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裴明修回家的第一眼就看见郁羲趴在不算高的茶几上睡着了，手边的笔记本电脑泛着蓝光。
　　他第一反应就是幸好今天没去什么烟熏火燎的地方，身上的衣服甚至残存着清雅的洗衣液味道。
　　脱下外套挂好，裴明修径直走过去，将坐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人抱起来。
　　“回来了……”郁羲眼睛都没有睁开，两条手臂下意识环住了对方的脖子，顺带着脸颊往更加温暖的地方蹭了蹭。
　　裴明修被郁羲这一套操作弄得神魂颠倒，自是从发丝到额头一路向下最后吻住了柔软的唇瓣。
　　郁羲被吻的喘不过气，不得不强撑开眼睛，“别……”
　　裴明修这才放开他，抱着人在沙发上坐下，将搭在沙发背上的毛毯拽过来，“冷不冷？虽说有地暖但你穿得也太少了。”
　　“不冷。在写材料，越写越热。”郁羲重新闭上眼睛。
　　“很急？”
　　“不急。”
　　“那今晚不写了，快十二点该睡觉了。”
　　“好。对了你弟弟来了。”
　　“哪个？”
　　“最小的那个。”
　　裴明修眉头微皱，“住在这里了？”
　　“我回来的时候他孤零零一个人蹲在门口，旁边带着两个行李箱。我本来想着给你打电话，他怕你也要赶他走。”郁羲眯起眼睛揶揄看他，“他在你们家里地位这么低？”
　　“智商不行，情商堪忧。”裴明修说道，“平日里总是咋咋呼呼，有没有吵到你？”
　　“话确实不少，但看起来还挺聪明的。”郁羲笑着说道，“他见过我的照片吗？一见面就抱着我的腿喊大嫂。”
　　“可能见过吧。”裴明修眼里闪过不悦，“谁教他这么称呼你的……男女都分不清……”
　　“没事，这也算是我获得了他的认可？”郁羲仰头在对方的下颌线上亲了一下，“好困……睡觉吧……”
　　裴明修一句“谁需要他的认可”直接卡在喉咙里，熟悉的气息肆无忌惮地撩拨着他。没有绝对清醒的郁羲总是这样似有若无地诱惑他，偏偏他还不能做什么，若是强硬一点第二天他绝对收不到一个正眼。
　　有苦难诉的他还经常收到家里各种警告，生怕他欺负年幼无知的郁羲一样。裴明修无奈至极，边往楼上去边进行最后一次试探，“洗过澡了吗？”
　　“嗯……”
　　“陪我再洗一次？”
　　郁羲“唔”了一声，没拒绝也没反对。
　　裴明修连衣服都没脱就进了浴室。温热的水逐渐灌满浴缸，在一片水波荡漾中，细细亲吻爱人的每一寸肌肤，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
　　郁羲迷迷糊糊中满脸通红，想要挣脱开灼热的怀抱寻找冰凉之处，“热……”
　　裴明修解开郁羲身上最后一颗睡衣扣子，手自然地伸向下方，“我帮你。”
　　堪堪握住有点活力的东西，耳垂就传来一阵刺痛，引起毫无警觉的裴明修短暂的一声轻“嘶”。
　　“禽兽！”郁羲再不清醒就要被人吃干抹净了，他听见裴明修的声音放弃脆弱的耳垂又对着对方的肩膀又咬了一口，“上次是我心软，你居然还……我明天还要去代会呢……街道一开会就要开一个下午……”
　　“我的错。”裴明修揉了揉郁羲的头发，压低了声音，“不上床的话，给我亲一亲？”
　　“……伤身……”
　　“什么？”
　　郁羲的口齿依旧不清，但裴明修这次听清了。
　　“一周一次而已。”裴明修含住对方的耳尖，“我觉得完全不够，你可别把我憋坏了，嗯？”
　　郁羲偏头想要避开，却被人搂得更紧。
　　“不喜欢和我做吗？是我还不够温柔吗？”
　　“也没有……你很好也很温柔……就是……太久了……”
　　一周一次是没错，但谁受得了一次一天呐。
　　裴明修失笑，“好，我以后会注意休息时长，不让你太累。”
　　郁羲冷哼一声，对于禽兽这方面的承诺不发表任何看法。
　　***
　　一夜无梦到第二天。郁羲从楼上下来便看见在厨房岛台忙碌的背影。他还没看清裴明修在干什么就被对方一个转身抱住，继而温热的吻落在唇边，他自然地回应了一下。
　　裴明修很快松开他，“早餐在桌上，我在包饺子。”
　　“早上包饺子？”郁羲奇怪，尤其北方这边包饺子还是从和面这种大工序开始。
　　“你前天不是说想吃吗？这几天实在太忙了都没顾上，我想着包好放冰箱你晚上就可以吃了。等我闲下来再给你包更新鲜的。”裴明修捏好最后一个放进保鲜盒里，这个盒盖上标注着“韭菜鲅鱼”，“早上给你煮了一个玉米虾仁的一个海胆的。明治今天会送海鲜过来，我直接让他带着厨师中午去你那，你记得提醒食堂别做饭了。”
　　“又是海鲜？我记得这两个月已经吃了三顿还是四顿了……不过那些女生好像还挺喜欢的……尤其那些生的东西……她们说这叫什么omakase？”郁羲之前对于海鲜吃得少还算是有点滤镜，如今已经麻木了。于是他在桌边坐下，准备吃这份更加适合他这个正儿八经华夏胃的豪华早餐。
　　一小碗手擀面条加四瓣蛋白，点缀着几根青菜叶子，一小块切好的煎和牛搭配精致的西兰花和口蘑，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豆浆，一小碟醋配两个圆润的饺子，最边上是一碗淋了酱汁的水果蔬菜沙拉。
　　郁羲总觉得裴明修可能过的是48小时制，他睡个觉的功夫裴明修不仅跑了步溜了狗洗了澡洗了衣服浇了花做了饭，连他的晚饭都准备好了。
　　郁羲不免陷入沉思，“你还要忙几天？”
　　“快了，估计下周就可以早点回来了。”
　　郁羲若有所思，“下周……”
　　“怎么了？你有什么安排？”裴明修收拾好厨房，摘下围裙洗干净手走过来，弯腰在郁羲额角亲了一下，“还没想好吗？有安排随时告诉我，我先出门了。”
　　郁羲回过神应了一声，“路上注意安全。”
　　“好，这几天天不好又要降温了，我叮嘱了司机每天接送你，放心些。”
　　“好。”
　　等郁羲慢悠悠吃完饭把一大堆餐具排进洗碗机里就听见下楼的动静，吓了一跳之后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一个人住着呢。
　　“早。”
　　“大嫂早。”裴明平警惕地环顾四周，“大哥不在家吗？”
　　“他上班去了。”郁羲笑着说道，尤其在看到这小孩明显松了口气整个身子也松垮下来之后笑意更明显，“怎么了？你很怕他？”
　　裴明平撇撇嘴，“他好凶的……跟二伯一个样……”
　　郁羲正准备说“没事相处久了就发现他一点都不凶”才反应过来裴明平和裴明修相处的时间可比他久，“他现在真的不凶了，你昨天不还害怕他把你赶出去吗？可你今天还在这呀。早饭想吃什么？你大哥包了饺子要尝尝吗？”
　　裴明平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要要要！”
　　郁羲用早餐将人安顿好，狗狗幼儿园的老师正好敲门。他又关心了孤身在家的裴明平几句，便跟着开开心心吐着舌头的狗子一起出门，一路人去上班一路人去上学。
　　***
　　临下班时郁羲还想着冰箱里的饺子可能不太够正打算买点什么回去加餐时收到了一条“绑架”短信。
　　“一个亿，否则撕票。”
　　“？”郁羲疑惑不已，“什么一个亿？欢乐豆吗？”
　　很快他又收到第二条短信，顿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顿早饭吃了三十个饺子的小孩，在我手里。”
　　他完全坐不稳，眼前一黑一白来回闪现。直到手指僵硬放不开的手机里传来裴明修的声音才勉强恢复点神志，他这才意识到裴明修当初执意要给他的手机里既装什么定位系统又装什么紧急通话有多大的先见之明了。
　　在通话中郁羲渐渐平静下来，电话那头的裴明修也马上通知人出去搜查线索。这时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提示音，显示有第三方电话接过来。
　　“大嫂！”
　　郁羲猛地站起来，“明平！”
　　“嗨，西西。”
　　郁羲一愣，“风雅客？你……你们……那两条短信你发的？”
　　“对呀对呀！”电话那头的裴明平笑得没心没肺，“是不是被吓了一大跳，所以我马上就给你打电话啦，就隔了一分钟哦。”
　　“……”郁羲脱力地瘫在椅子里，左手虚按在心脏上，“确实吓了一大跳。那你现在在哪呢？人没事吧？”
　　“没事呀，风哥来找你你不在我就想着带他去吃好吃的。风哥真的好好哦，他还打算晚上带我去兜风呢。”
　　郁羲舒了口气，“晚上早点回来。”
　　“恐怕早不了。”风雅客的声音传过来，“我们准备一路向西，连太阳都赶不上我们的脚步。”
　　“没错没错！”
　　“……”郁羲暗骂这神经病还是个文艺青年，但他真的不放心把裴明平交给这个不知底细的家伙，于是悄悄和裴明修短信联系，“你去哪里我不在意，但是你知道在华夏拐走一个未成年有多严重的后果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风雅客说道，“但你知道其实我的反侦察能力还挺不错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裴明平就算再单纯他也姓裴，会有人在你见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将你绳之以法。”郁羲越想他带娃第二天就有人跟他对着干就越气，气得他两侧肋骨生疼。
　　“拘留所里追日去吧！神经病！”
　　***
　　裴明修冲进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向来坐得端端正正的人歪在椅子里，抱着抱枕垂着头身体蜷缩一动不动。
　　“没事了没事了。”裴明修用手臂撑起郁羲悬空的脖颈，亲吻着对方的额头，“风雅客我会处理，他们这些人都带着电子镣铐，追踪起来很方便。别害怕，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回家洗个澡睡个觉，忘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郁羲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往裴明修身上靠了靠仿佛在汲取温暖，“我缓一会儿自己回去就好了，你晚上有很重要的会。”
　　“你最重要。”裴明修将人搂得更紧。
　　郁羲轻轻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刚刚就是被气到了。怎么会有风雅客这样的人啊……拐骗未成年还这么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裴明修自然明白郁羲这个象牙塔里长大的华夏人难以理解金三角地区的特殊人员，但也正因为有后者的投诚这短短几个月可以说是解除了绝大部分外忧，“去我办公室坐坐？用你嘴里常说的浩然正气压一压？”
　　这不是裴明修第一次发出邀请却是郁羲第一次正式接受，他总觉得那种地方不是他这种无身份无背景的愣头青可以踏足的。
　　尤其在看到裴明修当着他的面换好熨烫保管得极其平整的军装后，更是觉得这片土地更加神圣不可侵犯。
　　所以郁羲慌里慌张地避开了两人独处时习以为常的亲吻。
　　裴明修唇角微抿，“怎么了？”
　　“不合适。”郁羲指了指对方肩膀上的小星星，犹豫着又加了一个词显示出他的敬重，“亵渎。”
　　裴明修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也可以当做是一名军人在亲吻他的人民。”
　　郁羲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我可承受不住人民这个词……更何况我还是个人民公仆……”
　　裴明修轻笑一声，“等会儿会有人送晚饭进来，书柜里也有些杂书可以看看，困了就在沙发上睡会儿，盖好毯子，等我回来。”
　　郁羲感觉自己像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障儿童，被监护人仔仔细细叮嘱了一圈才被允许独处一段时间。他坐在茶几上将满满当当的一盘晚饭吃了一半，起来活动了几圈消化消化。
　　刚走到窗边时郁羲就突然听见开门的动静，一扭头看见满脸严肃的裴明修。他眨了两下眼睛，才看清这个一身煞气眼神狠厉的来人并不是裴明修，而是一个长得和他很像的男人。
　　郁羲连忙往门口迎过去，“您好。”
　　来人轻车熟路地进来，打量了郁羲两眼在沙发上坐下，“坐。”
　　郁羲给男人倒了杯茶，注意到后者掏出香烟又在办公室搜寻一阵没找到烟灰缸，往另一个杯子里倒了点水做了个简易烟灰缸端过去。
　　男人又打量了郁羲两眼，长呼一口烟气后再次开口，“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偶尔会有点酸胀感。医生说没关系多养养就好了。”郁羲说道，看到对方的眼神示意后不得不端起盘子投入下半场战斗。
　　男人也不再多话，自顾自抽着他的烟。
　　郁羲用余光偷瞄了几眼，他总觉得也许几十年后裴明修就是这个样子。
　　朴素却合体的深色长袖体恤，袖口微卷，露出做工精细的手表。一头利落的短发，配合棱角分明的脸庞和深邃的眼眸，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与权威。手中夹着一支香烟，烟雾袅袅上升，在空中勾勒出迷离的图案，与他周身散发着的成熟稳重相得益彰。
　　戒烟……挺难受的吧……郁羲突然想到这一点。
　　明明初次见面时裴明修身上的烟味不算轻。说戒就戒会不会更难受？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直到裴明修回来才被打断，他和这个被他称为“二叔”的男人聊了几分钟，郁羲也仿佛再次被想起。
　　“天冷了我们打算南下疗养，人工暖气到底不如大自然的馈赠。”男人走之前拍了拍郁羲的肩膀，“你回头跟着一起好好养养，年纪轻轻的别落下什么后遗症。”
　　郁羲露出一个笑容，“我听您安排。”
　　目送大门关上，郁羲一屁股坐回沙发里，“你这有没有消食片什么的！我撑得好难受！动一下都感觉要吐！”
　　“你吃那么多做什么？”裴明修看见只残留些许汤渍的盘子。
　　“长辈面前我不好意思浪费，尤其快吃完的时候我还吃到一颗花椒，灌了两杯水才好点。”郁羲无奈地揉了揉肚子边缘，“我感觉肚子里的米都泡发胀大了。唔，好像又鼓了点。”
　　裴明修觉得又好笑又心疼，对于郁羲曾说自己出门在外挺要面子的说法有了亲眼目睹的了解。
　　***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好几天，新的一周如期而至。裴明修也终于在忙完一阵之后短暂恢复了到点下班的悠闲生活。
　　他洗澡之后准备下楼做饭，一打开房门就踩中软软的东西。
　　那是一团红玫瑰花瓣。
　　裴明修唇角上扬，扭头看见一道独特而浪漫的花路。他回到房间里换了套正式的衣服，在爱人亲手布置的玫瑰陪伴下来到终点。
　　与刚进门不同，郁羲换了件酒红色的衬衣，笑吟吟地坐在餐桌对面等他。
　　昏暗的烛光模糊而暧昧。
　　“可惜不能喝葡萄酒，少了点意思。”郁羲抬手举起一只茅台杯，“我想着白酒也是一样的。所有的话都在酒里了，干杯。”
　　裴明修一怔，用十秒的时间才彻底吸收郁羲这种“是兄弟就干一杯”的豪迈结义劝酒架势，微叹口气开口说道，“今晚的白酒不能这样喝。”
　　他起身走向郁羲，“有一种瓠瓜，又被称为苦葫芦。在古代，结婚时人们将它切成两瓣，倒入香甜的米酒，新人各取一瓢饮，寓意同甘共苦，合二为一。”
　　“此为合卺酒。”
　　裴明修缓缓推了一下郁羲持酒的手臂，从自己的臂弯里穿过，整个身体也顺势下沉，单膝跪地。
　　“也就是电视里常见的，交杯酒。”
　　郁羲呼吸一滞，明明酒未入口，已有一股热量充斥全身。
　　“这……这件……衣服的纽扣好像……不太好……”
　　“我帮你解开？”
　　“唔好……”
　　“这是我的荣幸。乐意之至，期待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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