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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
(1)
她与他的初识,是在去年的狩猎。
她的大哥前一天腿受伤,她女扮男装替兄长上了猎场。
当然,她戴着面具,并且以受风寒为由几乎不说话。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萧景瑜回忆着,似乎还历历在目。
“咻——”
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精准地没入小兔子的身躯。沈清璃松开弓弦,轻轻喘息,只觉得四肢乏力,体力不支。
她正欲调转马头返回,余光却瞥见不远处萧景瑜正策马疾驰,数支冷箭自暗处连连射向他,惊险万分。情急之下,她不及细想,翻身下马,用力将坐骑朝反方向驱赶,自己则迅速隐入道旁草丛——马匹目标太大,蹄声也易暴露行踪,而她身形纤小,更易藏匿。
不多时,萧景瑜已被一群黑衣人逼至沈清璃藏身之处附近。对方人多势众,他虽奋力抵挡,却仍渐落下风,步步后退。
沈清璃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此时,萧景瑜猛地向后疾退数步,黑衣人紧追而上。千钧一发之际,他伸手拽住垂落的藤蔓——只听“轰”的一声,黑衣人脚下的土地骤然塌陷!而萧景瑜借力悬荡半空,足尖轻点树干,一个翻身便稳稳立上枝头。
也正在这一刻,他瞥见了草丛深处那一抹突兀的白。
他如一片落叶般无声掠至她身后。沈清璃似有所觉,刚要抬头确认,却觉脸上一凉——
面具已被他轻巧摘下,她转过身猛然看向身后。
“哦?”萧景瑜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玩味响起,“原来不是沈大少爷,而是……沈大小姐?”
“是又如何?”沈清璃毫不闪避地迎上他的目光,“殿下要去告发我么?”
“这么嚣张?”他轻笑,“方才沈大小姐躲在草丛中见死不救,就不怕我蓄意报复?”
“见死不救?”沈清璃轻轻重复这四个字,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可我瞧着,四殿下分明运筹帷幄。看似步步败退,实则每一步躲闪、每一次后退,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萧景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唇角微扬。他吹响一声短哨,一匹骏马应声驰来,停在他们身侧。不等沈清璃反应,他已揽住她的腰将她托上马背,随即翻身而上,策马疾驰。
风在耳边呼啸,沈清璃低呼一声,萧景瑜却故意扬鞭加速,似是想看她失措的模样。她却反手夺过他手中的缰绳,猛地一夹马腹,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冲去。萧景瑜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将手虚扶在她腰侧,仿佛怕她失去平衡。
忽然,沈清璃身形一晃,似因力竭而握不住缰绳。萧景瑜立即接手控马,勒停之后,伸手欲扶她下马。她却避开他的搀扶,自行跃下,不料脚下一滑,当场扭伤了脚踝。
“逞强?”萧景瑜语带嘲讽。
沈清璃疼得眼尾泛红,声音微颤:“殿下……可否为清璃寻些止痛的药草?就在那个方向。”她抬手指向与营地相反的一处林间。
见她这副模样,萧景瑜心头一软:“好,你等着。”
谁知他才走远几步,身后便传来马蹄声响。回头望去,只见那道白衣身影已策马奔向营地,渐行渐远。
到了这时,萧景瑜怎会不明白自己被她摆了一道?他却并不恼怒,只望着那远去的身影,轻轻笑出声。
沈清璃一路疾驰,悄悄潜回自己的营帐。才掀帘而入,便喉头一甜,猛地咳出一口鲜血。侍女小桃惊慌地唤来随行府医,一番诊治后,断定她是中了毒。此毒虽不伤根本,却会让她周身难受,饱受折磨。
沈清璃怔了片刻,不由气极反笑。
就在这时,一支飞镖“嗖”地钉入帐柱,上面附着一张字条与一小袋药丸:
“沈大小姐,现在——我有资格与你结盟了么?”
(2)
自这之后,两人维持着心照不宣的盟友关系,合力扳倒了当时想求取沈清璃的太子。
萧景瑜看得出来,沈清璃对夫君要求极高,不是身处高位或皇子身份就能满足她的。
狩猎场时,她自面具被摘下后,所有的动作表情都是精心设计,她在引他入局,并且展示出了她的聪明才智,既如此,他又怎么甘于落后?
画舫上,萧景瑜泡着茶,却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收敛了笑意,看着来人:“沈大小姐何事如此匆忙?”
“殿下,清璃有一事求你。”沈清璃朝萧景瑜跪下。
“沈大小姐这是做什么?”萧景瑜没有扶她,沈清璃狡猾得很,他吃了好几次亏。
“殿下,求你,清璃只求你这一件事。”沈清璃眼眶有些微红。
萧景瑜这才意识到这次可能不是装的,于是立即想要扶她起来:“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沈清璃起身:“求你,救岑溪芝。”
“岑家长女?”萧景瑜面色凝重,“你说的不会是那个近日被查出有通敌叛国之罪的岑家吧?”
“是。”
“喂,沈大小姐,你把本殿下当什么了?许愿池里的王八吗?许个愿就能听个响?”
“殿下,”沈清璃抬头看他,“溪芝是我最好的朋友,清璃以性命担保,她与此事无关。”
“沈清璃,”萧景瑜意识到她并非说笑,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你可知按本朝律法,通敌叛国当诛九族,无论是否有关?”
“知道。”
“那你要本殿下如何帮你?”
“假死脱身,岑溪芝从此以后定会隐姓埋名,再不踏入京城半步!”沈清璃哀求地看着他。
萧景瑜闭了闭眼,“那你可知……若是本殿下被发现……”
“清璃知道!若殿下被发现,大可将罪责推到清璃头上,是清璃迷惑殿下……”
“够了!”萧景瑜打断她的话,“沈清璃,你可还记得你要做的是什么?若是此事东窗事发,就算本殿下想保你也保不住,更别说直接将你推出去顶罪……”
“殿下,可总有些人,是比清璃的梦想更重要的存在,清璃是想坐上高位,可若是连自己在意的人都护不住,又有何意义呢?”
“若我说……此事未必能成呢?你还愿意试?”
“愿意,无论结果如何,殿下都可将罪责推到清璃身上。”沈清璃目光坚定。
“那也不必,你我既是盟友,万没有叫你一人扛下所有事情的道理。”萧景瑜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殿下……”
萧景瑜抬手制止了她:“沈清璃,你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3)
一连数月过去,沈清璃神色不安地绣着方帕,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沈清璃往窗户一看,果然是萧景瑜。
她放下手中针线,快步走到窗边:“有消息了?”
萧景瑜将信递给她。
沈清璃展开:见字如面,一切安好,勿念。
“是……这是她的字迹!多谢殿下!此事已经……远超清璃的预期。”沈清璃喜不自胜。
萧景瑜轻轻勾起嘴角:“你要怎么谢我?”
沈清璃却是突然上前抱住他,萧景瑜一愣,抬手便想环住她,却硬生生止住,将手放下:“沈清璃,你这是做什么?”
“谢谢殿下救命之恩。”说完,她便放下手。
萧景瑜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你都是这么谢别人的吗?”
沈清璃却凑到他耳边:“殿下,清璃只这么谢你一人而已。”
说完便快速离开他的耳畔,笑着看着他。
萧景瑜嘴角止不住地上翘,他无奈只能转身背对她:“巧舌如簧,花言巧语,走了,下次见。”
“殿下,若是你登上皇位,可否许我皇后之位?”沈清璃在他身后喊。
萧景瑜顿了顿,“非你莫属。”
(4)
萧景瑜的人生原本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夺得皇位。
但他在遇见沈清璃之后,重要的事又多了一件——娶沈清璃。
这两件事丝毫不冲突,如果忽略掉沈清璃找他救的人的话。
但没关系,布局已经基本到了收网的时候,他获得了朝中超半数大臣的支持,父皇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她和他探讨史书,研读国策;他教她舞剑,强身健体......
他原本想等登上皇位再娶她,毕竟现在娶并不是好时机,但他突然意识到,她十三岁了,按照邺朝规定,她必须要嫁人,而他也到了必须娶妻的年龄。
既如此,还是直接开始筹备婚礼好了。
那段时间,几乎全京城的人都能看出四殿下有了心仪的女子。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清璃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他准备好了聘礼却连与她商定吉日的机会也没有。
再后来,他借长公主宴会之名,终于得以见她一面,但他满心期待见到的人却在与九弟萧昭衍言笑晏晏,他甚至看见,萧昭衍将发簪轻轻簪于她的发间。
那他呢?他算什么?
她帮他扳倒太子,她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她抱着他说“清璃只这么谢你一人而已”,她问“可否许她皇后之位”......
这一切,又算什么呢?
又是她的算计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他连问的勇气都没有,他怕自己听见不想听的答案。
王府里装聘礼的箱子已经攒了薄薄一层灰,但想要娶的人,却是不愿意再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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