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奏鸣曲

　　小雨按下暂停键，房间陷入寂静。刘姿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打在紧握的双手上。
　　"最后这段..."小雨轻声解释，"是陈昊在整理遗物时发现的，存在文老师的手机里。"
　　刘姿走向窗前，推开窗户。初夏的风裹挟着花香涌入，吹干了脸上的泪痕。远处，一群白鸽掠过蓝天，羽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很爱你。"小雨站在她身后，"从十七岁开始，一直到...永远。"
　　刘姿转身，看向暂停的画面上那行字。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像极了年少时琴房里晃动的音符。
　　"我知道。"她轻声回答，手指轻轻触碰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他一直都在。"
　　小雨默默连接好播放设备，将遥控器递给刘姿："要...继续看完吗？"
　　刘姿深吸一口气，按下播放键。荧幕上重新亮起文靖的笑脸，十七岁的少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跨越时光，再次回到她身边。
　　刘姿坐在阁楼的地板上，后背靠着钢琴腿，将纪录片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当片尾字幕滚动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石榴树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小雨早已悄悄离开，只在茶几上留下一张字条："U盘里有所有原始素材，随你处置。——永远爱你的小雨"
　　刘姿取出U盘，插入电脑。文件夹整整齐齐地分类着："高中偷拍系列"、"大学死缠烂打时期"、"恋爱日常"、"求婚准备花絮"...她点开最后一个名为"给未来"的子文件夹，里面是几十个短视频文件，每个都以日期命名。
　　最早的一个拍摄于他们刚交往时。年轻的文靖对着镜头做鬼脸："今天终于追到刘姿了！她说喜欢我弹琴的样子，其实我是故意学她弹错音..."视频突然晃动，传来刘姿的嗔怪声和打闹声。
　　最新的一条则是文靖在病床上录制的。他虚弱地靠在枕头上，但眼睛依然明亮："刘姿，当你看到这个视频时，我猜你已经看完了前面的所有...是不是又哭又笑像个傻瓜？"他咳嗽了几声，继续道："我把这些片段交给小雨剪辑，是因为...我想让你记住，我们拥有的不只是最后的病痛，还有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刘姿抱紧膝盖，将脸埋进臂弯。视频里的文靖继续说道："记得我们养的那条金鱼吗？它活着的时候多漂亮啊...我不想你只记得我最后的样子。"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所以，答应我，想起我时要笑，就像..."
　　画面外突然传来刘姿的声音："文靖！你又偷拍！"镜头剧烈晃动，最后定格在天花板上，伴随着文靖的笑声和她的抗议声。
　　夜色渐深，刘姿将视频文件一个个拖进剪辑软件。她开始按照自己的方式重新排列组合这些记忆碎片——不再是线性的时间流逝，而是像一首变奏曲，将高中、大学、热恋、病中的片段交织在一起。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进阁楼时，刘姿终于完成了剪辑。她给新版本取名《错音》，片头是一段黑屏字幕：
　　"献给所有不完美的爱情——
　　因为错音不是错误，
　　是另一种可能。"
　　她导出视频，将成片连同原始素材一起备份到三个不同的硬盘。然后取出那本《给麻烦精的1001个惊喜计划》，在最后一页添上一行字：
　　"第1002条：把你的故事讲给世界听。——爱你的麻烦精"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刘姿探出窗户，看见陈昊站在石榴树下，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他抬头喊道："通宵了？下来吃早餐！"
　　刘姿将硬盘收好，突然注意到钢琴上放着一片石榴叶——昨晚还没有的。叶子青翠欲滴，叶脉清晰得像精心描绘的地图。她轻轻拿起叶子，对着阳光看了看，然后夹进了《小星星变奏曲》的琴谱里。
　　下楼时，陈昊正在煎蛋。刘姿将硬盘递给他："帮我交给小雨，就说...新版本我改好了。"
　　陈昊接过硬盘，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今天有什么安排？"
　　刘姿望向窗外。晨光中，石榴树的叶子闪闪发亮，青涩的果实已经泛出淡淡的红晕。
　　"去琴行。"她轻声说，"我想学口琴。"
　　陈昊将煎蛋装盘，嘴角微微上扬："吃完早饭我送你去。"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刘姿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闪烁着温柔的光泽，像是某个遥远的承诺，又像是近在咫尺的陪伴。
　　风铃在檐下轻轻摇曳，奏响这个初夏清晨的第一支歌。
　　刘姿站在琴行的玻璃门前，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推开。透过玻璃，她能看到那架摆在中央的三角钢琴，黑亮的琴身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要进去吗？"陈昊在她身后轻声问。
　　刘姿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熟悉的铃铛声响起，空气中飘散着松香和木质调的气息，与她记忆中的味道分毫不差。琴行老板从里间走出来，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需要什么帮助吗？"老板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刘姿和陈昊之间游移。
　　"我想看看口琴..."刘姿开口，视线却不自觉地飘向那架三角钢琴。
　　老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要试试音色吗？这是新到的施坦威，音板用的是百年云杉。"
　　刘姿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步走向钢琴。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琴键盖，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爱人的脸庞。
　　"可以吗？"她回头问道。
　　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刘姿掀开琴盖，在琴凳上坐下。有那么一瞬间，她僵在那里，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发抖。陈昊站在不远处，屏住了呼吸。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刘姿闭上了眼睛。《月光》的旋律从她指间流淌而出，开始时有些生涩，错了好几个音，但渐渐地，那些音符像是找到了回家的路，连缀成熟悉的乐章。
　　陈昊看着她的侧脸，发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阳光透过橱窗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她弹错了一个小节，却没有停下来纠正，而是继续弹了下去，仿佛那些错音本就是乐曲的一部分。
　　琴行里的其他顾客都停下了脚步。有个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小声问："妈妈，这个阿姨弹错了好多音..."
　　"嘘..."年轻的母亲蹲下身，"那不是弹错了，是另一种弹法。"
　　刘姿听到了这段对话，手指没有停顿，但眼泪却无声地滑落。她想起文靖第一次教她弹这首曲子时说的话："德彪西写《月光》时，要的就是这种朦胧感，所以错几个音反而更对味。"
　　最后一个和弦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刘姿睁开眼，发现琴行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包括老板在内，都在轻轻鼓掌。
　　"太美了，"老板感叹道，"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月光》。"
　　刘姿的手指还停留在琴键上："是...我先生教我的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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