没见过这位姥姥,也无法想念。所以他竟不知道妈妈为此深受折磨。她责怪自己一开始时忽略了母亲,只顾着与有荣焉,自己愉快生活。等到彻底失去消息后,又为了小家庭,不敢去大费周章地找。如今孙女都长大了,她也完全被愧疚悔恨击溃,甚至出现了精神上的疾病。汪宇深深叹气:“那么久了,其实妈妈也没抱什么能找到的希望。但她太伤心了,所以我想陪她去自然星看看。”
楚映蹙眉,沉默。
这毫无办法,人不肯放过自己,那就毫无办法。她沉默了会儿,轻声叹息:“谢谢叔叔。”
她掏出一个挂坠,鲜嫩的花朵是鹅黄,修长的叶子是薄绿,轻泠泠细碎的铃声。楚映往前递了递:“这是送给奶奶的礼物,愿她走出藩篱,恢复健康。”汪宇眼睛发直,他赶紧推辞,赧颜道:“这怎么行!小妹妹谢谢你,也替我妈谢谢你,但是这个就不必了,怎么能平白拿你东西?!”楚映又晃了晃铃铛,很淡的桂花香气,混了些别的什么,丰盈又清透:“这个铃铛声音比较清,香气是常见的安神香。我的家乡有以金桂为铃可得月上仙人赐福的传说,很适合奶奶。请叔叔收下吧。”这个寓意太好,挂坠好看,也值不了很多钱。汪宇犹犹豫豫地接过来,不知道能还些什么。直接转钱会不会太冒昧,而且怎么这么巧小姑娘身上就带着这样合适的东西?应该没什么陷阱阴谋吧?
他阿巴阿巴了会儿:“谢谢你!叔叔身上什么都没有,要不……加个好友吧!我给你寄我们那儿最好吃的烧鹅!”楚映轻笑,她双手交叠揖了一礼,微微笑:“不用了,本就有答谢您和奶奶的意思。您若是有意,以后遇人困厄,援之以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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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中习惯性“留底牌”,习惯性努力掌握局面,习惯性当第一,没当第一时就觉得危险可能被欺负。这是阿映出场设置,可能改不掉。
2、描写到龙隐金的时候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评论“不喜欢多次反复描写外貌”什么的,这在本文中可能也改不掉……描写剑三外观+花萝美貌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目标(剑三20个门派77个体型每个拿出去都很迷人)。
3、武侠小说必有桥段——传内力能达到维持生命体征的功能。且,有时候会有“属性冲突”问题,有些内力会具有疗愈作用。这里感觉有点玄幻了,不过剑三的治疗心法确实更接近玄幻小说,啧。
4、箫是凤翼云箫,曲子挺悠长的。挂件是月桂衔铃,中秋挂件。
5、称呼,称呼这个东西每次考据一下都会很奇妙。对于楚映来说,“年老女性”她应该会叫“阿婆”,“成年男性”她应该会叫“郎君”。这……搁现代也比较古怪。所以楚映参考了她在月泉镇遇到佣兵和杨帆时的称呼(总之这样含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