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镰灯猫眼
在凌之辞哼哧哼哧刨坑时,巫随暗中与古柔交流:“我会跟天道谈判,让天道同意你成鬼,接替傀娘,但是有一个条件。”
古柔:“只要不损耗我的灵魂,什么都可以。”
巫随通过水母直接与古柔达成契约,无形中做了一件大事,但他明面上并没有行动。
是以,凌之辞拿匕首刨坑刨得直喘气时,注意到“无所事事”的巫随,略有不满:“老巫公,你怎么不来帮忙啊?我有感觉,里面的人肯定很重要。你快来帮我,你看狗狗们都在帮忙。”
狗们听说凌之辞是外来的,想必就是喂饭老人一直在等的人,内部商谈一番,同意将喂饭老人尸身挖出,让凌之辞带回所谓的外界,都热情洋溢地倒腾起前爪、摇着屁股刨坟。
努力归努力,凌之辞与狗们联合起来不如巫随轻飘飘甩出的针叶,针叶旋起土尘,露出当中棺材。
开棺,棺中人才死没多久,依稀辨认得出样貌,发白牙缺,枯槁佝偻,感觉有一百来岁了,凌之辞备觉眼熟,但他从没有接触过如此老的人。
“尝寿寺庙中,态度强硬面容冷峻的那个僧人。”巫随说,“我们之前见的,应该是用他的基因制造出的新的人。”
拳皇?全皇。巫随想明白了,不由失笑:怎么忘了全桂兰年轻时是一国之君,是统一全球的前无古人的帝皇。
“他等的是你母亲。”巫随对凌之辞说,“我们带他的尸身去忒历亥。”
“好。”凌之辞点头同意,胸口没来由的一紧,刹那间像被惊雷劈醒,一件被忽略的事猛然出现在脑海中,他忙拉起巫随,问,“阿器呢?就是唐析景说会被维护的阿器呢?”
巫随皱眉。他听唐析景说起被专人维护的机器,后来经凌之辞证实机器是阿器,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就是祂藏身的总系统,来到海底基地发现祂割舍得下这里,那么祂自然是早早撤离了。
可是不对,如果祂撤离,意味着总系统离开,如此规模如此精密的海底基地怎么还照常运转?
主宰这个海底基地的机器仍旧在这里,仍旧在运转。是阿器,但不是凌之辞造的阿器,而是祂造出的能够协调机器的阿器——没错,一路看到那么多报废的“阿器”,祂确实有在制造阿器。
凌之辞的阿器有协调全球机器的能力,这种能力真的是凌之辞用科技赋予阿器的吗?还是根本,阿器的能力是祂给的?
祂如此看重凌之辞,除了能让天道失能的净化之力,或许也因为:只有凌之辞造的机器特殊,可以供祂容身发挥祂的能力。
祂根本没有藏身任何基地据点,阿智、阿能、阿机都有可能是祂,凌之辞随身带着的手机、给富贵制造的机器玩具……祂最常待的是专为管理而造、可以名正言顺地管控全球机器的阿器躯体内——甚至,忒历亥给凌之辞的考核,就是让凌之辞为祂量身打造一个容器。
困扰巫随多年的疑惑解开,然而他面上极平静,将尸身收进界封,这才发现尸身寿衣里压着一封信,想必是留给全桂兰的,巫随没有打开看,反手环上凌之辞:“我们回忒历亥一趟。”
听说要回家,凌之辞点头如捣蒜。至于祂与阿器,凌之辞认为,不及家人;至于可怜的被制造的“凌之辞”,他们不像小凌是借由自己直接复制而来,他们没有自己的记忆,从头到尾只是像自己而不是自己。
既然不是自己,那就无所谓了。哪怕前一刻还在为那么像自己的人心痛。
凌之辞怀抱着古柔水母与李季悦水母,跟随巫随一路离开基地,重回海水,凌之辞心觉不对。
“好像变冷了。”凌之辞说。
巫随不大适应海洋环境,陡一入水,感知不准;又因为□□过于强劲,能够适应各种极端情况。冷啊热啊的,他在陆地倒能判断,在海洋中却抓瞎。
闻言,巫随看向没有水母屏障仍然在海洋中自如的凌之辞。
凌之辞估计是以为有水母屏障庇护,自己才能适应深海,轻松自在。
巫随想想,还是给凌之辞套上了水母。
“咦?又暖了。”凌之辞眯眯眼,舒服得想睡觉。
巫随知道凌之辞能力与睡梦有关,而凌之辞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能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阖上眼不动弹陷入梦境了,无奈拎起凌之辞后领:“别睡,起码回到陆地再睡。”
凌之辞只好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双臂动动,抱紧将要滑离的古柔水母与李季悦水母,懒懒散散地任由巫随拎着游。
身后,基地的大灯来回四照,在深邃处亮白到诡谲的灯光打在凌之辞飘扬的小辫,浅淡的金、幽秘的蓝,还有亮诡的白,三色交织,漩扭成涡,构筑了一片模糊的熔金夜霞。
天是深蓝,将入夜的颜色;远处晚霞还艳,浓墨重彩的金横亘在天地,成一线隔阂;霞光却渗过分明的界限,筛除人间不该有的斑驳,只剩温暖的橙黄,洒在满园芳菲。
花影曳然,乳蝶翩然,不休的翕动中,凌之辞听到了极熟悉极动听的声音,不待细想,连忙操控梦中自己拨花寻路,赶往声源处。
“我走了。去找他。”那人叠着腿,斜倚着坐在一把提灯镰上。
镰刀立起,刀锋闪着寒光,太过冷冽刺眼,以至于凌之辞总也看不清将左侧蝴蝶骨懒懒抵在镰刀刀锋的人,究竟是谁。
那人动了,身子顺着远有一人长的刀柄滑下,双腿曲着攀在刀柄,稳稳躺下,随他侧身,镰刀下翻,与之交颈。尖锐的刀锋枕在雪白的锁骨,或许下一秒便会有鲜红喷薄,刹那间香消玉殒,可是没有。幸好没有。凌之辞很是庆幸。
如瀑的黑丝顺滑,遮住那人大半身形,几缕坠下,搭在镰刀下琉璃灯上。
当中光团素雅,七彩流转,摄人心魄,凌之辞看入了迷,直到灯后雪白上裂出两道缭乱的银灰,错综迷乱,像是异世的通道。
凌之辞心跳加急,疑心自己要被吸进其中,可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通道,那是一双眼——一双猫眼。
纯白的一只肉墩墩的猫,瘫在秋千上,姿势与镰刀上人竟有异曲同工之处。
那人躺在镰刀上撸秋千上猫,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要重复那个时空。但愿瞒得过他。但愿他想得清。”
镰刀移动,灯也动,灯中光团留在了猫眼中。一流光溢彩一银灰死寂的两只眼,目送那人深深回望,直到收起眷恋变得平淡,由镰刀载着,向海而去。
凌之辞心脏悸动,他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海啸!那片海啸,吞没了镰刀上人!
梦境随凌之辞所想变幻,海啸转瞬奔直,剧烈的冲击连环鞭笞,像爆炸接连不断。
“爆炸了!”凌之辞听到耳边凄厉女声,辨认出是李季悦,李季悦怎么会喊爆炸呢?
突如其来的爆破威势凶猛,在绝对的强悍前,水的削弱微不足道。
水母屏障所挡伤害有限,能量耗尽水母便消失,无法再为古柔与李季悦提供庇难之所。
爆炸一波接一波,强烈的冲击裹挟致命的伤害,颠沛魔鬼。
灾难中央,李季悦躯体被接踵而至的建筑碎片洞穿,血散入海,艳红转稀薄,稀薄处,古柔残缺的灵魂经不起更多摧折。
古柔感知到疾劲的伤害无有停息之势,心知死期已至。
报应吧,我毕竟助祂做了那么多恶事。傀娘传承在身,但愿来生不要太痛苦。古柔坦然迎接死亡。
“古柔小姐!”李季悦虽与古柔不熟识,却懂知恩图报,感受到古柔衰弱的灵魂,不顾伤势,以伶仃的魔身护住微弱的灵魂。
周边伤害转弱,古柔心弦一振。大难临头,还是有李季悦相护。
古柔弥历创伤、底色凉薄的灵魂不知该哭该笑,在惨烈也炽烈的惊天之难前,陡获热忱——
什么来世什么灵魂,我不要了,我要她活下去,我要那么美好的女孩好好活下去。
傀娘传承,为惩讨性别歧视中的既得利益者的强大力量,一定要是经历磋磨后才可以拥有吗?如果一定要痛苦,就像傀娘选择古柔的理由一样——“你被男人伤,你恨男人,你会杀男人”,那么……
为什么要有傀娘存在?多得是灵异生物可以杀人,为什么独独傀娘有传承?
为什么明明是为人类女性惩讨不公的灵异,最终却成为虐杀者,却期待有女性经历生不如死,去恨、去犯罪、去接任杀戮?
不是这样的。古柔想:傀娘传承的不是杀戮,我要将这股强大的力量,交给一个从一开始就正直善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期待所有人都自由幸福的好女孩。这样,也算对得起张律相救之恩,对得起傀娘相救之恩,对得起悦儿相救之恩,至于我……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就算报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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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疑问迫使凌之辞从梦中抽离,睁眼,入目是炸开的朵朵恢宏,缓缓落海,远看瑰丽,身处其中绝不好受。
“怎么回事?”凌之辞惊疑问。
“这座海底基地被放弃了,牢囚蛋石中封锁的巨能足够将基地毁灭。”
凌之辞首先想到的是那些狗,接着因当中生机盎然的一切紧张:“那里面的生物?”
“祂不在乎。”巫随说,“祂要的是尽可能多样且可控的众生,不是靠数量堆砌起的繁荣假象。想必祂有其他基地保留了那些生物,所以能够随意割舍。”
那么伟大的建筑覆灭,那么平和的世界荡然,祂可真狠得下心。凌之辞胸膛起伏加剧,很快静下来:“古柔和李老师呢?”
巫随看向爆炸中央。
凌之辞心惊:“她们在里面?为什么?你没有救下她们吗?!”
“不用救。这场爆炸是为她们而来。”巫随看凌之辞不解,解释说,“古柔灵魂受损,要成鬼,千难万难,所需能量何其巨大,所以天道催生了一场大爆炸。”
凌之辞:“是天道毁灭了狗狗们?还有那些花草?”
巫随:“是祂与天道。祂率先备下足够销毁基地的一应事物,天道借用了。”
凌之辞听完不再言语,良久后问:“如果天道能随意征调祂费尽心机筹备的一切,为什么不从一开始让祂诸事不顺、让祂建不成基地、让祂成不了任何事?是不是根本,祂做的一切错事,背后都有天道扶……咳……咳……”
毫无征兆的,凌之辞呛水了,所幸水母在他周围开辟了一个避水的空间,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死天道!自己才是大坏蛋,被发现了还不给说!凌之辞瞪眼看茫茫海,扯扯巫随:“你以后不要理天道了。”
话音才落,远处绝不该波及到凌之辞的爆炸接力送出一块建筑碎片,好巧不巧正好击碎水母屏障,砸进凌之辞没来得及闭好的嘴里。
凌之辞眼泛泪花,捂着酸痛的门牙嗷嗷哭。
巫随连忙拍拍凌之辞,安慰说:“没事没事,不会有事的。”
确实没事,连酸痛都很快淡下,凌之辞舔舔上牙,确定没有任何不适,绝不影响自己进食。死天道!哼!
凌之辞抱着双臂撇嘴,暗自小心翼翼地生气,生怕被天道发现。
这时,巫随深深吐出一口气:“成了。”
什么成了?疑问着,凌之辞突觉心脏痉挛,像有东西攒动,要破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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