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音乐会后的日子，顾松果然如沈漠川预料的那样，渐渐从他们的视线里淡出了。或许是那场音乐会上江野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刺痛了他，又或许是他终于意识到这场追逐不过是徒劳，总之，那个阴魂不散，而且总是带着虚伪笑容的身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每次到学校时，早读课的铃声刚响过。两人并肩走进教学楼，走廊里偶尔有几个学生匆匆跑过，看到他们时都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和探究，却没人敢上前搭讪。

　　顾松的身影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三班门口。沈漠川走进教室时，下意识地往五班的方向瞥了一眼，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江野注意到了沈漠川的目光，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别想了，那家伙估计是终于开窍了。”

　　沈漠川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他并不是怕顾松，只是厌烦了那种无休止的骚扰，如今能清静下来，倒也乐得自在。

　　早读课上，沈漠川在读英语单词，江野趴在桌子上，看似在睡觉，耳朵却悄悄捕捉着那道熟悉的声音。随即他偷偷拿出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对着沈漠川的侧影拍了张照片。照片里的少年专注地看着书本，神情宁静又认真。忽然，沈漠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江野。江野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机藏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你在干什么？”沈漠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没、没什么。”江野的脸颊微微泛红，结结巴巴地说，“就是有点困，想趴会儿。”

　　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沈漠川挑眉，没再追问，只是转回头继续读单词，他其实早就察觉到江野的小动作了，只是没戳破而已。

　　课间操的时候，沈漠川因为要整理学生会的材料，留在了教室。江野本来想陪着他，却被沈漠川赶去了操场。“快去，别让老师点名批评。”沈漠川推了他一把，“我整理完就过去找你。”

　　江野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往操场走。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几个外班的男生聚在一起，正对着三班的方向指指点点，嘴里还说着些不干不净的话。

　　“你看那个沈漠川，整天戴着个眼镜装模作样的，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就是，跟江野那家伙搞到一起去了，真恶心。”
　　“江野也是，放着那么多漂亮女生不要，偏偏喜欢个男的，脑子有问题吧。”

　　江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怒火从心底窜了上来。他攥紧拳头，快步走过去，一把揪住那个说话最难听的男生的衣领：“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那几个男生被江野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看到是江野，脸色都白了。“江、江野，我们就是随便说说，开玩笑的。”那个男生结结巴巴地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开玩笑？”江野冷笑一声，“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他说着，就要一拳挥过去。

　　“江野！”沈漠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怒意。

　　江野的动作顿住了，回头看到沈漠川站在不远处，脸色不太好看。“小乖，他们……”

　　“住手。”沈漠川的声音很冷，“跟我回教室。”

　　江野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漠川冷冷的眼神制止了。他不情愿地松开那个男生的衣领，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滚。”

　　那几个男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江野跟着沈漠川回了教室，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他们都那样说你了，你怎么还不让我教训他们？”

　　“教训他们有什么用？”沈漠川的语气很平淡，“只会让事情闹得更大，到时候老师知道了，又要麻烦。”他顿了顿，看着江野，“而且，别人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吗？”

　　“可是……”江野还是有点不甘心，“他们那样说你……”

　　“我不在乎。”沈漠川打断他，“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

　　“我当然是……”江野的声音有点发颤，想说“我当然是喜欢你的”，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红着脸低下头，“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样子，沈漠川忍不住笑了。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捏了捏江野泛红的脸颊：“笨蛋。”

　　中午去食堂吃饭，江野像往常一样，端着餐盘一溜烟冲到他们常坐的角落，把自己的餐盘往中间一推，刚好挡住旁边的空位。“今天的糖醋排骨不错，你多吃点。”他用勺子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往沈漠川盘里扒拉，堆成了小山，自己却专挑青菜吃。

　　“你自己也吃。”沈漠川皱了皱眉，又把几块排骨夹回江野碗里，“别总是给我。”

　　“我不喜欢吃甜的。”江野的语气带着点敷衍，眼神却瞟向食堂入口，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正吃着，柘言端着餐盘晃晃悠悠地过来，毫不客气地在旁边的空位坐下。“哟，这不是我们的模范情侣吗？吃饭都这么腻歪。”

　　“滚远点。”江野瞪了他一眼，把沈漠川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膝盖碰到一起。

　　“切，重色轻友。”柘言嗤笑一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对了，顾松那家伙好像真的放弃了，今天早上看到他跟隔壁班的一个女生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江野的眉头瞬间舒展了不少：“真的？”

　　“骗你干什么。”柘言挑眉，“怎么，你还不希望人家找到幸福啊？”

　　“谁管他。”江野的语气带着点不屑，心里却松了口气。顾松不再纠缠沈漠川，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吃完饭往教室走，江野走在沈漠川身边，脚步轻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沈漠川侧头看他，发现对方的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很高兴？”沈漠川问。

　　“当然。”江野点头，“那家伙不烦你了，我当然高兴。”

　　沈漠川别过脸：“谁管他。”

　　“我管啊。”江野凑近他，语气认真，“你不开心，我就不高兴。”

　　“嘴贫。”话虽如此，沈漠川还是很高兴的。

　　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最终归于沉寂。顾松的身影彻底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了，偶尔在走廊里碰到，他也只是匆匆低下头，避开他们的目光，身边总是跟着别的女生。

　　高考的脚步越来越近，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红得刺眼。教室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钟，不停地刷题、背书，连呼吸都带着点匆忙的意味。江野和沈漠川也不例外。他们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每天一起去教室，一起刷题，一起吃晚饭。

　　这样的日子虽然单调，却让沈漠川觉得很安心。他喜欢这种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的感觉，喜欢身边有江野陪伴的温暖。可越是临近高考，他心里就越紧张，像有根弦紧绷着，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他不安。

　　第一次看到柘言发来的微信，卧室里很安静。沈漠川正在整理错题本，江野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对着一道物理大题愁眉苦脸，嘴里念念有词。忽然，江野的手机亮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来自柘言：“野哥，明晚新开的电竞馆，去不去？听说设备超棒。”

　　沈漠川的目光在那条消息上停留了两秒。电竞馆？江野最喜欢去的地方。他想象着江野和柘言他们在电竞馆里打游戏的样子，笑得一脸开心，完全忘了学习，忘了他们的约定。

　　一股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他怕江野会分心，怕他会像以前一样贪玩，怕他们好不容易才靠近的目标会因为这一次放纵而偏离。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伸出手拿起江野的手机。江野的手机里有他的指纹，一开始沈漠川觉得没必要，毕竟他尊重江野的隐私，可江野却表示是为了方便他查岗——虽然沈漠川到现在一次没查过。

　　沈漠川的指尖有些颤抖，长按那条消息，然后点了删除。指尖离开屏幕时，有点发烫。他把手机放回原位，抬头看了眼江野，对方还在和物理题死磕，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沈漠川的心脏砰砰直跳，既有得手后的庆幸，又有一丝做贼心虚的不安。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像个控制欲强的暴君，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为了能和江野一起去A大，他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耍点小手段。

　　“这道题怎么这么难啊。”江野抱怨了一句，转过头看沈漠川，“小乖，你帮我看看……”

　　“自己想。”沈漠川的声音有点冷，带着点刻意的疏离，“总依赖别人，考试的时候怎么办？”

　　江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随即有点委屈地低下头：“哦。”

　　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沈漠川心里有点疼，却还是硬起心肠，转回头继续整理错题本。他不能心软，为了他们的未来，他必须狠一点。

　　第二次删除柘言的消息，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江野在厨房里给他做养胃的小米粥，手机放在茶几上充电，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柘言的消息弹了出来：“周末放松一下？老地方台球厅，就差你了。”

　　沈漠川的目光在那条消息上停留了两秒，心里的不安再次浮现。台球厅？又是江野喜欢的地方。他仿佛能看到江野握着球杆的样子，神情专注又得意，周围围着一群人叫好。

　　他放下书，走过去倒水，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又停留了两秒，然后像是不经意似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那条消息就被删除了。动作快得像一阵风，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他端着水杯回沙发时，江野正好端着小米粥从厨房出来。“粥好了，快尝尝。”

　　“嗯。”沈漠川接过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熨帖得让人心安。可他心里那点不安，却像投入热水的茶叶，慢慢舒展开来，带着点微苦的涩。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江野在他身边坐下，好奇地问。

　　“没什么。”沈漠川摇摇头，把碗递给他，“你也喝点。”

　　江野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喝着，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沈漠川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转回头继续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透支江野的信任。可他停不下来，就像一个上瘾的赌徒，明知会输，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下注。

　　接下来的几天，沈漠川删消息的次数越来越多。柘言像是跟他们耗上了，隔三差五就发来消息，有时是喊江野去打球，有时是说新开了家奶茶店，有时甚至只是发个搞笑的表情包，问他“在干嘛”。沈漠川也变得越来越敏感。江野稍微晚点回消息，他就会胡思乱想；江野提到柘言的名字，他就会莫名地紧张；甚至连江野做题时皱起的眉头，他都觉得是在不耐烦。

　　他开始更加严格地监督江野学习，每天制定详细的复习计划，精确到每一分钟。江野稍有松懈，他就会立刻提醒；江野做错题目，他就会严厉地批评。

　　"这道题我不是讲过吗？怎么还错？"沈漠川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将练习册推到江野面前，"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江野的脸颊涨得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我......我忘了。"

　　"忘了？"沈漠川的语气更冷了，"高考的时候你也能忘吗？江野，你能不能认真点？"

　　江野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笔。"我知道了。"

　　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沈漠川心里有点疼，却还是硬起心肠："再做十道类似的题，做不完不许吃饭。"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卧室，留下江野一个人在那里默默做题。

　　他靠在墙上，听着书房里传来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心里却又疼又涩。他知道自己太过分了，可他控制不住自己。高考的压力像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江野，成了他唯一的发泄口。

　　晚饭时，江野默默地吃着饭，没说一句话。沈漠川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心里的愧疚越来越深。

　　"对不起。"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下午我不该对你那么凶。"

　　江野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是我不好，总是做错题。"

　　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沈漠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伸出手，想摸摸江野的头，却被对方下意识地躲开了。

　　沈漠川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凉透了。江野不是笼中的鸟，不该被他用这种方式束缚着。可一想到高考后可能面临的分离，想到那些关于A大录取线的传闻，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偏执。他太怕了，怕这十几年的努力毁于一旦，更怕和江野的距离越来越远。

　　或许，他该对江野多一点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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