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阋墙
小叔子一早去寻青萍要她代宝珠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医馆告假两日。
今日无闲事挂心头,又有亲人相伴,宝珠坐在夫君与小叔子之间,心底漾着浅浅的期盼。她念着小叔子近日对她的照料,感念这份好,更盼着借此机会,能让这对疏离已久的兄弟多说几句话,特意开了一壶好酒,留给兄弟二人谈天用。
春日暖阳,融融照着这一方干净精致的小院,院子角落的梨树沙沙作响。
可饭桌上的空气,却有些凝滞。
兄弟俩自始至终未曾看对方一眼,萧重云只顾着往宝珠碗里夹菜,菜堆得快盖住宝珠的脸了!
宝珠在桌下狠狠踹了他一脚。
萧重云回了个无辜的笑,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竹笋炒肉,宝珠连忙将碗遮住不让他放。
他们的互动都落在萧重山眼里,明明前些时日只有自己同宝珠坐在这里,嫂嫂还会同他闲聊家常,同他亲密接触,想到上次量衣,萧重山俊脸飞上一抹红色。
他不甘心自己被无视。
起身自然地拿起她面前的白瓷小碗,执起汤匙,为她盛了炖的奶白的鲈鱼汤,动作流畅,一看就是经常这样做。
“今早刚抓的鱼,鱼刺煮化了不用担心,饭食吃多了容易积食,喝些汤吧。”他的声音比起以往显得低沉,落在宝珠耳中,似乎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她正担心冷落了小叔子,闻言连忙接过小碗,舀起勺子尝了口,肉质软烂,鱼汤鲜美,果然没有小刺,她讨厌吐鱼刺所以才很少吃鱼,以往萧重云总会替她挑好鱼刺,没想到小叔子也发现了。
有些惊喜地抬头,笑吟吟地夸赞他,“重山,你的手艺可以去镇上最好的酒馆当大厨了。”
又夹了一大块牛肉放到他碗里,柔声道:“你也多吃些,打猎可是个辛苦活。”
萧重山坐了回去,低头咬着牛肉,长睫垂顺,少年面庞还带些青涩,看得宝珠心软,刚想再为他夹些菜时,忽觉身后温度降了几分。
她扭头望去,自家夫君虽然还在笑着,但那笑总觉得带着几分阴森,皮笑肉不笑的。
忘了这个大醋坛了,宝珠在心里叹了口气,往身边人碗里夹了一块醋溜黄瓜,“快吃吧你。”
见气氛有所缓解宝珠主动挑起话题,“子安,你在京中如何?科考可有把握?”
萧重云不慌不忙拿过宝珠的饭碗,为她分担多的冒尖的菜,闻言悠悠道:“自是没问题,宝珠不用担心。”
宝珠也没有怀疑,毕竟在书院时,萧重云的功课也是独一无二的好,到了最后孟夫子几乎没什么可教他的,萧重云既然这样说,就是有了十成的把握。
她主要是想借机引出下一个话题,好让兄弟俩关系缓和几分。
“即是如此,日后你做了官,别忘了提携重山,帮他找个好的差事。”
她知道小叔子一身的力气,远超旁人,是个可造之材,不想让他平白埋没在村子里。
这个问题正如萧重云的意,他早就看这个觊觎宝珠的弟弟不顺眼了,恨不得将人赶到边疆去,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只是他面上却不显,做出一副真心为兄弟考虑的表情,“京中正在征兵,我有个熟识,托他的关系,在军营中待满三年,若是表现出色,有机会升任百夫长。”
“百夫长……”宝珠呢喃了一遍。
百夫长能统率百人,授爵田宅,当个军官自然比猎户要强得多。
只是军人免不了要上阵杀敌,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太平盛世也罢,如今京城中太后和摄政王明争暗斗,朝局不稳,边境夷族趁机死灰复燃,屡次进犯,大小战事不断。
这可是提着脑袋做活的差事,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固然可贵,可平心而论,宝珠不想一同长大的亲人过上这样腥风血雨的生活。
她正想让萧重云换个差事,一旁沉默的小叔子开了口,他剑眉竖起,话里夹枪带棒。
“我的事不牢兄长操心,倒是兄长有没有想过,若是金榜高中,兄长你京城任职,到时嫂嫂怎么办?也同你一起去吗?”
挂在脸上温和的笑意消失,萧重云的脸色沉了下来,语调冰冷。
“我到哪里宝珠自然也要到哪里。”
萧重山冷哼一声,“那也要看嫂嫂愿不愿意。”
说着说着,两张相似的面孔都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小院里弥漫开来,空气再度凝滞。
萧重云眸中的暖意褪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寒,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依旧坐着的弟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萧重山,注意你的身份。宝珠是你的嫂嫂,她的去留,何时轮到你来过问?”
他刻意加重了“嫂嫂”二字,像是在提醒,更像是在宣告主权。
一向寡言的萧重山毫不退缩地迎上兄长的目光:“我与宝珠青梅竹马,关心一句有何不可?难道兄长要将她当作笼中雀一般,锁在身边,全然不顾她是否适应京城那等繁华复杂之地?她性子纯善,不喜应酬,兄长难道不知?”
“适应与否,是我与她之间的事。”萧重云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还有,谁准许你直呼嫂嫂的名讳?青梅竹马又如何?她如今可是你的嫂嫂。”
萧重山被这话刺得脸色一白,却也倔强地仰起头,反击道:“兄长这般霸道,可曾真正问过宝珠的心意?”
宝珠夹在兄弟俩中间有些手足无措,小叔子的话戳中了自己的心事,夫君年少有为,近些时日来,街坊邻居见了她,几乎都要打趣几句,祝贺她以后要进京做贵妇人。
宝珠自小生长在玉明村,往来都是朴实的村民,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介小小村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些学识但也不能算精通。
听闻京中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平日又常举行各种茶会、诗会、赏花宴。她一个村妇,哪里懂得品茶、写诗和赏花呢?她又不善交际,该如何帮助夫君治理家宅,维护人情往来呢?
对于这样的未来,宝珠是不安的,甚至有些退缩。
眼看着兄弟二人看向她,要她给个答案时,宝珠错开了眼,急慌慌站起身来,有些语无伦次。
“那个……你们先吃,我去喂马。”
话音未落,宝珠就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向院外跑去,只留下院内对峙的兄弟俩。
维系兄弟二人的媒介走了,俩人也懒得装什么兄友弟恭,各自看对方不顺眼,恨不得像狗一样互咬。
萧重山懒得再与他争辩,收拾起桌子来,拿过宝珠吃剩的碗,正要如之前一般吃了。
落在萧重云眼里无异于挑衅,他抢过碗来,大手扼住亲生弟弟的脖颈,额头青筋直跳,表情阴寒。
“下贱东西,你怎么配吃宝珠的剩饭?就算是想做她的狗,也轮不到你。”
“轮不轮得到可不是你说了算。”
宝珠迟疑的态度给了他希望,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孱弱的只能任哥哥予以生杀的孩童,如今的他青春力壮,足够掰开那双时常威胁他的手,讥讽回去。
“兄长可要把本性藏好了,别做第一条被踢出门的丧家犬。”
*
午后斑驳日影透过圆窗外的几株湘妃竹洒进书房,书案上的鎏金莲花炉内散发出袅袅的沉香。
秦晏怀身着天青色罩纱道袍倚在圆窗边的紫檀木榻上,白玉一般的手捏着一根流光溢彩的孔雀毛,正在逗弄那只头顶一抹白色的雀鸟。
孔雀毛轻轻搔过雀鸟的脑袋和脖颈,它舒服地眯了眯眼,翅根颤动,发出轻快的啾鸣。
身后,莫风垂手站立,神色恭敬地向他汇报京中各方消息。
听到李太昌尸体在城外河流下游被发现,太后震怒,命大理寺速查此案时,他收回手,转头看过来。
“有线索吗?”
“初步判定是酗酒失足落水。”
“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我们的人看见当晚李太昌是跟着萧重云前后脚离开的,从那之后就没见过李太昌,直到尸体被发现。”
秦晏怀缓缓坐直身体,垂眼转动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大理寺的人。”
莫风点头答道:“是。”
“主子的意思李太昌是被萧重云杀的?”
“不管是不是,太后的怒气都要找个替死鬼来承担,大理寺自然不愿意背锅,即使不是萧重云也会找其他人来顶罪。”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笑意不达眼底:“还不如趁此机会除掉碍眼的人。”
“属下明白。”
“这是王爷和王妃寄来的信。”莫风从怀里掏出两封信件呈给秦晏怀。
秦晏怀慢条斯理地拆开信,粗略扫了两眼,闷笑了一声。
两封信都在催促他回京,他的父亲想让他娶威武将军的嫡女扩大权势,他的母亲希望他娶表妹稳固家族。
“我难道是配种的猪不成?”
莫风未敢回答。
那只雀鸟似乎迷上了那根艳丽的孔雀羽毛,用尖喙不停地啄,想要把它叼走,只是那根羽毛太大了,小小的身体支撑不起来,叼起来没一会就掉下去。
秦晏怀伸手抓住了那只鸟,它没有逃脱,圆圆的黑豆眼好奇地望着他。
他将鸟儿递给莫风,“找个笼子关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起身,倒了一盏茶,氤氲的水汽中,他看向了正对面的紫藤春睡图,江宝珠坐在画下的样子不知怎的还留在他的脑海里。
“回信告诉王府。”他的脸隐在水汽里,语调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就说我已找到世子妃的最佳人选,尽快准备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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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也是有些变态在的,只不过他是三个里面症状最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