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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踏雪答道:“识字。”留下欠条金蝉脱壳,这主意不错。
只要亲笔书信能到苏州,眉姐姐或者阿竹一定会来的。她现在人单势薄,不能逞强。只要不违法纪,一应事项照做,后面再讨回公道。
“这样吧,我手下还有个药铺,就在城东。前阵子账房先生回乡了,现在那里缺个人手。若果真如你所说,你家境殷实,你就先做着,攒点钱托人捎信回家。你家来了人,把银子给了我们,就当赎你回去。”白岭看出踏雪的盘算,给了出人意料的答复。
“留我做伙计抵债?”踏雪第一次见到这场面。
白岭点了点头:“人走债消,我们也不吃这个哑巴亏。你要是南京人,欠条送到府上,一日来回也够,是送官还是还钱,当下就明了。可你是苏州人,我要是遣人送去欠条,来回少说也是四五日,还未到你家,先白白贴了人马。既有你有路引,那便不是流贼,官府也处置不了。思来想去,唯有此法能两全了。”
“城外这里还有几家店呢,姑爷也一并去看看吧。真是见笑了,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真真是看了笑话……”王掌柜自顾自说着。
白岭并没有想走的意思,打了个眼色给白霏,让她带踏雪到采芝堂。他又让白霭去请真正的东家来,这场好戏,搭好了台面,正主不到,岂不可惜?
胡掌柜拦住踏雪:“姑娘留步。”他摊开手心,里面有几块铜钱,赔笑着说:“这是订金。姑娘既不住了,我们也不能白收钱。”
踏雪只顾生气,忘了这事。她接过铜钱,道了谢。
王掌柜弯着腰,慢慢跺回去了。
踏雪自言自语道:“倒是个好人。”
赵瑾年正忙着盘查踏雪的下落呢,被白霭那么一通传,急急放下手里的活计,往胜棋楼那边来。
踏雪前脚刚走,瑾年后脚就到。
伙计们井然有序,从外面看,没出什么事。瑾年往内堂走,只见白岭坐着,掌柜们站着,既不议事,也不说笑。他往白岭的东边位置坐下,问道:“姐夫,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白岭喝了口白水,“两位掌柜,没有话要说吗?”
王胡两位掌柜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白岭开了口:“白霭,让那小丫头自己上来讲。趁着客官沐浴,手脚不干净,按行规,该怎么做?不是年小,家里头有病人,就能胡作非为的。”
胡掌柜的女儿拿着那一袋赃物,浑身都在发抖。瑾年打开一看,有会票,还有自家的小玉牌。“这牌子,我命人打了几块给二郎当扇坠用,怎么这里也有。”
白岭讲话悠然,“王掌柜,你是岳父那边的亲族,胡掌柜是你荐的。举贤不避亲,小东家只是年轻,又不是笨。他有心抬举你们,可不是把生意送给王家做。这样好的地段,居然出了这种事,店里店外都有贼。天子脚下,说出去丢人。该怎么做,瑾年,你拿个主意吧。”
王掌柜就不等着小辈来拂脸面了,主动说道:“我们,我们辞了这差事就是。”
原来是喊来一唱一和。赵瑾年思忖半晌:“都体面些,留着这张老脸好回山东。都是亲朋,践行的银子不会亏待的。记得告诉各位叔伯兄弟,赵家容不得偷鸡摸狗。谁犯了事,我都不会保。”
“瑾年,往后请人做事,要睁大眼睛。这段时日,把手里的事停一停,南京的生意必要整治不可。”白岭说道。
白霭把王胡两位掌柜和那个小丫头都带了出去,瑾年气得拍了一下腿,“看来王家的人,当真用不得。”
白岭看他这个样子,款款说道:“看账管人,清点材料,和官府打交道,处处都是学问。你从来和软,不比你阿姐叱咤风云。底下人看你跟佛祖似的,合着开门做生意,是救苦救难的?我留了几件事,让你杀我的威风,好在南京城里立足。这一两个月恩威并施,差事办得好,我送你一份大礼。”
“姐夫又跟我打哑谜。”
“我也是男人,你这段时日倒腾什么,我看得清。”白岭对着他,笑了起来,“少年人,爱慕姑娘家,也不用害羞。可你要是没本事,带累人家女儿受苦,就是你的不是了。”
“定是岳之,在姐夫跟前添油加醋。”瑾年猜到白岭的用意,脸上都微红起来。
踏雪可没心情想这些儿女事。
那个玉牌,没有了,就是人家找上门,也只能欠着了。身上只有几个铜板,一点点碎银子,穷得叮当响。
当初兑会票,合计得银一百一十两。她把一百两存入自家商号,临出发前定了往南京取钱。现下丢了,就是想回家也不够路费。
不对,还倒欠了三百多两的银子!
踏雪唉声叹气,好端端的女儿家,何曾为银子发愁?家里不来抓人,也没钱捎信。
但她心存疑惑。按说,与这个大公子不过一面之缘,连名字都未互通有无,人家当下就给定了活计,不会是做什么祸害社稷的营生吧。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白霏先问起她来了:“受惊了?你,叫什么名字?”
“是。我,我叫杨三娘。”踏雪用了序齿,胡乱应着。
白霏见她心不在焉,也没生气,“说来也奇,公子吩咐什么人,去做什么事,很少失手。我跟了这么久,你是他第一个连名字都不用问,就定下来干活的人。你到了采芝堂,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那里的掌柜和大夫,我也会常常过去。”
“我还不知道是给谁家做伙计呢?还有,看那官差的态度,看来产业不少啊。”
“东家姓白。若是论产业,城东这几家药铺是这几年新开的。还有城外的,和城北的。另外,还有铁匠铺,打铁器兵器的。”
“那城西和城南…”
“城西和城南不要打听。”白霏语重心长地说:“在南京这个贵地,有一席之地,很不错的了。三娘,你既是白家的伙计,我也不妨跟你说这些。少问多做,南京的水很深。公子罚了二位掌柜,你当是因为你掉了东西这件事?其实不然。如今国泰民安,城外常有贵人去投宿。你今日这般,已经是大事化小了。”
踏雪回了一嘴:“有权有势的人碰到贼子,就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了。”
马车停在了采芝堂门口。掌柜和大夫见着,出来外头迎接了。
踏雪一下马车,铺子里人很少,一个大夫,一个掌柜,一个学徒。
不多时,一个妙龄少女从里间含笑出来。
白霏看到她,就笑着迎上前:“近日可好?”
那少女行了个礼:“托姑娘的福,一切都好着呢。”又打量下踏雪,“这位是?”
白霏示意踏雪站近一点,“大公子说,让杨三娘来管理药材账目。”
她说完又对踏雪一一介绍:“这位是采芝堂管事的,你叫他李掌柜就好了。这是郑大夫,这是李掌柜的女儿李岫岫。你今后要掌管这药材的出入账目,岫岫会帮你,你有什么不懂的,问她就是。”
踏雪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少女。她年纪还小,约十四五岁。穿戴不太讲究,荆钗布裙,得体端庄,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美中不足的是走路不太自然,有点跛脚。
白霏识趣:“我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了。你们好好聊。”
伙计们都不敢动,等她的马车走远了,才进去里间。
岫岫领着踏雪进了了一个小房间,“坐吧,坐下好说话,别老站着。”
她又缓缓说:“上一个人走了不久,留下不少糊涂账。公子叫你来,也太为难你了。我们这里有一个仓库,城东这里的几个店铺的药材都是从这里统一出去的。每日领多少,剩多少,入了多少账,都要记清楚,还要核对。药材品种很多,有的供不应求,有的又剩下太多,看似琐碎,实则干系重大。除此之外,你还要做下采芝堂的账目。”
她一边说,踏雪一边在心里默记着。
心里盘点了一番,踏雪就大致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帮外公管了几年的事,就是掌柜都做得,何况管账目。
岫岫再叮嘱了她几句:“平日里我是打下手的,这些活计还得再钻研钻研。我在这里帮你铺了张床,你平时就在这里歇息。”
踏雪看岫岫友善,试探问道:“我刚到南京,也不懂什么,稀里糊涂就来到这里。你能告诉我,白家在京城究竟算是什么人家吗?”
“白家的身份显赫,不是普通的生意人。靖难时,老爷报效了,被封为忠义侯。圣上曾欲赐‘奉天靖难’的铁券,可是老爷推辞了,要继续做生意,平淡过日子。靖难之前,大公子就中了举人。二公子更是少年英才,弱冠之年就进士加身。白家,也称得上书香门第了。皇上恩封大公子为户部员外郎,二公子在都察院里任职。”
“那我的工钱多少?”踏雪听了那么多,终于知道白家很有钱而且很有势。
那总不能苛刻她这个小打杂吧?
“我想想。上一个人的话每月是一两。吃住全包了。”岫岫说道。
是这个行情。踏雪说道:“好像还不错。”
李掌柜的进来说了句:“你就是打碎了屏风的那个姑娘吧?这是字据,签了吧。你好好攒着钱,洗心革面,等你家里来赎你吧。”
“姐姐不要介意,爹爹他,说话就是这样,没有恶意的。”岫岫赔笑说道。
后面的日子里,踏雪真的不相信李掌柜对她没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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