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涣若冰消
“你不知当日你突然不见踪影,王爷有多担心。我从未见他那般惊惧的模样,甚至连朝政都置之不理,在城内外发疯般找你。”
“直到惹来民怨四起,太后斥责,明面里才作罢,私底下却始终不曾放弃寻你。”
“之后好歹将你的失踪,与从前几位重臣遇刺之事立了卷宗,命人彻查。”
“关于你的失踪流言不断。有说你已遭遇不测的,有说你带了另一位名唤莺儿的女子去了镰仓将军府的,更多的,则说你已回了...龙井将军府......”
“王爷从前还期许着寻回你,近来却只要听到你无恙的消息便好。他并不是真正怪罪怨恨你,只是你回来得突然,他始料未及,更怕你再离开。”
冬再次发问:“你这一载究竟去哪了?”
忘忧静静听她说完,其间并未回应,只不时轻咳出声。
对于冬的疑惑,她前三个月不便相告,后九个月不能相告。
她点了点头,浅笑着对冬说话:“冬,多谢你。”
“过去这一载,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我知道王爷不会害我,他要锁我,我不怪他。”
忘忧顿了顿,看向冬的眼神充满坚定:“今日我回来,既想见他,也想对你和春、夏、秋说,两载期满,我已实现承诺,能护卫王爷周全。”
“我...想一直陪着他。”
冬走后,忘忧坐在窗前,百无聊赖看起浮云。分明与在庄里是类似的场景,她却感觉心情愉悦了许多。
侍从并未无礼,仍像从前般恭敬,为她在侧殿内桌上摆开午膳。
忘忧担心诸葛逸安慰,向他们问起可否有年幼小童前来寻她?或是可否派人去珍馐斋查看一二?
只是任凭她如何与侍从说话,他们始终笑而不答,许是早已被叮咛过了。
忘忧只得作罢,端了碗筷,快步回了窗边,脚下锁链哗啦作响。
她想着诸葛逸活泼开朗的性子,又想到再遇到北原飒或春夏秋冬,自可以请他们去代为确认,心下稍稍安定下来。
直到夕阳西下,各处掌了灯,她才见到高大挺拔的熟悉身影,只身走进了殿前院子。
他进院子前脚步匆忙,进了院子,脚下却突然将步子放得很缓。
北原飒貌似无心地,朝偏殿看了过来,很快瞧见了窗口处的忘忧,面上微微愣住。
忘忧看向他,微微闪动的眸眼里都是他。
四周光线昏暗,她不知,他能否看清她眼中的情愫。
她将这情愫,化为嘴角的浅笑,柔声唤她:“阿飒,你回来了。”
他脚下一顿,又重新迈开步子,收回了眼光,只略点了点头,连笑都吝啬于给她,缓缓从她眼前走回了寝殿内。
才走进殿内,他又换了一番模样,快步走到窗边,同样打开窗子,向她方才所在的窗口看去。
忘忧仍在那处,紧了紧衣襟,低下头掩口轻咳着。
她刚缓过来,便抬头看回他所在寝殿。与他四目相对时,面上的笑漾了开去。
“阿飒......”
他听见她的声音,随着夜风飘进他耳里。
分明只唤了他的小字,却令他冷寂的心慢慢回暖。
他告诫自己不可贪恋,别开眼,抬手关上了窗。
他取过桌上备好的热茶,并不喝,只将茶盏拿在手里,细看釉面上的鱼戏莲叶图样。
他将茶盏放回桌面,又仔细看起右掌来。
今日,便是这只手触碰到了她。手下的触感光滑细腻,一如从前。
只是......
他微微皱起眉,想起自她肌肤传来的刺骨寒意。
眼下刚入深秋不久,晨暮间是略微凉些,可他见她时已近正午,分明不会那样凉。
他又想到她方才拢衣咳嗽的模样,面上的愁意更甚了。
北原飒到底不舍对她置之不理,将侍从叫进了殿内,一一吩咐。
“你去库里,取李氏将军府新进的蚕丝厚被并褥子,送到侧殿。另取手炉、汤媪、银霜炭,一并送去。”
“你去侧殿清点起居用具,若有遗漏,立即补上。再问问她需要什么,一应挑好的置办了。”
“你速去召医官,为她好好瞧瞧身子。”
直到侍从领命离去,他才端了茶盏,并不另添热的,仰头喝尽了盏中冷茶。
不多久,侍从回殿复命禀报。北原飒从侍从口中听到了忘忧境况。
侧殿内起居用具并未短缺。
忘忧姑娘收下了床褥、炭炉等物件,另只要了笔墨笺纸,其余的再没有了。
医官去到侧殿欲为姑娘诊脉,却被她婉拒了。只说是小恙旧疾,不必担心。
“她,可有带话给本王?”
北原飒把玩着手中杯盏,貌似无心地开口。
侍从恭敬开口,双手持握一小张笺纸:“回王爷,忘忧姑娘并未托奴才带话,只让奴才将这张小笺交与您。”
北原飒一手接过,另一手轻挥着令侍从退下。
他手中笺纸不过两寸见宽,三寸见长,简单对折了两次。
他展开看了,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只短短十六字,便令他心潮澎湃。
“与君一诺,从未相忘,天上地下,生死相随。”
第二日天未大亮,北原飒便起了身。
近些日子,朝廷与各将军府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息。他便十日一期,去城外巡查军营。一为提振士气,督促将士勤加操练,二为趁机向暗处的各方势力昭示军力,令其不敢轻易造次。
他踏出寝殿的同一刻,目光便已飘向了侧殿。未曾料到,时辰如此早,那扇窗后,便已坐了那袭单薄身影。
她双臂平放上窗框,身子压低前倾着,下巴搁在臂上,巴巴看向主殿方向。阵阵轻咳声从口内逸出。
几乎与他看去的眼光同瞬,她很快坐直身子,眼眸里多了神采,嘴角也漾起笑来,与他四目对望。
见到忘忧所着衣衫,北原飒微皱起眉头,微侧过头,目光却未曾从她面上移开。
他对殿外等候的秋开口:“去柜里取厚裘,拿去给她。身子不爽,也不知好生爱护。”
见秋快速取了厚裘拿去侧殿,他又出声,问起身后的春、夏、冬三人:“她何时起的身?”
冬回答得很快:“属下等人来寝殿前,她已守在窗口了。”
北原飒听了,并未出声。
只见得秋说了几句话,她听后低下头去笑了。
抬头看回他时面上仍带着浅笑,将掩在袖内的手炉拿了出来,对着他抬了抬。
他面上的冰冷消退了些,嘴角也浮现了丝笑意。
夏在身后开口,并不如从前一般简短:“昨日听侍从提起,她打听了主上近几日行程。侍从不敢怠慢,亦不敢多言,只说了大致的。”
春另接着开口:“她定是想多看看主上,又不知主上何时出入寝殿,便一早等在那了,倒是有心......”
北原飒侧过头,只冷冷看了春一眼,便令她闭了嘴。
他心下自是欢愉,面上却仍旧装了冷漠,又看向忘忧,这才开口:“走罢。”
才踏出两步,他又对着身后三人开口:“着人去告知她,近日军中繁忙,许约亥时才能回府,让她不必在窗口空等。”
北原飒一刻不曾停歇,终在戌时将近时,处理完了军中事务。
待她回到王府寝殿前院时,正正亥时伊始。
他将目光扫过那扇窗,却见窗扉紧闭,侧殿门也紧锁着。烛火映照在门窗上的人影,不止忘忧一人。
他冷了眉眼,快步向着侧殿而去。
门后响起的,是忘忧的哀求声。
“师傅,忘忧知错,但我不要回去,您们走罢。”
另一个女声响起,声音清冷:“既然知道坏了庄里的规矩,便快些跟我回去领罚。受些罚,总好过你在这如笼中鸟雀般,供人赏玩。快跟我回去。”
一声锐器猛击铁链的声响过后,忘忧仍在哀求:“师傅,是我违约在先,我不怪他。他气消了,自会放开我。我不要回去,咳咳......”
屋内人一阵拉扯,又响起一记掌掴声,换来一声稚童的惊呼。
“娘亲,你别打忘忧姐姐。”
方才清冷的女声中,带了些恨铁不成钢:“他若真心信你,为何锁你?”
“一年前你也是这般被锁在宫中密室里,隔三日取一回心头血,那滋味你忘了?”
“若非取血过甚,你何至于命悬一线?身上寒症何至如此严重?何至每日饱尝酷寒之苦?”
“他可知你这些都是因他而起?”
忘忧急急否认:“不知,师傅,他不知道这些,他也无需知道。”
清冷的女声深叹一口气:“罢了,为师不管这些,你跟我回去。”
北原飒早已震惊在原处,脑中思索着屋内方才的说话。
一年前?便是忘忧在死士营中失踪的那段时日。
她并未出逃,而是被锁在了宫中?所以他才遍寻不得。
她隔三日便取一次心头血?在宫中?取血?而王上那段时日恰巧身子大好,缠绵数十年的恶疾,竟也在数月后彻底痊愈。
他想起昨日,掐住她脖颈时,手下刺骨的寒意。那便是屋内那人说的寒症?
屋内蓦地响起另一声男声,低沉稳重。
“撒亲王正人君子,未想到也会学那小人,偷听许久。”
屋外的春、夏、秋、冬四人皆心中一惊,未曾料屋内竟还有一人,功力深厚到她们都丝毫未曾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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