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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兄长一起
大婚之日。
此言一出，一众仙门修士皆是面面相觑，尤其南宫芷，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她既然能这么快打听到柳灵湘回青阳认亲的消息，自然也听说了柳云阙当着青阳百姓的面说要娶明宜为妻一事。
只是她自认了解柳云阙此人，知道他绝非表面上那般温和儒雅，便没信过，只当那是他留下明宜的借口。
至于孩子，更是绝无可能。
他不是那种人。
南宫芷确信。
但现在，明宜却大方承认了他们的婚事。
难道是真的？
怎么会是真的。
所以这才是她屡次暗示，柳云阙却从不接招，总是两拨千斤撇清关系的真正原因吗？
可他们是兄妹啊。
柳灵湘出现之前，仙门百家谁人不知，他柳氏长子对家里这个小妹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凡是明宜在的地方，方圆几步之内必有柳云阙的身影。
宠溺，几近于溺爱。
他也是世人公认的模范兄长。
呸。
狗屁的模范兄长。
根本就是个不知廉耻的混账，竟当真对从小养大的妹妹动了心！
南宫芷下颌绷紧，微扬了头看向柳云阙。
“你无耻。”她咬牙。
“怎么还骂人呢？”明宜眉毛一皱，十分不满，“你不过就是觉得我体内这灵犀血有用，日后剿杀魔物时能被仙盟当枪使，我又不傻。”
“我在柳家待得舒舒服服，一点都不比这仙盟、不比你们天衍宗差。”
南宫芷盯着她，倏地一甩袖。
身后聚集的修士自觉为她让出一条道。
明宜偏过脸对柳云阙小声嘟囔：“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刚才那么骂我，说我算个什么东西的时候我都没生气……”
柳云阙垂眸望着她，眼底漾满了春风般的浅笑。
他只觉得心情好好。
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看明宜眼睫轻颤，嘴唇微撅，脸颊也因南宫芷的无礼和傲慢气得鼓起来些，他的心里就像是被柔和的气息填得满满当当，只怕一张口就要笑出声来。
他清了清嗓子，才道：“嗯，不跟她一般见识。”
哄小孩似的。
明宜听得出来他心情不错，不由奇怪，哪有人掉了半条命又被人骂无耻还能心情好的？
自己这位兄长从来也不是什么面团捏的软脾气啊。
她狐疑抬头。
突然，远处传来徐之游的叫嚷：“诶诶大小姐，别抢啊！我好不容易才把这血龙参挖出来的……”
血龙参？
明宜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叶惊萝一拉她的手。
“你二哥不是需要这血龙参治病吗，元穆拿着呢，快，别被人截胡了！”
叶惊萝拽着她，抢在所有人前面往魔物身边冲过去。
“元穆！当心！”
余光倏忽瞥见有人比她们更快，竟是直接要动手开抢，叶惊萝心一紧，连忙提醒人躲开些。
明宜则是引剑出鞘，剑气破空追着那人的背影而去。
飞羽宗的人。
那身道服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元穆动作麻溜将血龙参收回芥子袋，而后横剑回击。
明宜的剑气随即杀至。
飞羽宗那人修为不低，腰身一弯就前滚翻数周，堪堪躲过前后夹击的两道攻击，身形敏捷，奇快无比，身后还跟着抹残影，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元穆身前。
双手似鹰爪，自下而上猛掏。
元穆躲闪不及，下巴被抓出三道血淋淋的痕。
他吃痛后退。
南宫芷紧接着一掌拍在他前胸，手指一勾，芥子袋便落于她手。
元穆倒飞而出。
叶惊萝飞身去抓他的胳膊，明宜则提剑迎上南宫芷，尚未过两招，就听见她轻蔑的不屑一顾的笑：“不自量力的家伙，跟你哥一样，蠢透了。”
“总是高高在上看不起别人的你才更蠢吧，仙盟说到底也是各宗各派撑起来的，又不只天衍宗一家独大，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自以为是。”
明宜甩手一剑挥出，“把血龙参还我。”
“还你？哈哈哈——”南宫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是无涯洲，这里的一切都归仙盟所有，还你，口气真不小！”
“魔物是我杀的，血龙参理应归我！”
明宜不免气恼。
此人太不讲道理，明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她还打心底里欣赏南宫芷孤傲骄矜的气质来着。
原来是个无赖。
无赖再好看也是无赖。
恰在这时，徐之游过来劝架：“我说两位天仙，别打别打，平白叫人看笑话不是？那什么，真要论起来这血龙参还是我发现的呢，是不是也该算我一份？”
南宫芷冷笑：“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
徐之游一时语塞，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下去，指着南宫芷破口大骂：“哥心情好喊你一句大小姐，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不是？”
他当即拔剑，“这血龙参，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柳兄的小妹我徐之游帮定了！”
南宫芷却转身。
“给了你，别人怎么办，大家可都是为着这万年血龙参来的。”
一众修士纷纷点头。
“大小姐，我说句公道话，虽然是柳家姑娘杀了魔物，但若没有我等先前的缠斗，那魔物怕也没法死得那么轻松。”
“对，这血龙参我们也有份！”
南宫芷用小拇指勾着那芥子袋，吊在半空一晃一晃，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勾走。
贪婪，垂涎，渴望。
“这样吧，不如咱们就——”
“啊啊啊——！！”
话没说完，一声惨叫打断了她。
众人循声望去，是叶惊萝反手一剑将那飞羽宗修士的手掌钉在了地上。
元穆冷脸擒着后颈把人按倒在地。
南宫芷脸色一寒：“你们在做什么？”
叶惊萝咧嘴：“君子报仇，当场清算。”
“放肆！”
南宫芷怒斥。
“生气会变老哦。”叶惊萝全然不怵她，“我从小就放肆，不然，你去找我爹让他好好管教管教我？”
她抽回剑，飞羽宗修士痛得浑身发抖，又被元穆一脚踹翻。
有同门打抱不平。
“争抢之时难免手误伤人，你何必斤斤计较？！”
“活该，把我小跟班那样好看一张脸给伤了，挑断手筋都是便宜了他。”
叶惊萝满不在意地仔细擦拭剑上的血，抽空瞥了眼南宫芷，“飞羽宗出了三个魔修的事可别忘了，大小姐，多管管正事，少在这天天拿势压人，怪幼稚的。”
南宫芷气得七窍生烟。
“就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敢教我……”
说话的工夫，手里的芥子袋被徐之游顺手抢走。徐之游笑了一下，塞给明宜，还轻轻拍了拍明宜的手，笑得像只好脾气的狐狸。
“明宜妹妹，这东西本就该是你的，现在物归原主啦！”
明宜欣喜：“多谢徐大哥！”
“诶，不用谢，柳兄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说谢谢多见外……”
他挠头乐呵，突然感觉身侧传来一阵凉气，丝丝缕缕，来者不善，顺着他的衣袖往里钻。
扭头一瞧，是柳云阙走了过来。
“柳兄？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的！”
徐之游哀声抱怨。
还以为是南宫芷那家伙趁他不注意耍什么阴招，吓他一跳。
柳云阙的脸色依旧苍白。
“谢谢。”
他对徐之游道。
徐之游一脸疑惑，活像是见鬼了一般，嘴角抽抽两下：“你、你这是做什么，这么郑重，这么见外，要跟我断绝关系了？还是要托孤，不应该啊……”
“应该的。”柳云阙幽幽道。
“什——”
徐之游忽地明白过来。
敢情这家伙是不想让他占明宜的便宜啊！就算只是嘴上喊声妹妹也不成。
天爷嘞！
他徐之游可是堂堂上遥徐氏的当家大少爷，认个妹妹哪能叫占便宜，这是多少漂亮姑娘求之不得的好事好吗？？
死妹控。
徐之游翻了个白眼。
柳云阙注意力根本没在他那边。
他抬手，抿去明宜眉心的一点脏污。
明宜眯眼乖乖等他抿完，仰起脸弯眼笑着看他，眸中尽是雀跃欣欣然：“兄长看，是血龙参，二哥的病能治了！”
“嗯。”
“咱们这就回去吧，说不定二哥的病能赶在祭剑大典前好了呢！”
明宜对叶惊萝招了招手，“阿萝！仙盟的奖励我就不要了，都送你，你记得多给我寄些怀陵特色小吃就好！”
叶惊萝还在给元穆涂药，听见这话，急慌慌抻着脖子喊她：“这就走了？我还说要带你去怀陵玩一圈呢！”
“下次，下次一定！”
明宜拉着柳云阙的手往无涯洲出口走。
经过南宫芷时，她故意晃了晃芥子袋。
南宫芷掐紧了拳站在原地，终究没再阻挠，她周围倒是有不少其他宗门的修士发牢骚，明宜只当听不见，反正没人敢当着柳云阙的面过来抢东西。
虽然他现在受着伤。
但是明宜就是知道，有柳云阙在，谁都不能动她。
……
回到青阳时天色已暗。
柳齐春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是二夫人替他拿的血龙参。
二夫人也是个脾性绵软的可怜人，在这柳府内不争不抢，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唯一的孩子却偏偏从娘胎里带着这样难治的病。
多年操劳，分明是和三夫人谢水蓉相差无几的年纪，瞧上去却比人家憔悴不少。
借着院内烛火，眼下乌青明显。
明宜想了想，又掏出先前柳云阙买给她的养颜丹，一并送到二夫人手中。
二夫人感激之下险些落泪。
往澹月轩走，明宜忍不住慨叹命运无情。
“真希望那血龙参能把二哥的身体给养好，不然二夫人每天陪着他也难受，感觉眼里都没什么光亮，看得人揪心……”
她叹气摇头。
不远处忽响起匆忙脚步声。
明宜好奇往那边看过去，森森竹影摇曳，一张盛怒到极点的阴沉脸不声不响出现在眼前。
是柳荀，他负手站在那儿，挡住了回澹月轩的竹径小道。
强横的威压瞬间散开。
两侧竹林被平地而起的劲风向外刮，韧性极强的竹身齐齐发出难耐的悲鸣。
明宜站不稳，紧紧抓住柳云阙的手。
柳云阙默了默：“父亲。”
啪。
劲风如掌风，狠狠扇在脸上。
火辣辣的疼。
柳云阙薄唇紧抿，泛红的脸歪向另一侧，修长脖颈青筋显露，咬紧的下颌因忍痛而一抽一抽。
明宜心下大惊，连忙护着：“家主息怒，兄长他还受着伤……”
“哪有你说话的份？！”
柳荀斜睨她一眼，鼻中冷哼，阴狠的目光重新落在柳云阙脸上。
“去祠堂跪着。”他命令。
明宜还想说什么，被柳云阙捏了捏手。
她扭脸，只见柳云阙缓慢而艰难地将头一点点回正，脆弱的颈骨发出阵阵咔咔声响。
那一巴掌不可谓不重。
柳云阙唇角开裂，血丝蜿蜒爬出。
他什么也没说，只垂眸，轻轻拍了下明宜的背脊，似是安抚，又是宽慰，示意她先回澹月轩休息。
明宜不肯：“我陪兄长一起。”
柳荀拂袖离开，甩下一句气话：“爱跪就一起跪着去！”
等他的背影消失，明宜连忙踮起脚，捧住柳云阙的脸细细察看。
白净的半边脸颊布满红血丝。
“疼不疼啊？”
明宜满眼心疼。
柳云阙摇头，拂开她的手，沉默转身。
明宜跟着他往祠堂走。
柳氏祠堂建在听雪湖畔，重重柳林掩映之后，有座古朴庄重的独屋，形似仙家庙宇，里头供奉着柳氏先祖牌位，香烛光晕暖意融融。
一进去就看见两个蒲团摆在地上。
柳云阙撩袍跪在左边。
明宜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便也没缠着他烦他，安静又规矩地在右边蒲团上跪好。
烛火明明灭灭，催人欲睡。
明宜一直在心里同自己说，不要睡，不要睡，这对人很不尊敬，叫兄长看见了也不好，他本来就已经很难过了，怎么能再惹他烦心呢？
她说不要睡，明宜，坚持住，不就是跪一晚上吗？之前在外流浪的时候，整宿担惊受怕睡不着觉也是常事，有什么难的。
对，没什么难的。
不要睡啊。
不要——
眼皮却不听话地合上。
她晃了晃，不留神往前栽去。
没摔。
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好安心。
明宜无意识抱紧，脸埋人胸前蹭了蹭，小声嘟囔：“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柳云阙听见这梦呓般的轻语，忍不住微微弯起眼。
逞强。
他无声叹了口气，弯下腰，动作轻柔将明宜打横抱起，明宜也是困倦极了，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眯着眼，搂住了柳云阙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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