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疆

　　“所以这就是你的回答？”

　　“如果注定没有结果，就该及早结束，纠缠下去只会更痛苦。”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如你所愿。”

　　虚灵看着笺石上传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叹了口气，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虚灵，你好了没？”熟悉的声音传来。

　　“哦，来了！”虚灵把笺石收好，迅速打开门，看到了穿着浅蓝色衬衫的青年。

　　他看到虚灵后，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嗯”了声表示对她的装扮还算满意，扔下句“走吧”便径自朝外走去。

　　虚灵翻了个白眼，把长发甩到脑后跟了上去。

　　府邸外已经备好了车驾，虚灵跟着青年上了车，车门刚关好，青年就不耐烦地撸起袖子，拿起小桌上的茶杯牛饮起来，“你这地方又干又热，我真是不想多呆一刻！”

　　虚灵“哼”了一声：“你那地方又潮又冷，我才懒得去呢。”

　　身边这个身着蓝衬衫的青年，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名叫影渊，目前是掌管南疆的魔君。

　　而她，虚灵，是掌管魔疆东北部疆域的魔君。

　　三百年前，魔族和人类合作消灭了魔君山檩，而后没多久，魔疆便迎来了建立以来最大的一件喜事，那便是魔君封燚和魔君清泽的婚礼。

　　魔族们在欢天喜地地庆贺两位魔君喜事的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魔族一贯难以孕育后代，魔力越强者越甚。魔君镇汐花了几千年，才诞育了魔君清泽。

　　不知这两位魔君，要耗费多久才能迎来下一代。

　　要知道，他们等得起，可结界却等不起了。

　　幸运的是，仅仅在两位魔君成亲后的第十个年头，魔君清泽便诞下了继承人，而且还是两位！

　　当魔君封燚看着襁褓里的龙凤胎时，先前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完全舒展开来。

　　他知道，两百年后，清泽就要以身殉结界阵眼，而封燚虽有与其共赴黄泉的念头，但为了职责，也不得不继续活下去。

　　可这两个孩子的出现，让他心中的念头又燃了起来。

　　两位魔君也曾纠结过，这两个孩子，究竟让谁继承封燚的职责，谁来继承清泽的职责呢。

　　毕竟，清泽的职责，意味着注定的牺牲。

　　很快他们发现，两个婴儿的魔魂中，男魂属水，女魂相火。于是他们给男婴取名影渊，将来继承清泽的位置，负责魔疆结界的维护。

　　而女婴取名虚灵，将来继承封燚的位置，负责与人界的外交工作，惩处在人界犯事的魔族。

　　--

　　虚灵撩开帘子，远远地看到了一座高耸的石塔。

　　随着车驾朝重霄的府邸越来越近，石塔也越来越清晰。

　　过两日便是魔疆的新年，今年又是一个大年，将在重霄的领地举办庆贺。

　　影渊和虚灵早两日到达了重霄的府邸，他们要提前去祭拜父母。

　　石塔下的池塘里，池水几乎满的快溢出来。红蓝两种光芒在池水中交织，这浅浅的柔光让虚灵险些落下泪来。

　　这里的池水包含着魔君封燚和魔君清泽的魔力，足以支撑结界两万年不倒。

　　影渊和虚灵缓缓下跪，磕过头后，兄妹俩坐在池边，静默了一个下午。

　　重霄中间来过一次，见到他俩在认真地缅怀父母，便没有上前打扰，悄悄离开了。

　　为期一个月的魔疆新年庆典结束后，虚灵跟着哥哥去了南疆。

　　车驾从城市中驶过，触目可及，有不少人类。

　　人魔两界建交也已经有三百年了，现在魔疆的四座城市中都有人类的大使馆，人类的中心城市里也有了魔族的使馆，出入两界需要签证。所以走在城市的街道中，经常能看到来魔疆旅行或做学术交流的人类。

　　不过，虽然建交日久，但两族还是非常默契地，不允许异族在本界定居，两族通婚的法案也更加严格。

　　相比较于虚灵，影渊的工作要更轻松些。自那场大战后，结界一直处于低强度阶段，他只需定期巡视结界情况，再维持两界通道即可。

　　而虚灵的工作要麻烦的多。她是魔疆外交的最高领导者，不仅要处理与人类的交往事项，还要管控与保护在人界生活的魔族。工作形式导致了她经常和人类的相关部门打交道。

　　他们在淼城短暂停留片刻，影渊在城中的别苑里拿了份资料，然后车驾驶向了魔疆最南端，那里有一座连接陆地的岛屿，岛屿上矗立的城堡是影渊的府邸，也是虚灵曾经的家。

　　从有记忆开始，他们每年里几乎半年时间生活在清泽的疆域，半年生活在封燚的疆域。两座魔君的府邸里，到处都是他们生活的痕迹，所以哪怕继承了魔君之位，他们也都默契地没有修整这两座府邸。

　　这天，兄妹二人吃过早饭后，在客厅一边烤火一边闲聊。说是闲聊，但兄妹俩都有些心不在焉，似乎都有心事。

　　而这种状态，都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影渊的状态还好，虚灵表现的尤为明显。她时不时地会对着左手食指的黑珍珠戒指出神，那是她的笺石，似乎在等待什么。

　　“你该不是在等那个姓元的小子的消息吧？”

　　虚灵正出神呢，哥哥的话让她一个激灵，四目相对，虚灵一下子心虚起来，别过脸看向窗外，故作不在意地道：“怎么可能？”

　　影渊锐利地目光似乎能看透她内心的想法，但他只是喝了口茶，淡淡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我知道。”虚灵有些烦躁。

　　影渊口中那个姓元的小子，叫元真。是人界第一术族族长的独子。元家从人魔两族建交后，就承担了维护人类不受魔族侵害的重任。

　　元真天分卓然，将来必定要继承族长之位，所以从成年后便被安排参与了许多两族交流的工作，于是自然而然地与虚灵相识。

　　他们一个代表着魔族的权益，一个职责是维护人类的安危，谁也没想到，居然会生出了情愫。

　　虚灵承袭魔君之位时发过誓，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不利于魔疆与魔族的事。所以，她可以与人类有绯闻，但不能和一个人类结婚，更不能生下一个有人类血统的孩子。尤其这个孩子的父亲，还是人界第一术族的未来族长。

　　而元真的情况也不比她好多少，作为未来族长，他的妻子必须是血统纯正的人类，这样才能保证他的孩子，将来元家的族长，可以将保护人类为己任。

　　所以他们都很清楚，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但还是清醒的沉沦了。

　　虚灵有些气恼哥哥把这件事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也知道他是在点自己。

　　她的脾气和封燚一样，心里有气绝对不会憋着，是一定要发出来的。所以她撇撇嘴，顶了回去：“别光说我，你心里也得有点数还好。”

　　影渊的眉头立刻就拧了起来。

　　但虚灵还在继续不依不饶：“那个美女少校，叫成天然吧？你们俩不是也……”

　　“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影渊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妹妹的话。

　　虚灵口中的成天然，是一名女军官。年纪轻轻就在战场上屡立奇功。但她身上最让大家关注的，还是她所在的家族，成家。

　　这个家族的先祖是防风氏的后人，在300年前的大战中，成家是毫无疑问的中流砥柱，据说当时的家主和魔君封燚在战场上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到了成天然这一代，她哥哥从小表现出强大的修习术法的天赋，而成天然则完全感应不到一点灵力，于是另辟蹊径，参与入伍，也获得了一番成就。

　　一年前，影渊和虚灵兄妹受邀到访人界，成天然也在欢迎队伍之中。影渊一向性格沉稳内敛，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异样情愫，但虚灵作为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还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虚灵叹了口气，看着哥哥平静中带着些许无奈的神情，忍不住道：“哥，其实你们俩也不是没可能，再说了，你也需要一个继承人啊，如果她愿意放弃……”

　　“她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影渊平静地打断了妹妹的话，“她的未婚夫和她青梅竹马，是徐家现在的当家人，我祝福她。”

　　虚灵愣了愣，有些心疼地看着哥哥。

　　但影渊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拿起桌上的茶点边吃边说：“结界还能撑2万年呢，我着什么急要继承人？再说了，旁人不清楚，你是知道的。魔君的血统不能再有一丝一毫淡化了，我孩子的母亲，必须是纯正的魔族。”

　　虚灵没有说话。是了，这是魔族最大的秘密之一，只有魔君们知道，他们的母亲，魔君清泽，身体里有一半人类的血统，而影渊和虚灵身体里，自然也有四分之一人类血统。

　　影渊曾正面承诺过，他继承人的母亲，会是绝对的魔族。他这一脉承担着维护结界的重任，后代的魔族血统，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淡化了。

　　所以他比虚灵更加理智，早已慧剑斩情丝。即使心里还是会有难过，但影渊知道，随着时间流逝，这份愁绪会逐渐归于平淡。

　　虚灵在城堡里住了一个多月，便告别了影渊，回到了自己的疆域。

　　她本以为和元真的关系，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在某个午后，收到了来自元真的视频请求。

　　她怔怔地看着闪耀的笺石，然后深吸一口，注入魔力连通。

　　一个俊秀的青年男子，出现在魔力幻化成的屏幕中。

　　虚灵强迫自己尽可能地表现出平静。

　　他们对视片刻，元真叹了口气，虚灵心下一沉，这是要正式说分手了吗？

　　“我想好了。”元真认真地看着虚灵的眼睛，“我确信我爱你，我还是想和你还一起。”

　　虚灵愣在了当场，元真没有催促她回应自己，只静静地等待她反应过来。

　　“你，你想好了吗？”虚灵难得的有些犹豫，“我们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公之于众。而且，我们不可能有孩子。这对你，很不公平。”

　　对于虚灵来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她的生命几乎是无穷无尽的，而元真的一生只有短短数十载。虚灵可以在元真死后，继续寻找下一个爱人，甚至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可元真却什么都得不到，这对他太不公平。

　　可元真却只淡淡一笑，他的眼睛温柔而坚定，看着屏幕里的女子，“我堂哥的小儿子今年10岁了，前段时间我见到他，小小年纪不仅聪明伶俐，而且天赋极高。我打算把他过继过来，由我亲自培养。”

　　虚灵垂下眼眸，不忍道：“你不必，不必为了我做出这样的牺牲。其实，我们可以保持现在的关系，就算你结婚生子，我也不会在意。”

　　“可是我在意，我不愿意那么做。”元真的声音还是一如即往的温柔，但有坚决有力。

　　他始终直视着眼前的女子：“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职责。我相信，我们都不会为了爱情去背弃自己的族人。但同样，我也不想为了自己的职责，去放弃我的爱情。我知道这样的选择必须牺牲一些东西，我觉得我可以接受这样的牺牲。这一步我已经走出来了，你只需要不退缩就可以。那么你愿意吗？”

　　虚灵看着元溪，思绪仿佛回到了父母以身殉阵眼的那天。清泽也同她今日这样，劝说封燚，不需要这样牺牲自己，毕竟以身殉职是她的职责，与封燚无关。

　　可封燚却握紧了清泽的手，坚定地告诉她，没有她的生活将是无尽的苦海，这样的归宿是他心之所愿。于是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投身于阵眼中。

　　虚灵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起来，她哽咽着，但也同样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认真道：“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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