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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玦生病
这日的早朝,秦昭来向罗栀报女学进度。
“殿下,臣这几日思忖,认为办女学有几处需特别注意。其一,安全与名誉。女子集中入学,住宿、外出安全为首要,需有可靠女护卫与严谨门禁。其二,师资。精通六艺的先生本就难寻,肯来女学授课的男性大儒恐怕更少,需提前物色、重金礼聘,或大胆启用有真才实学的女子为师。其三,世俗压力。恐有闲言碎语,污蔑女学清誉,需提前制定严苛学规,并设法引导舆论。”
罗栀听得连连点头,眼中赞许更甚:“思虑周全,切中要害!这些都是金玉良言。”
“殿下,还有一事,女学选址已经完成,就在城中的西桥街,那里有块空地,宽敞也远离喧嚣,就差批款开建……”
罗栀奇怪。
“这事归商玦管,他人呢?”
她目光习惯性地扫向文官队列前排那个总是站得松松散散、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嘲讽的位置时,才发现那里空着。
“户部尚书何在?”罗栀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户部侍郎连忙出列:“回殿下,商大人今日告假,言称身体不适,所有紧急公务已暂由下官代禀。”
告假?难怪今天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过商玦那家伙,看着一副懒洋洋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实际上卷得厉害,通宵达旦处理公务是常事,居然会因为“身体不适”告假?
罗栀正觉奇怪,玉璇趁着端上新茶的间隙,极快地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殿下忘了?每年初夏这时候,商大人都要告几日假的。”
罗栀一愣,还有这种规律?
玉璇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宫中秘闻特有的神秘感:“宫里……宫里都在传,说商大人怕是有什么……隐疾。每年这时候都会发作一回,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隐疾?
芜湖~~没想到也能听到商玦那个大冰棍的八卦。
大冰棍是罗栀新给商玦起的外号——身材高大性格冷漠的光棍。
隐疾这两个字像个小钩子,瞬间勾起了罗栀某些不太健康的联想。
尤其是结合商玦那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以及他年近二十五六却后院空空、连个通房都没有的清白历史……
罗栀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眼神飘忽了一下,内心顿时上演了一出大戏:“难怪呀!难怪!长得一张帅脸,却不近女色,原来……是真有难言之隐啊!是肾虚?还是别的什么?啧,真是天妒蓝颜,暴殄天物…啧啧啧。”
直到秦昭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还在上朝。
“殿下,女学筹建的首批物料采买单子已经核对完毕,需户部商尚书签字用印,方能支取银两。”秦昭办事一如既往的稳妥。
罗栀看着那厚厚的账册,心思一动。正好,去“探探病”,顺便……满足一下她那该死的好奇心。
“单子留下,本宫亲自解决。”
而后匆匆下朝。
按理来说,签名这事真不用罗栀亲自去。但是!她按耐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八卦,还是决定亲自去。
“我们去一趟商府。”罗栀站起身,吩咐玉璇,“去备车,低调些。”
“是。”
……
商府坐落在京城西侧一条清净的巷子里,与周围那些雕梁画栋、门庭若市的府邸相比,显得格外不同。
府邸外观是沉稳的灰墙黛瓦,门前没有石狮子,只有两株有些年头的石榴树,此刻正开着灼灼的红花。推开沉重的黑漆木门,入眼并非照壁,而是一方疏朗的庭院。
青石板路缝隙里长着细密的青苔,一侧挖了小小的水池,几尾锦鲤悠游其间,池边点缀着几块形态奇崛的太湖石。另一侧则种着翠竹和芭蕉,绿意盎然。
整个府邸没有过多装饰,却处处透着一种极简的、克制的高级感。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和书卷墨香混合的气息,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与其说这是户部尚书的府邸,不如说更像一位隐士的书斋。
管家显然没料到长公主会亲自驾临,吓得就要进去通传,被罗栀抬手制止了。
“听说商尚书病了,本宫特来探望。不必声张,带路便是。”
管家面露难色,但在罗栀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只得躬身引路。
穿过两道回廊,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书房外,商玦的贴身侍从商陆像个门神一样守着,见到罗栀,脸色一变,立刻跪下行礼,却挡在门前:“殿下金安!只是……我家大人吩咐了,谁都不见……”
“连本宫也不行?”罗栀挑眉,语气平淡,威压却自然流露。
商陆额头冒汗,支吾道:“大人……大人他……实在是不便……”
他越是这样,罗栀心里那点关于“隐疾”的猜测就越发笃定。她不再多言,直接绕过商陆,推门而入。
书房内光线昏暗,窗扉紧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靠里的紫檀木卧榻上,商玦蜷缩着身子,面向里侧,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锦被。
“商玦?”罗栀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榻上的人没有回应,但罗栀清晰地看到,那锦被下的身躯在细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她心下一沉,快步走过去。
凑近了,才听到他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那不是睡着的平稳呼吸,而是仿佛被人扼住喉咙,每一次吸气都极其费力,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促和嘶哑。他的手指死死攥着被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根本不是她想的那种“隐疾”!这分明是极度的痛苦!
“商玦!你怎么了?”罗栀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在榻边坐下,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他汗湿的额发,榻上的人仿佛被惊动的困兽,猛地翻身,动作快得惊人!下一刻,罗栀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天旋地转间,已经被他紧紧抱住,整个人被他箍在了怀里,脸埋在了他滚烫的、被冷汗浸湿的胸前。
“商玦!”罗栀瞬间僵住。
男人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颈窝,带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和用力。
“别……走……”他含糊地呓语,声音破碎不堪。
罗栀本想挣扎,却感觉到他心跳快得如同擂鼓,撞击着她的耳膜,那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痛苦。她迟疑了一下,最终,抬起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好了……没事了……我在这儿……”她放软了声音,像哄小皇帝云怀禹那样哄着他。
神奇的是,在她笨拙的安抚和持续的低语中,商玦那剧烈的颤抖竟真的慢慢平息了下来,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
他依旧紧紧抱着她,但力道松懈了不少,仿佛从一场可怕的梦魇中,暂时找到了避风港。
罗栀就这么被他抱着,动弹不得。
起初还浑身不自在,但时间久了,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清冽气息混合着药味,竟也生出几分困意。
窗外鸟鸣啾啾,阳光透过窗纸滤进来,变得柔和。她靠着这具温暖的“人形抱枕”,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
午后,商玦先醒了过来。
头痛的余威仍在,像一根细线牵扯着太阳穴,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和失控的恐慌已经褪去。他刚想动,就察觉到了怀里的异常。
温香软玉,填满了他一向冰冷的怀抱。
他低头,看见了罗栀安静的睡颜。她睡着的样子,毫无平日里的锋芒和威仪,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因为熟睡泛着健康的红晕,几缕碎发黏在额角,竟有几分……乖巧?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描摹着她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那微微张开的、泛着水色的唇瓣上。
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紧接着,如同脱缰的野马,狂跳起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急促。这种陌生的、失控的感觉,比刚才的病症更让他心惊。
他想移开目光,却像被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罗栀大概是睡姿不舒服,轻轻动了一下,嘴角无意识地流下一缕……晶莹的口水,正好蹭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商玦:“……”
罗栀也在这时迷迷糊糊地醒了。她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待看清自己还在商玦怀里,以及他胸前那小块明显的水渍时,瞬间彻底清醒!
“啊!”她低呼一声,猛地从他怀里弹开,手忙脚乱地用手背去擦嘴角,脸颊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感觉好点了吗?”
看着她这副惊慌失措、与平日里判若两人的模样,商玦心底那点悸动和尴尬,忽然就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取代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好多了。”顿了顿,他看着那块水渍,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无妨。”
罗栀简直脚趾抠地!真想原地消失!为了转移这尴尬到极致的气氛,她猛地想起正事,赶紧把秦昭那几张单子拿过来:“那个……女学的单子需要你签字。”
商玦接过,靠在榻上,仔细翻阅后,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盖了随身小印。
罗栀拿回单子,看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精神不济,想起他刚才那痛苦的样子,心里那点八卦和探究早就被担忧取代了。
她想起自己前世做审计,压力爆表时,唯一的慰藉就是那一碗臭臭却无比治愈的螺狮粉。
“你……晚膳想吃什么?我看你这里小厨房东西挺全的。”罗栀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商玦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罗栀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本宫……刚好饿了,顺便给你做点吃的,算是……报答你上次陪我出宫玩。”
不等商玦拒绝,她已经转身往小厨房走去。
半个时辰后,一碗改良版、气味相对温和的“宫廷螺狮粉”端到了商玦面前。酸笋、腐竹、花生、烫好的青菜,配上浓郁鲜辣的汤底。
商玦看着这碗卖相奇特、味道也有些霸道的东西,眉头微蹙。
“尝尝,专治各种不开心。”罗栀把筷子塞到他手里,眼神里带着点小得意和期待。
商玦迟疑地尝了一口,酸、辣、鲜、爽,各种强烈的味道在口中炸开,奇异地冲刷掉了胸腔里那股沉郁的憋闷感。
他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将一整碗都吃完了,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吃完后,他感觉浑身都暖了起来,那股盘踞在心口的滞涩感,似乎真的消散了许多。
“怎么样?”罗栀双手托着腮,一脸期待地问。
“……尚可。”商玦依旧是那副死样子,但微微放松的眉宇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感受。
“好吃就说好吃,你这人咋这么拧巴。”
商玦无奈。
只好对着罗栀扯出一抹笑:“好吃,这怪面好吃……”
怪面?
“这不是怪面!这叫螺狮粉!可能……南方人会读罗西混,但是我就叫它螺狮粉,嗯,放心吃吧,很好吃的,除了臭点……”
商玦只好继续吃,吃着吃着,他竟然也鬼使神差地爱上了这碗“怪面”。
罗栀知道他有心事,有秘密,但她没有问。有些伤疤,需要当事人自己愿意揭开。
她拿着签好字的单子,起身告辞:“行了,本宫看到你好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户部的事不急。”
“嗯……”
商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纤细却挺拔,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力量。他想起她睡着的乖巧,醒来的尴尬,以及那碗味道霸道却意外抚慰人心的“怪面”……
她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个只会用傲慢和跋扈来武装自己的、空洞的朝宁公主。
她变得鲜活,灵动,甚至……有点可爱。会在朝堂上挥斥方遒,也会在他病弱时,给予最笨拙也最真实的温暖。
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随着那碗粉的热气,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耳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发丝的触感和均匀的呼吸。
他的心,好像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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